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邵讲到这里,许安乐感觉自己的喉咙酸酸涩涩,好像喝了一口醋。
几次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等那边没了动静,许安乐才有些沙哑地问:
“所以,你的母亲就这样……”
“不,并不是,”邢邵翻了个身,能够听到男人背对着门口,声音明显小了很多,“最后死亡证明是颅内出血,奶奶和爸爸都说是妈妈摔的,但我知道,是爸爸打的。”
因为母亲喝了药濒临死亡,父亲醉醺醺地回家看不见热腾腾的饭,有气没处撒,朝着睡梦中的女人拳脚相加。
邢邵和奶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哭着喊着要报警,要杀了这个男人,但换来的不过是两拳,鼻子都骨折了。
尸体是怎么处理的,邢邵不知道,因为按正规程序,肯定火化不了。
或许是拉到了村子上,找个小山丘给埋了也未可知。
现在邢邵每年去祭奠的坟墓里也只是埋了妈妈的一张照片,地下空空如也。
话毕,房间里是良久的沉默。
困意全无,许安乐自以为自己还挺了解邢邵的,毕竟共事了那么长时间,但现在看起来,他了解的东西,都只是邢邵想让他了解的。
“那个,邢邵,这几天……”
许安乐一出声,就听到对面传来了平稳又沉重的呼吸声。
眨巴了两下眼睛,他试探性地又叫了句:
“邢邵?”
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睡着了?
邢邵就这样水灵灵地把许安乐弄得彻底失眠之后,自己一闭眼睡了过去。
盯着天花板,等窗外终于透亮的时候,许安乐盯着两个大眼袋和黑眼圈,阴沉着脸来到邢邵的房间。
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门,他打了个哈欠:
“睡挺好?”
邢邵背对着门,将一个枕头扔到了许安乐怀里。
像是放假之后每天早上按时起来洗洗刷刷的母亲,许安乐一把拉开了邢邵房间的床帘,男人被刺得睁不开眼睛,用手挡了一下:
“你干嘛……”
“起床,立刻、马上,我要晒被子了。”
一把将邢邵身上的被子掀起来,许安乐抱着被子出门,身后传来了男人少见的惊叫:
“太冒昧了吧,许安乐!操,我裤子呢……”
平静的鱼缸轻微颤动,水面上的波纹惊扰了鱼群,彩虹色的尾巴像是旗帜一样飞了起来。
昨夜算是这几天来邢邵睡得最好的一天,虽然早上要比平时早起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但他得到了一份不错的早餐。
“来,吃。”
许安乐还在为昨夜的事情耿耿于怀,晚上休息不好,他白天总会头疼。
将餐盘放在邢邵面前,发出一声脆响后,许安乐坐在他对面说:
“你最近状态不好的话就不要参与方野案件的调查了,给你放几天假。”
“不用了,放假我也没地方去。”
邢邵拒绝得干脆,外皮酥脆、内里柔软的面包在他口中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昨天你给许丝雨工作做通了吗?她打算分手吗?”
这话落在许安乐的耳朵里,又成了一件事儿。
叹了口气,男人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看着面前的餐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全都推到了邢邵面前:
“也不知道小雨是不是被下蛊了,怎么就喜欢那么个东西!我昨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全然不听,我也没有办法……一会儿去鉴定中心碰见她,我还要好好说道说道。”
擦了擦嘴,邢邵没有再插话,而是在两个人都上车准备去单位的时候,好心劝了句:
“你只是许丝雨的哥哥,又不是她爸她妈,这事儿还是要家长操心,你一个哥哥,难道能管她一辈子?”
说完,车里就是一阵沉默,走在去单位的路上,邢邵不着痕迹地看了许安乐好几眼,但后者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快到办公室的时候,许安乐轻描淡写地来了句:
“你不懂。”
或许是因为兄妹俩昨晚吵过架的缘故,今天许丝雨根本就没有来打扰邢邵,坐在椅子上,将哥哥的手机就这么大明大方地连接上设备开始读取其中的数据,邢邵在自己的脑海中构建着他的图景。
等有人来敲门的时候,就将前些之后下属拿来的方野案件的数据分析报告打开做掩饰,屡试不爽。
只是……
“咚咚咚。”
当这阵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邢邵就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尤其是透过半掩着的百叶窗看到外面不算高挑的身形,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请进。”
许丝雨进来的时候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但迎上邢邵凶狠的鹞眼,气势一下就弱了一大半。
在门口犹豫片刻,她找了个位置坐下。
邢邵的已经一直跟随着女人,但手底下切换了几个窗口,而后缓缓转过椅子,抬起下巴:
“怎么了,许警官?”
“方野的事情怎么样了?”
“报告不是靠背给你了一份?”
“那……”
抿着唇,许丝雨脸上带着不服气:
“你为什么要给我哥说张元有案底?我可没有查到这些资料,你们这是诽谤!”
“案底?”
邢邵的大脑反应了一下,他突然感觉许安乐为了让许丝雨分手,好像还在自己提供的消息之中加了点儿料。
长出了口气,邢邵的脑袋有些大:
“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没空陪许警官过家家。”
说完,邢邵收回视线,盯着打开的word,一目十行。
“叮——”
而此时,外面想起了一阵欢快的铃声,员工纷纷朝着电梯走去。
“那现在下班了,”许丝雨起身站在邢邵面前,“给我一个解释吧,我哥说张元有案底,到底是什么案底?”
一只手拍在桌子上,整个人都横在办公桌和门之间,俨然一副邢邵不说出点儿一二三就不让他走的意思。
只可惜,这一招或许在家里好使,但对这个男人来讲,不好使。
“既然知道我下班了,那就不要挡在我干饭的路上。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邢邵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许丝雨,对于这个姑娘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老实说如果不是看在许安乐的面子上,在发现许丝雨偷拍自己的时候,邢邵早就告到老陈那里了。
径直去了食堂,邢邵瞧着许丝雨没有要和自己一起进电梯的意思,等来到食堂之后就拉住许安乐,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问:
“你给许丝雨说什么了?她直接给我堵在办公室里头,让我交代什么张元的案底?”
挠了挠脸,许安乐明显心虚起来:
“我这都是为了她好,张元那事儿如果不说得夸张一点儿,别说这小妮子不听,连我爸我妈都不听!现在我爸我妈可算是站在我这边了,同意让小雨和张元分开。”
“嘶——”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虽然邢邵不想参与到别人的家务事里,但他也不喜欢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胡言乱语:
“实话实说不行吗?就告诉你妹妹真相,让她自己判断,如果她一意孤行,那就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那可不行!我不能看着小雨误入歧途!”
这种老妈子的心态邢邵实在是无法理解,他摇了摇头,扫视了餐厅一圈,发现许丝雨也来了,似乎正在寻找许安乐的身影之后,为了躲清闲,自己带着食物上了办公室。
安静下来,邢邵就很容易进入状态。
虽然看报告的速度很快,但并不妨碍他捕捉到其中的重点信息。
方野的备用手机是她用来做电商用的,手机中除了一些风景照和自拍,也有一些货物的照片,但都很正常。
聊天记录中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其中的用户大多数都是客户,单位中的同事虽然也有,但很少,而且大部分也是沟通都买一些珠宝首饰之类的。
能看得出,方野是一个很用心搞钱的人。
摩挲着下巴,邢邵点开了方野做电商的网站,并不是大平台,因为目前得到的线索太少,邢邵打算通过面板工具登录到管理者账户——
就像是之前破解涉及张元的诈骗案件一样。
登录了管理者账户之后,就可以从日志文件、数据库里检索出交易信息,和方野的死讯应该没什么关系,但或许能够让他更了解这个女人。
想要去破获一起案件,邢邵一直坚信——
要么变成被害者,要么变成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