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位于王都的地牢。
沉闷的氛围中,几道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在空旷的走廊上传出“哒哒哒”的回声。
“把门打开。”
“是!”
随着两声交谈。
关押着法师的地牢大门缓缓开启,光线渐渐的照射进去,将靠在墙边静静休憩的塞拉斯身影渐渐照的清晰。
感受到了光源,塞拉斯也睁开了眼,朝着牢房入口望去。
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那个皇子。
而是另一群,出现在这里同样不会让他感受到意外的人。
为首的男人身着一身黑袍,脸上带着标志性的面具,胸口则是一块灰石勋章,他的身形魁梧,目光冷漠。
正是搜魔人兵团长,埃尔德雷德。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数个相同打扮的搜魔人。
牢房门开启之后,这些搜魔人并未说话,整个牢房内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就在这样的无言中,搜魔人开始了行动。
牢房门被打开,很快就有两个搜魔人将塞拉斯控制,塞拉斯并未挣扎,平静如水的双眸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埃尔德雷德走进了牢笼,缓缓取出了一根铜制的针管,针管的前端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寒芒,让他那双眼眸更显冷漠。
当针头刺入塞拉斯臂膀后,刺痛感让他的手更为用力了几分。
他看着针管内部,被他的血液渐渐填满,然后无情的拔出。
接着一个搜魔人上前往塞拉斯手臂的针孔上涂抹了一些药水,止住了向外溢出的鲜血。
全程,没有任何的交流,几个搜魔人转身离开了牢笼。
这一切,在这十几年间,塞拉斯已经记不清发生了多少次。
他当然知道自己如今为什么能够活下来。
德玛西亚这种严于律己的国家,在对待罪犯的态度上十分严苛,死刑的刑罚亦有多种。
而他当初在魔力失控,失手杀掉了一只搜魔人小队后,就已经发现了严重过错。
更不用说,他在后续的逃亡路上,牵连了不少无辜人。
哪怕那个时候的他,还未成年,但也理应逃不过死刑。
可他偏偏活了下来,被判终身监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一过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不能死的这么没有价值。
塞拉斯拥有特殊的感知魔法的能力,这也是他后来受到搜魔人重用的原因,这个能力对搜魔人来说,可以说是相当重要了。
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搜魔人,在很多时候,也无法光凭眼睛判断一个人是否是法师。
但塞拉斯可以,他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确认。
所以这个能力对搜魔人在抓捕法师的道路上可谓是如虎添翼。
这还只是其一,他身上更让这些搜魔人看重的,是那一天他魔力失控后的原因。
所以,他活了下来。
搜魔人似乎想要通过某种手段来复刻他的能力,定期会来抽验他的血液,头发、趾甲,甚至有时候皮肤也不放过。
这也是为什么塞拉斯一度想要一死了之。
可是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他想要活着看到同胞们解放的那一天。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那个皇子说的话。
嘉文三世决定要赦免所有法师……
脑中环绕着这句话声音,当牢房大门关闭的前一秒,塞拉斯看到了又有新的法师同胞,被压着走进,表情无助、惶恐而又绝望。
他不禁在想,如果那个皇子说的是真的的话,三世决定要赦免德玛西亚的所有法师。
那一天,是否真的会到来?
牢房内重新归于黑暗,铁链晃动,塞拉斯重新背靠墙壁,一双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却颇显清晰。
之前无数个日夜,他就这样靠在这里,思绪杂乱,想要发疯一样的大吼大叫,从最开始的惶恐、畏惧到后来的愤怒、憎恨,每天都与老鼠、爬虫叽叽喳喳的声音作伴。
无时不刻,心中的恨意都在积累。
哪怕是现在,他同样恨。
只是,他开始在这种恨意中思考。
也许是因为那个皇子,他在极度接近死亡的时候放弃了死意,然后有了看书的机会,虽然那些书籍内容五花八门,但也让他对外面的世界更为了解。
他开始在每一个日夜思考更多的事情,让大脑处于活跃状态。
再然后,他见到了天空,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一刻,塞拉斯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当碧蓝的天空映入眼帘,清新的空气飘入鼻腔,哪怕身上的枷锁依旧沉重,可他却觉得自己,焕然新生。
自由……他一定要重获自由!
……
位于王都南面。
钱伯斯家族的老宅。
作为一个老牌的家族,钱伯斯也算是颇为出门,早年跟随德玛西亚的先王立下重大功绩,之后便一直屹立于顶流行列,家族中也是人才辈出。
如今钱伯斯家族本宅搬迁,老宅就显得空旷、幽静了几分。
不过,占地面积一如既往,十分的大。
天色暗下,几辆马车缓缓停在了老宅的入口。
有几位贵族相继走下,为首的正是图尔特·钱伯斯,如今两位贵族代表之一。
几人下车后并无交谈,朝着老宅里走去,然后进入了一栋主屋。
客厅里,两名年轻的女仆正在服侍一个半头白发,年近六十的老者,见到来人后便迅速的起身,退开了客厅。
余光看到女仆离开,图尔特才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道:“叔父,嘉文四世于今日下午归来,三世特此召开了会议。”
对坐的是他的叔父,鲁塞尔·钱伯斯,他如今位置就是从鲁塞尔这继承而来。
对于眼前的老者,图尔特可谓是相当尊敬,也受其影响颇深。
鲁塞尔闻言,出声道:“会议上说了什么?”
“主要是对嘉文四世,还有冕卫家的那位,论功行赏,嘉文四世被封了上将。再有就是哀伤之门那边的部署,其他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图尔特简单的汇报了一下,然后道:“叔父,以我来看,此次在边境的表现,那位二皇子,还要比嘉文四世更加突出一点。似乎是因为他的重要决策,才影响了局势的走向。”
提到二皇子,鲁塞尔的老眸闪了闪,自语道:“似乎近来听到这位二皇子的事是越来越多了。”
图尔特道:“是的,他风头隐有盖过嘉文四世的势头。近几个月的王都,民间讨论的,大多都是有关他的事。”
鲁塞尔看向他,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图尔特想了想,回到:“我觉得……三世似乎为了他,做了不少的打算,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为他铺路一样。”
鲁塞尔听着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饮了一口。
图尔特见他没有说话,便继续道:“据我了解,这二皇子自从来了王都后,基本上都是游手好闲。他自己本身倒是像四世一样,并不常在民间露面,只不过生活处事上却与四世全然不同。”
“但是细细回想,他这一路来做过的事,镇压兽潮、邪教,边境海域的幽魂之乱,以及如今这边境的战乱。无论哪一件事,他对应的手段都是非同寻常,早有准备……在我看来,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
图尔特的话语声落下。
周围的几人,也是细细的思索起来。
这话确实不假,这几件都可以算是少有的大事了,不过这二皇子却似乎总能在突**况下,应对有加。
按理说,他从一黑户家庭中回归,如此表现……实在是太过惹眼。
就光凭这些事,这二皇子的风头,如今一度盖过了嘉文四世。
“未卜先知吗。”
鲁塞尔听得这番话,苍老的脸上多出了一抹笑容:“这些事倒是没有被先知的可能,不过却能被提早预测。”
图尔特面色闪过疑惑,追问道:“叔父的意思是?”
“无论是那邪教,还是边境的黑雾与战乱,在发生前都会有征兆。或者说……三世极有可能,就提早察觉。”
鲁塞尔慢声说着,使得对坐的图尔特目光微凝。
“叔父的意思是,三世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他说着,慢慢思索了几秒,自语道:“那二皇子发现邪教的方式,的确有些古怪,搜魔人都未曾找到的邪教,他却能直冲而去。还有那无畏先锋提早的支援,如果三世一开始就知道这邪教所在,似乎就能说的过去了。”
这么一想的话,他与周围几位的大脑,就清晰了起来。
嘉文三世的确是一位能君,如果是他的话,这些事的发生就很正常了。
毕竟,那二皇子虽然看着的确有几分才能,可近期所举,实在有些过于超常。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么多次就肯定不是了。
只能说明,他在做这些的时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细看下来,这些事结束之后,二皇子的名气一路飙升,如今放眼德玛西亚,谁人不知他的名讳?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不亚于嘉文四世的皇子。
这,便是嘉文三世的目的。
“也就是说,三世的确在给二皇子铺路?”
图尔特语气虽然在疑问,但心中却已经确认下来,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表情始终轻描淡写的鲁塞尔:“叔父,难不成三世他准备让……”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说下去。
可是在座的每一位,却心知肚明。
如此来看,嘉文三世极有可能,是想要更深的培养这位流落在外、失而复得的小儿子了。
甚至他可能因为当初的愧疚,打算让那二皇子来坐皇位?
在这二皇子出现之前,嘉文四世的皇位,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甚至在他归来后的一段时间,也没人认为他的位置会被动摇。
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怕不是这样啊。
能决定下一任王位继承者的,永远都是嘉文三世。
“现在看来,那位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未落实下来,一切也不好定论。”
鲁塞尔的脸上升起一抹好奇:“以三世的性格,向来稳重才对。我倒是对那二皇子有几分好奇,毕竟他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游手好闲的话,哪怕是因为愧疚,三世也不会有如此想法。这就说明,他一定有着什么地方,很是优秀。”
图尔特的脑中闪过一个年轻英俊的脸庞,对于这位二皇子的印象,还是十分清晰的。
当初他在会议厅中,一己之力更改了黑雾的决策。
想了想,图尔特道:“这二皇子,的确是有才能的。就是了解不多,毕竟从他归来至今,也不到一年时间。”
鲁塞尔微微点了点头,道:“有时间的话,倒是想要看看他。”
“叔父想见随时都可以,最近那二皇子出入皇宫也十分频繁。”
图尔特说着,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道:“还有,近期叔父可有察觉,三世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自然是有关那二皇子的母亲,如今的皇后的事了。
闻言,鲁塞尔淡淡笑了笑:“当年我反对的声音最为强烈,自然是早被三世注意了。前些日子我已被唤去了皇宫,此事不必多虑。”
当年的事,他倒是记忆清晰。
此事,就算三世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所以,完全不必多虑。
“那就好。”图尔特放心的点了点头,再度出声:“还有一事,三世之前提到过,有意赦免德邦的所有法师。当时虽然被群臣反对,不了了之。”
“但据我观察,三世似乎已经在暗中发力了,搜魔人的行动愈发受限。如此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赦免令就真要落实了。”
他的表情此刻有些凝重。
而鲁塞尔听到这个后,双眸也是凝了凝:“此事的确要认真对待几分了,德玛西亚反魔了如此多年,又怎能因为一时草率的决定而更改。”
图尔特问道:“可是我看,三世似乎意图坚决,轻易不会更改了。”
鲁塞尔这次没有回话,他将杯中的茶水慢慢的饮尽,闪烁的双眸像是在思考一样。
对坐,也无人出声打扰。
夜谈,仍在继续。
一个小时后,图尔特等人离开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