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额的头发被水打湿,邢邵坐在办案中心询问室的椅子上,虽然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食指关节的皮肤已经被咬成了粉红色。

“来,喝点热水。”

老陈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的警察给邢邵递了杯热水,然后两个人坐了下来,老陈将一根烟递过去:

“抽吗?”

邢邵一颔首,将烟接了过来,吸了两口,听着老陈的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今晚他们为什么会去你家?”

邢邵摇摇头,将凌宜美告诉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嫂子怀疑我哥出轨了,想让我帮忙,老陈你也知道,我是物证中心电子数据恢复部的,在电子设备上被删除的数据在一定程度上都能修复,她想让我修复我哥删除的和小三的聊天记录。

“但这个时候我哥来了,我想去开门让他们好好谈谈,但凌宜美拉着我说,我哥杀死了他的小三,也就是方野,但我家是指纹锁,我哥的指纹也录在里面,他直接进来了,凌宜美就藏到了卧室。”

邢邵平静地说着,看着另一个年轻的警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等敲完之后才继续说:

“这个时候许安乐给我打电话,说收到了你们的物证,方野的手臂和一张照片,我想到嫂子刚才的话,就让许安乐把电话给你,然后在疏散楼梯间等你。”

老陈点了点头,本来晚上扶着垃圾桶呕吐的醉汉满身污秽带来了装着方野断手的垃圾袋已经够让人头大的了,没想到现在又多了这么两条人命,他长叹了口气:

“这条线索我们会进行考虑的,除了这些,你的哥哥和嫂子有给你提供什么物证吗?既然是需要你做数据恢复,总会给你什么电子产品吧?比如,手机、电脑、硬盘……”

邢邵摇了摇头。

摩挲了一把下巴,老陈一拍旁边警察的肩膀,先走了出去。

邢邵瞟了一眼老陈的背影,眉眼一低,重新咬着食指——

邢岚的手机在出来的时候被邢邵藏在了外挂空调机下面。

两具尸体已经拉去做尸检,但刚才从老陈的话语来看应该是没有找到手机才对。

所以凌宜美的手机不见了!

出轨这件事情,现在看起来已经微不足道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凌宜美的手机。

老陈这边的询问虽然结束了,但邢邵的房间还要进行进一步的勘验,因此晚上邢邵就去了取证中心对付一晚。

清晨四点,物证取证中心还是灯火通明。

邢邵刚从电梯出来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儿,从大门刚走进去,就听见许安乐絮絮叨叨的声音:

“还没有找到照片的拍摄地点吗?速度再加快一点儿。给图像分析部的监控送过去了吗?有进展吗?派人去盯着点儿,今天陈队他们要一个初步结论。”

周围没有一个人抬头,各个儿忙得像是被吸走了精气,要不是许安乐猛地抬头看到了邢邵,估计刚才的絮叨还能再说上半个小时:

“邢邵?你终于来了,到我办公室来。”

步履沉重,但邢邵看起来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从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点燃之后一直跟在许安乐身后,进了办公室,他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没出声。

“我听陈队说你哥哥出事儿了?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虽然咱们是同事,但也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

许安乐给邢邵倒了杯水,他本来就不像邢邵那样看起来五官棱角分明,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温和的气质,再配上这件奶黄色的开衫,金丝眼镜一戴,倒是文绉绉的。

他一边打量着男人的脸色,一边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没事,就是我家需要进行勘验,最近没地方住,我打算住在办……”

“那住我家啊,没事儿的,我家很大。”

说完,许安乐感觉自己好像话不对味儿,立刻摆了摆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反正不是有送过来需要鉴定的物证么,就当加班了,到时候给我算加班费。”

但邢邵没给他再张口的机会:

“方野案情资料在哪儿,我看看。”

许安乐从杂乱的办公桌上将一个纸箱子挪开之后,从一堆文件中间抽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厚厚一叠纸拿出来,最上面先放着的是一张打印出来的拍立得照片。

像是从树丛中拍摄的,太阳不算很高,照片的左下角有一只手,邢邵估摸着这应该就是方野的断手。

“照片有电子版的吗?”

许安乐摇摇头:

“如果有电子版的照片,或许我们还能抱有希望看看EXIF信息里有没有经纬度,确定拍摄位置,但醉汉在呕吐的时候发现了手边一个垃圾袋里一阵恶臭,打开一看就是一只手,吓得他提着垃圾袋就去了派出所,等后面对垃圾袋进行检查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照片。”

“现在拍立得也能够打印照片,这张不一定是直接用拍立得拍摄的。方野的手机找到了吗,或许上面能有什么线索。”

“家里没有,她是独居女性,有可能她的手机就丢在了照片中的这个地方,就看我们的开源情报部和视频图像分析部能不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了。”

“那应该挺快的,”邢邵指尖的烟留了一道长长的烟蒂,语气幽微,“现在有Geospy可以AI分析定位,或者通过照片上的植被、地形、太阳高度角……手段很多也很快,如果有消息,那就是现在了。”

“叮——叮——”

邢邵的话音刚落,许安乐的电话就响了。

手机平放在桌面上,两个人都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

陈队。

许安乐挑了挑眉,接起来问道:

“怎么了,老陈,这么晚了,你们也还没休息呢?”

老陈简单地说了两句,但许安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放下电话之后,他认真地瞧着邢邵,后者没有回话,只是向前微微倾身,半晌之后才赏了一个字:

“说。”

“在邢岚的家里,发现了方野的手机。”

许安乐的话向来很多,只是这次,倒是惜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