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守城,就得有一定的条件。

崇德县小,只有两个城门,倭寇一向不善于攻城,城内有兵丁大约三四百,还有衙役、护院等百人,又有经验丰富的老兵指挥,守城不算太难。

现在的问题在于,缺银子。

拆屋、雇佣乡勇都需要银子,这还是小事,关键在于激励兵丁守城是需要白花花的银两的。

这点钱渊很清楚,所以他出现在项家。

项家有嘉兴第一家的美誉,一方面是其家世好,名望高,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有钱。

崇德是个小县城,大户不多,基本都唯项家马首是瞻,在这时候都齐聚项家。

“嘉善城破,倭寇屠城。”钱渊目光如电的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要么出银助官兵守城,要么城**死被倭寇劫掠,诸位选吧。”

从昨天起就看钱渊不顺眼的项元汴第一个跳出来,“没钱。”

项家姻亲周家人苦笑道:“就算有钱,拿出来也未必是好事……”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钱渊冷笑道:“现在城内四百兵丁,将崇德县洗一遍,用不了两个时辰。”

听到如此杀气腾腾的威胁,众人都打了个冷战,情不自禁的看了眼钱渊身后两人,一个是卢斌,另一个是李良钦。

卢斌手摁刀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李良钦嘴角抽搐了下但也什么都没说。

虽然鄙夷这个松江秀才的做派,但跟随俞大猷已有三年的李良钦也知道手下那帮兵丁的德行,除了几十个从广东、广西带来的亲兵,剩下那些都是浙江本地的卫所兵,没有银子激励士气,那些败军之将说不定第二天就会卷堂大散!

再说了,如今城内兵力主要都在卢斌手里,而卢斌唯这松江秀才是从。

“诸位以为我在开玩笑?”钱渊在大堂内来回踱步,扫了眼项元汴,“天籁阁名扬江南,你在画作、字帖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五百金,一千金……你觉得倭寇会放过?”

“兵丁每人十两银子,雇佣乡勇每人三两银子。”钱渊懒得理会这帮要钱不要命的货,“给诸位半个时辰,没有银子,就开始洗城。”

“钱家子,你信不信我告到南京去!”

“信。”钱渊平静的看向对方,“但首先,你得活着。”

带着极大压迫感的视线再次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堂内鸦雀无声,这一次再也没人跳出来了。

片刻后,钱渊挥挥手叫过书吏来记录收纳,自己拉着卢斌和李良钦出了府。

“说说吧。”钱渊阴着脸问:“俞总兵在哪儿兵败?”

“平湖。”李良钦闷闷道:“遭千余倭寇伏击,百余浪人为先锋,官兵一触即溃。”

钱渊立即将余杭遭倭寇侵袭和俞大猷平湖遇伏联系到一起,腮帮子鼓了鼓,如果没猜错,大规模的倭寇侵袭终于来了。

“俞总兵现在如何?”

“无性命之忧,但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卢斌叹了口气,“这一败,只怕日后有牢狱之灾。”

钱渊瞥了眼过去,还想着以后呢,还不知道现在撑不撑得下去,说不定大家伙儿都栽在这崇德城内。

大街上乱糟糟的,处处都看得到神情慌乱的百姓,尖锐的哭喊声时不时传来。

众人正要去俞大猷住处,突然钱渊脚步一缓看向城门口,一大堆百姓正蜂拥入城。

“谁开的城门!”卢斌怒吼了句,抽出腰刀疾步赶过去。

崇德县城墙不高,就算倭寇打造云梯攻城,最有可能的还是针对城门,而混入逃难百姓中趁机夺取城门是成功率最高的一种。

喝骂了几句负责城门的兵丁,卢斌先令人将城门管死,而王义、杨文等人散开将这一百多百姓兜住。

“钱世兄。”满头大汗的项笃寿找了过来,“都是嘉兴百姓,如何忍心……”

“东南沿海处处都有倭寇,大家都心知肚明,里面十之七八都是大明百姓。”钱渊面无表情的堵了回去,伸手指了指百姓中一个低着头的汉子。

杨文立即将人拎了出来,上下搜了一遍,“叮咚”一声响,一柄雪亮的匕首跌落在青石板上。

钱渊前世是个刑警,这方面的眼力相当了得,早就瞄见不对劲的地方了。

人群登时**起来,钱渊冷笑着挥手,二十多个护院齐齐举起刀枪将**压制下去。

很快,眼光也颇为毒辣的王义陆陆续续从中又挑出了七八条汉子,从他们身上都搜出了匕首等利器,如果是一个两个还好说,这么多汉子都带着利器,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混进来准备偷城的倭寇。

一旁的项笃寿膛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沉默片刻后,钱渊叫过刘捕头低声吩咐,“女的不论大小都收入城中,男的只收十岁以下的,其余人全都驱赶出去。”

“这,这……”刘捕头是个圆滑人,还想劝说几句。

但钱渊已经朝着王义做了个手势。

王义狰狞的笑着点头,抽出腰刀走了几步,猛地高举一刀劈下。

“啊啊……”

人群中,尖锐的哭嚎声骤然而起,但转眼即逝,随即鸦雀无声。

护院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的无头尸首僵在那,片刻之后才摇摇晃晃摔落在地上,满腔的血将地上染的一片鲜红,前面不远处,那颗头颅上还双目圆瞪。

很快,八颗头颅端端正正的摆在城门口左侧,钱渊眯着眼叮嘱兵丁将头颅用头发系在一起,悬在城门口上。

不用钱渊再说什么了,刘捕头很快将事情处理完毕,项笃寿站在钱渊身边好久都找不到话说。

上一次会面还是个温文尔雅甚至有些腼腆的少年郎,转眼之间就摇身一变,杀戮果决,见人头落地而不改色……项笃寿有些心神恍惚。

看了眼被驱赶到一起的妇孺,钱渊转头问:“刘捕头,粮食搜集了多少?”

不让城外百姓入城是不可能的,不说日后肯定会被骂成狗屎,即使是在现在,妇孺在城下被虐杀,对守城士卒的士气也是巨大的打击。

那些精壮汉子逃脱的机会总是多一些的,钱渊希望能尽量收纳没有破坏能力的妇孺,对比起被倭寇偷城的危险来说,钱渊已经尽量做到极限了。

“不多……噢噢,难怪让我们搜集粮食。”刘捕头苦笑道:“城内两家粮店都是项家的。”

钱渊偏头看了眼,项笃寿哆嗦了下,立即点头道:“项家责无旁贷。”

吩咐书吏整理记录后,钱渊这才跟着李良钦和卢斌去了俞大猷处。

刚入门,就听见里面在嚷嚷。

钱渊心一提,俞龙戚虎,别在这儿挂一个,那自己这只穿越的蝴蝶就罪过大了。

“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叫大夫来,药呢?”

“先拿些水来,大人要喝水。”

钱渊松了口气,扶着门框定了定神,还好还好,只要没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