这不是孤例,相同的画面在剑侍一族频频上演。

父与子,兄与弟,夫与妻。

他们不是告别,而是互相叮嘱。

哪怕五六岁的稚童也拿上武器,发挥他们所能发挥的作用。

豆蔻年华的少女收到心上人的信物,两人互诉衷肠,在一个拥抱后分别,赶赴属于各自的战场。

就连受到诅咒的剑侍一族族人,也拖着畸变的躯体,站到前线。

这是属于剑侍一族最后的战争。

路明非是他们数十年来等到的唯一希望。

若这一次以失败告终,他们就真的要在黑暗中沉沦,一直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剑侍的姓氏。

所以,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出云国的屋舍空空如也,没有一间里面还有族人。

他们没有逃兵。

“可以了。”

风间琉璃比出一个放心的手势。

酒德麻衣点头,看向长老。

长老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火把的阴影里是一个可怖的怪物。

“孩子。”

“交给你了。”

酒德麻衣扬起自信的笑容。

除了在老板面前的时候,其余时间,她都是女王。

哦还有薯片。

嗯还有路明非。

酒德麻衣摒除心中杂念,一挥手。

“烧!”

早已就位的剑侍一族族人弯弓搭箭,箭矢前端燃着火焰,随着酒德麻衣一声令下,雄壮的弓箭手们目光一凝,松开手指,咻咻咻的破空声连成一片。

火焰箭矢射入妖鬼巢穴的密林,冬日本就干燥,加上酒德麻衣早已令人倾倒燃油,极其顺利的引火成功。

密林燃起熊熊大火,他们听到死侍的嘶吼,一双双浑浊的黄金瞳在黑夜的大火中若隐若现,望向出云国,目光充满恶意。

酒德麻衣暗暗咂舌。

她悄悄对风间琉璃说。

“这么大的火,你真能摆平,别吹牛?”

风间琉璃矜持颔首。

“放心,猛鬼众虽然不比蛇岐八家,这种程度的小事,还是做得到的。”

酒德麻衣撇嘴。

说什么大话呢,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烧一座森林这种夸张的事,还能被你给轻描淡写的说成小事,那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大事。

非得用机关枪扫射天空树才行吗?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酒德麻衣也没说出口,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实施,她注视燃烧的妖鬼巢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妖鬼的黄金瞳还是在密林中影影绰绰,未曾进入出云国,酒德麻衣心中松了口气,果然是和预料中的一样,在那件事发生前,妖鬼巢穴的死侍决定不会踏进出云国一步,这是天丛云剑的威慑。

真正的恶战,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

当路明非取剑之后。

忽的,凶恶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每个站在前线的剑侍一族族人同时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种感觉是……”

“要来了!”

“小心点,别死了啊。”

酒德麻衣看着扑出密林的死侍,那一双双疯狂的黄金瞳。

有天丛云剑的存在,镇压这些妖鬼不得存进。

而现在,它们踏入出云国。

也就是说……

少爷,取剑了!

酒德麻衣深呼吸。

“来吧!”

……

红布蒙着天丛云剑。

路明非看了许久。

他隐约有种感觉,便好似这把蒙着红布的刀剑,乃是活物。

耳畔似乎回**着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音。

天丛云剑么……

路明非把手放在剑上。

周围的世界瞬间离他而去。

路明非置身于纯粹无光的黑暗。

无上下无左右,若换一人在此,已是开始坠落,且在这永无止境的坠落中迷失自我。

路明非没有。

这是对一个人心性的考验,弱小者随波逐流,强大者缔造时代。

毫无疑问路明非是后者。

没有上下左右,无妨。

路明非稳稳立于虚空。

他的目光清澈又坚定,哪怕不曾点燃黄金瞳,也比黄金瞳更加明亮。

我立之处,是下。

反之为上。

我目视处,为钱。

反之为后。

我手指处,为左。

反之为右。

这是响起在路明非心中的声音。

是他对此方世界的宣言。

也是他对此方世界的下令。

他的宣言,此方世界必须听从。

因为,他是路明非。

纯粹虚无的黑暗开始有了概念。

有了上下,有了前后,有了左右。

也因此有了过去和未来。

存在的概念因此确定。

世界因路明非的存在而存在。

不知道哪里亮起微弱的红光,隐约映出路明非的脸庞,以及呈现在路明非身前的路。

向左望不见尽头,向右望不见尽头,一步一个台阶,左右立有陶俑,手持利刃,一直绵延到·至高处的天穹。

天穹之上是巨大威严的王座,盘踞着无以名状的黑影。

路明非与黑影对视。

猩红的雷霆炸响,好似上天也在震怒于路明非的无礼。

路明非翘起嘴角。

“好大的排场。”

路明非身后亮起一座世界的虚影,有黄色的路,有蜿蜒的河,有河上的桥,有连绵十八重殿宇,有数也数不清的阴司鬼差魑魅魍魉,齐齐抬头。

“大胆狂徒!还不跪下!”

黑影咆哮,雷霆震响,忘川翻涌,天下无望。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停下。

路明非踏上台阶。

身后黄泉虚影隐没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影影绰绰的火。

还有连接天地的巨大黑影。

“且让我,”会一会你。

……

黄昏的光照进玻璃彩窗,十字架上的男孩,睁开双眼,亮起黄金的光。

震颤的德罗古尼尔,差点破开封印。

“该说不愧是你吗,哥哥。”

男孩笑起来,再次闭上眼。

苍白的雷霆在教堂外轰隆作响。

比雷霆更加震撼人心的是马蹄。

“就让我,再为你争取一些时间吧。”

“哥哥。”

……

“哇!”

自从来到秋叶原,夏弥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楚子航一直听这女孩喃喃念着“天堂”之类的字眼。

尽管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找路明非要来这种地方就是了。

夏弥倒是说的振振有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哼哼。”

夏弥摆出夏老师的样子,一边后退一边背负双手,脸上的洋洋得意像猫一样。

“学长啊学长。”

“调查可不是打打杀杀,先把你的村雨收起来,收起来!”

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生吹着口哨靠近,伸手要搭楚子航肩膀,又不知怎的讪讪收回。

“兄弟!”

“这把刀不错啊。”

“还原的哪部动漫,死神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样式的斩魄刀。”

“算了,不重要。”

他笑得大大咧咧。

“怎么样,多少钱,说个价,我买了。”

楚子航问夏弥。

“他在说什么。”

尽管楚子航为此次日本之行突击学习了日语,但日常交流还是有些勉强,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夏弥的这日语水准竟是高得出奇,甚至担任翻译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次面对楚子航的问题,夏弥脸色有些微妙。

“哈哈哈没什么啦。”

夏弥拉起楚子航的手,·赶紧离开。

头发五颜六色的男人还想说两句,不知怎的忽然全身打了个寒战,心脏剧烈跳动,愣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他挠挠头,想起之前那对好看到过分的男生女生,战栗感再度袭来,连忙甩甩头,不再多想。

他往前走,没两步,忽的地面摇晃,砖石碎裂,他猝不及防下一脚踩空,掉进下水道。

周围行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一阵**,虽说日本这个国家频繁地震,但是像今天一样这么小这么精准的地震,还真是前所未见。

这都能掉进下水道,也不知道该说这家伙倒霉呢,还是该说他幸运。楚子航往后望去一眼,那边的**引起他注意,只可惜人群太密集,楚子航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学长啊学长!”

夏弥气鼓鼓的。

“你走神了哦!”

“我刚刚说什么听到没有!”

楚子航点头。

“你的意思是,以路明非性格,肯定会出现在秋叶原。”

“宾果!”

夏弥打了个响指。

“相信我的眼光,肯定不会出错,跟你说啊学长,就算我还没见过S级,但只是听你的描述,我就已经非常了解这个人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秋叶原啊!”

夏弥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完全无视路人投来的目光。

“这里可是御宅族的天堂。”

“以S及的为人,搞不好现在就在某个女仆咖啡厅里享受女仆小姐的服务呢!”

“比如膝枕什么的嘿嘿嘿。”

夏弥这话太有画面感了,楚子航忍不住想象,白丝袜黑皮鞋的女仆对着路明非深深鞠躬,路明非端着咖啡一脸笑容,楚子航忽然就觉得,路明非在秋叶原这事搞不好还真有可能。

想象归想象,楚子航对周围的感应一点也没落下。

夏弥许久没说话了。

“怎么了?”

楚子航问夏弥。

深沉的望着某方向天空的夏弥,缓缓开口。

“学长,你没发现么?”

楚子航暗暗握紧村雨。

“什么。”

尽管语气平淡,但楚子航确确实实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出手的准备。

那个……

夏弥伸手指去。

楚子航顺着夏弥手指的方向投去目光。

“你看,学长。”

“嗯?”

“那朵云,像不像一坨便便。”

“嗯……”

楚子航眨眨眼,脸色一言难尽。

他转头看向夏弥。

这个比电影明星还好看的女孩,正一手托腮,摆出注明的思考者姿势,凝望天边的云朵。

她还在喃喃念着一些诸如“是吧”“怎么会呢”“奇怪”之类的话。

只是一朵形状有些奇怪的云朵而已啊,你为什么会摆出一副研究传奇级别炼金难题的样子啊!

楚子航心中涌现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肯定没错。

您就是路明非的双胞胎姐妹吧。

“学长!”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夏弥跳着脚,一副无比愤慨的样子。

“有问题吗,有问题吗,有问题吗!”

“你就说!”

夏弥一指云。

“它像不像吧!”

楚子航看看她,看看云,又看看她。

最后还是艰难的点头。

夏弥哼了声,骄傲的架起双臂,一副大将军得胜归来的样子。

只是偶尔瞥向远方的时候,在这个美少女的眼底深处,总有着一抹怎样也化不去的凝重。

青铜与火的王座么?

可诺顿……

到底是谁?

一抹亮光在夏弥眼底闪过。

听说,诺顿是死在了,S级的手里……

……

最后一重陷阱告破。

酒德麻衣重重吐出一口气,额头见汗。

她拔出双刀,一指前方。

前方是汹涌潮水般扑来的死侍。

风间琉璃前冲,拦在最前。

刀锋斜指地面,风间琉璃轻笑着。

“此路不通。”

一个个剑侍一族族人不约而同望了眼神社。

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也要拦住这些怪物。

一定……一定要给路明非,争取时间!

……

黑暗虚空,登天之阶。

在路明非踏上去的第一时间,两旁陶俑嗡嗡震动,抖落下灰尘,闪电般的刀光,披向路明非。

陶俑化作绝世的剑客,要取他的性命。

路明非错身让过刀光。

电光火石间击中陶俑剑客手腕,夺刀在手。

路明非一脚踹飞另一个陶俑剑客,手中刀光紧随而至,只一眨眼,两颗头颅高高抛起,咕噜噜滚落在地。

隐约加身的桎梏消失不见。

路明非1望向上方,目光扫过一尊尊陶俑,若有所思。

在踏上台阶的第一时间,路明非福至心灵,他意识到,若不杀死陶俑剑客,就无法前进。

回忆刚才交手的过程,路明非给陶俑剑客做出评估,在凡人中算是好手,对他来说却不够看。

路明非走上二层台阶。

刀光瞬间而至。

叮叮两声

路明非格挡开刀剑,顺势披斩,两颗头颅抛起。

两尊陶俑无力的跪倒在地。

速度更快了,提升大约一倍。

后面呢?

三层台阶。

路明非斩杀陶俑,沉思片刻,点点头。

果然如此。

速度还在提升,幅度也是一倍。

路明非看向陶俑头颅碎片上逐渐黯淡的黄金瞳。

龙血么……

路明非扬起嘴角。

越来越有意思了。

让我看看,你们的速度可以提升到何种程度。

路明非继续向上。

而他所不曾注意到的是,随着斩杀,每尊陶俑倒下,都有一点金色火光自陶俑残骸中飞出,飞向路明非身后朦胧的火光和庞然巨物的黑影。

朦胧好似和路明非隔了一整个世界的黑影,随着火光的融入,逐渐凝时。

速度增幅在三十二倍时停下。

之后是力量。

每个陶俑都有一双黄金瞳,他们的超凡之处似乎便是与这双眼睛有关。

七层台阶。

路明非身形连闪,击溃两尊陶俑。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陶俑速度非但没有继续增幅,反而是退回到了,与一层台阶持平的水准。

与此同时,七层台阶的力量增加了。

与一层台阶相同的速度,两倍的力量。

如此说来,八层莫非是……

果然,路明非与八层的陶俑剑客碰撞,感受到的力量,是七层陶俑的翻倍。

路明非丢掉锋刃坑坑洼洼的刀,捡起八层陶俑的巨剑。

路明非在手上掂量掂量,还算趁手。

如果把一层台阶的陶俑视作基础型,五层到六层就是速度增强型,七层以上则是力量增强型。

他们的不同点还体现在武器上。

速度增强型的陶俑用的是太刀,力量增强型的陶俑用的是巨剑。

九层台阶。

路明非静等陶俑苏醒,并未尝试继续前行。

·巨剑劈砸而下,路明非扎稳马步,一剑斜撩。

两者猛烈碰撞,狠狠一震,同时退后。

路明非巨剑插地,稳住身形后将之拔出,继续和陶俑角力。

仿佛是两个困在角斗场内的脚斗士。

而路明非面对的更是两个敌人。

但这场战斗最后的胜利,毫无疑问属于路明非。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停下脚步。

斩杀第二尊陶俑,路明非吐出一口气。

他站了会,重新握起巨剑,来回挥动。

路明非点点头。

果然,力量增加了。

说起来,较之最开始,踏上一层台阶之时,我的速度也增加不少。

这是吸收么?

路明非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陶俑残骸。

不,不对。

我的速度和力量尽管有所增加,但还没有到三十二倍这种夸张的程度。

比起吸收,这种感觉更像是……

路明非握起拳头,感受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是的,比起吸收,这种感觉更像是解锁。

路明非眼中闪过一抹尊贵至极的黄金光芒。

解锁本属于我的力量。

一个词自然而然跳入路明非脑海。

觉醒。

混血种的觉醒,就是挖掘他们体内流淌的龙血之内的力量。

或许……

路明非抬头,望向一直延伸到天之上的台阶。

以及天之上盘踞黑影的巨大王座。

这就是我觉醒的路。

背后的巨大黑影愈加凝实。

十层台阶……

路明非双手持剑,大开大合。

陶俑凶狠的像是魔物。

路明非比之更为凶狠。

所谓阎罗,并非从一开始就无敌于九州,路明非也曾碰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曾有过生死一线的经历。

但最后,还是他活了下来。

从来没有因为他是阎罗所以理所应当取得胜利的说法。

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路明非能一次又一次的取胜,一次又一次的险死还生,阎罗之名,才能震动整个九州。

所以,生死抉择什么的,对路明非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糊口开裂,鲜血顺着库管往下流,踏出一步,便留下一个鲜红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