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女儿!”

“爸爸!”

“出去!”

“砰!”迎面而来的古奇行李箱重重地摔在她面前的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瞪大眼,看着父亲盛怒的脸。他的脸色发青,气得全身瑟瑟发抖,在一屋子人诚惶诚恐的注视下,他发青的脸再一次扭曲到变形,他指着大门的手指甚至也是抖着的:“滚出去!”

“爸……”她的嘴唇也颤抖得厉害,被这突来的一切冲击得措手不及,“为什么?”

难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真的是她?和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比起来,她真的问题更严重吗?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脑袋里浮现着可怕的疑问:“爸,你……”

“住口,我不是你爸!”

她瞪大眼,无法理解此时此刻发生在面前的一切——为什么他要赶她出门?为什么重点全放到她身上?为什么满屋子人诚惶诚恐死气沉沉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尤其是——为什么他身后的那个女人,那个本应是最有发言权的女人,她竟然一言不发?

她瞪大的眼睛看着这一切,最后,目光转到她身上——“妈……”

女人也看着她,那神情是悲痛的是不舍的是反对的,还是……无能为力的?

“还叫什么叫?看看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诡异,在二楼的楼梯口响起。

带着愤怒而不耻的神情,带着专属于大小姐的不屑和鄙视,她那娇滴滴的妹妹看着她:“还不滚出去?自己丢人还嫌不够,要全家陪你一起死才开心吗?恶心死了,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我……”

“还不滚,你真的要我叫张嫂拿扫帚吗?”

“玉珊……”刚才她一直盼望的微薄声音这下才在偌大的房间中响起,那个原是最有发言权的女人,此刻竟如此声势薄弱,“玉珊,别这样说你姐姐……”

几乎是颤颤巍巍的,是小心翼翼的,是不敢犯丝毫错误的……她妈妈的声音。

“怎么,我说错了吗?哪个字错了?她不是不要脸那是什么?”

女人沉默了,颤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地张了又合,终于,说不出任何话来。

“妈……”她错愕地看着女人,“妈妈……妈妈……不是的,妈妈不是这样的……”

“还不是什么?你不是和姜宇不干不净,不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不是丢了黎家上下的脸?你不是什么?!”暴戾的怒吼又响起,盛怒中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滚出去——”

“爸……”

“世轩……”

“滚——”她面前的行李再度被提起,一秒后,“砰”地被甩到了门外。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们,看着这一系列不符常规不合逻辑的举动,看着这一屋子无一敢伸手援手的人,看着这个荒谬的世界。

就连她,那个本应站到她身边叫她不要怕的女人,此刻,竟也站到世界的另一端。

突然,她被人一推,一时间失去重心地跌向门外。

“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家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永远地关上了,从此,过去所有的恩怨情谊,一笔勾销。

她呆呆地跌坐在门外的大理石地上……那一年,她十九岁,记忆中的那个冬天很冷很冷。

她在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外呆呆地坐着,抱着那只和自己一同被丢弃的行李箱,冷得瑟瑟发抖。

人生何处不相逢

1.七年后的冤家路窄

“苏易……苏易?苏——醋桶!”

“啊?什么?”苏易吓了一跳,突来的声响把那片记忆打得魂飞魄散。她一回过神来,就见Vivian坐在对面,优雅的红唇微抿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尽管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出了长长的一段烟灰,她也不急着弹掉,戏谑地看着苏易:“不至于吧,于帅哥也不过就迟到半个小时,你就能想得那么入神,把我也给忘了?”

此时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整,地点是新开张的法国餐厅。除了在场两位衣装鲜亮的美女外,按原计划还有一位比两个美女更鲜亮的男士。

只是男士这一次不出意料地又迟到了,到现在仍不见踪影。

对此,红衣美女只是无所谓地掏出香烟,仍旧优雅自若,甚至不待男人到来,已径自招来侍者开红酒。因为,她习惯了。

只是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看上去情绪就没那么稳定了,时不时地蹙起眉头,同时,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伴随着几不可闻的火药味,隐隐约约地飘荡。

天地良心,她Vivian可不是故意要用这么杀风景的词来形容这位可爱的朋友,只是她们太熟了,知道此人今天必不可惹——不过,真是对不住,她还是惹了。

“怎么,真这么想于帅哥呀?要不我给他打个电……”

“Vivian。”她话还没说完,暴风雨就在这一刻降临。不过只是下起雨,安安静静地没打雷。

苏易看着面前还在开玩笑的好友,把满腹不悦直接表现出来:“今天上头给我下了任务,一个两千万的Case。”

“两千万的Case?这是好事啊。”Vivian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苏易为什么还这么郁闷。

她是做股票的。确切地说,她是本市最大最出名的证券公司——“东宇”的营销部副总。其使命就是尽可能多地说服那些出得起五百万的人——嗯,据苏易说,这是“东宇”的投资最低价——说服那些人将钱掏出来,签合同委托“东宇”帮他们做投资。

而在这方面,这女人可以说是做得再好不过了。交际手腕高超,口才过人,性格固执,认定了某个倒霉的合作者就非得想尽办法让人家把合同签下来不可。所以,毕业短短的几年之后,她,这个性格固执的女人,已经是人人称赞的“东宇”营销部副总。

“小样儿,两千万的合同对你来说有什么难的?五千万的都拿过了。再说了,能签个两千万,你年底的分红就真红了,还郁闷些什么啊?”Vivian不明所以,气定神闲地举起面前的红酒啜了口。

“可你知道对象是谁吗?”苏易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

“谁?”

“黎世轩。”

“……”

周遭突然陷入一阵沉默,Vivian举着酒杯的手顿在空中。

几秒后,她的大脑迅速转动一百圈,然后,她瞪大眼:

“谁?你说谁?”

“黎世轩。”

“黎世轩?你爸?”她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女人竟然还能这样风平浪静面无表情。

苏易点头,但立即又摇摇头:“不,名义上他早就和我没任何关系了。”

“天哪,不是吧?”Vivian到这一秒才想起红酒还停在空中,连忙搁到桌上,纤纤玉手转而抚向好友的额头,“你接啦?你没毛病吧,就这样接啦?”

“不接能怎么样?上头都说了,要连这笔Case都搞不定,这辈子要上位当正的——做梦吧!”

“Shit,他是什么人哪?有没有搞错?”这下,向来情商很高的Vivian都忍不住飙脏话。

让苏易去和黎世轩谈合同——是的,在外人看来这当然没什么,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大企业老板,腰缠万贯满保险柜都是欧元,她苏易巴结着让人家签合同都来不及,还较什么劲啊?

但全世界估计也只有她明白,这个女人此刻的心情有多么不平静。

Vivian按掉烟屁股,重新挑出一根:“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上头说商务谈判的时间定在下个月。”她双眉拢起,一想到下个月的某天,她就要突兀地出现在某些人面前,谄媚地说某些客套得让人纠结的话,她的太阳穴就开始抽搐。

Vivian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其实你去见黎世轩我还不是太担心。我最怕的是再碰上黎玉珊。那个臭女人,到时一定免不了要给你一顿羞辱。”

那个所谓的黎家大小姐,苏易的妹妹,黎千金黎玉珊,她可是彻彻底底见识过了。

哪一次要是不幸碰上她,那镶千金的女人必定得发挥上下五千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羞辱功力,不分场合、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挑起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其目的就是为了羞辱苏易。

而在那样的场合,要是让黎玉珊碰到苏易去和她老爸谈合约还得了?

几乎可以想象那个被宠坏的烂苹果会怎么跋扈地将别人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像她这种VIP级的贱人。你说是不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贱人有了,鸟人有了,可道无止境人无完人,偏偏又来了个最高级的‘贱鸟’综合人。你还记得上次在STARBUCK她是怎么嚣张跋扈的吗?”

Vivian几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也不管同一家咖啡厅里还有“东宇”的其他员工,那个女人就把一堆有的没的不知什么时候发生过的事套到苏易身上。最后,总而言之一句话——你苏易就是个靠男人向上爬的贱人!

后来“东宇”里沸沸扬扬的谣言可想而知。一些原本就因业绩不佳爬得不快而看她不顺眼的同事更是铆足了劲借题发挥。

苏易淡淡一笑:“怎么会不记得?我比你更了解她呢,算了,我习惯了。”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算了不说了,工作上的事不要带到饭桌上烦。”苏易挥了挥手,目光无意间掠过桌上的手机,这下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有没有搞错,于浚伟这回也太过了吧?看看这都几点了,竟然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你错了,他是迟了一个小时竟然还没到。”Vivian好笑地纠正她,看好友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她也识相地跟着转移。

看,这就是Vivian,就连对最好最贴身的闺蜜,她也能时刻谨记要发挥她那让人愉悦的完美EQ。

只是什么叫天不遂人愿?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迟了一个小时还不到的于浚伟还没被盼到,而她们俩也已经打算一起转移话题了,突然,方才那话题的主角,就是那镶了千金的小姐,竟被上苍安排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

真是……对门而坐的Vivian用手肋捅了捅苏易,那表情简直可称得上是惨不忍睹了。

“转过头去。”

下一秒,千金小姐兴致高昂、生机勃勃地,驾到了——“哟,真是有缘哪,‘苏’经理。”

2.见鬼的于浚伟,去死吧!

气温一时间降了十摄氏度还不止,不需要回头,这个娇滴滴的尖锐声音一传入耳,苏易已百分之百地确定站在身后的是何人了。

黎千金嘛,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用这么极富讥讽效果的语气这么有感情地呼唤她?

“怎么,今天还是和女朋友一起?奇怪了,不是听说苏经理您一向‘行情’很好的吗?怎么每次碰面,苏经理要么是孤家寡人,要么是和女朋友?”

果不其然,她一抬起头,看到的就是打扮得很有气场的黎千金。尽管她的手还挂在某位男士的臂弯里,但是很明显,黎千金还是愿意浪费点约会时间来和她话“家常”。

苏易在心底冷冷一笑,大大方方地正视黎千金那张妆前妆后变化巨大的脸:“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千金也‘进化’得这么宅心仁厚,动不动就关注在下的情感生活。”

“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整天只顾自己风光,却不理别人的幸福吧?”黎玉珊也回以一笑,挽住别人臂弯的手紧了紧,无声地强调着身旁那位挺拔男士的存在。

而这位男士,正是这几次碰面时黎玉珊每每揣在身边的人。

“呵呵——”苏易笑了笑,“敢情黎千金是好不容易钓到个可以拿出手的,于是不分场合、不怕被人笑话,迫不及待地就想向全世界宣布这得来不易的幸福?这叫什么来着?真对不住,我这人就是语文不好,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小人得志?对,小人得志,就是小人得志,对不对?”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滑过黎玉珊挽着的男人。

他也真是有被拿出来炫的资本,够高够帅。

“哈——”悦耳的笑声在一旁适时响起,Vivian很有默契地配合苏易的笑。

可黎玉珊也不恼:“就算是想炫耀,那也得拿得出来吧。

可苏经理呢?上回您的女伴,哦,对了,好像就是这位小姐吧?”她瞥了眼Vivian,“这位小姐不也炫耀了您一向情场得意,可怎么就从不见您‘得意’到哪里去呢?”

“因为我们从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得意的呀。都到这种年纪了,又不是十五岁的小女生,谁还天天牵着个男朋友出来炫耀哪?”

“你……”黎玉珊被这么一抢白,顿时语塞,瞪着大眼看了苏易半晌。

“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小人得志?哼,我还真是想看看苏经理什么时候才能‘小人’一回,就怕永远‘小人’不起来,平白无故遭观众白眼。”

嚣张气焰又开始升起。

苏易无奈地在心里叹气,突然,一阵温热感自腰间传来,随即,淡淡的古龙水味,飘荡在她的鼻间。

“什么白眼黑眼,这种场合也能讨论得这么热烈?”磁性的男声慵懒又性感地在她耳边响起,她侧过脸看过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俊美得足以让男人女人都过目难忘的脸——是于大少。

现场突然安静,原本还打算继续聒噪的黎玉珊一愣,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贴近苏易。

“这位小姐是?”于大少扬起笑,看着黎玉珊,随即又转过头去,牵过苏易的手,“亲爱的,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黎玉珊瞪大眼,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什么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叫癞蛤蟆真的吃上了天鹅肉?看,这个女人,无才无德无貌,而她身边这个举止优雅的男人,竟然这么……Perfect?

苏易笑了,很显然被黎千金的表情取悦:“是一位‘旧识’,很久以前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在法式餐厅里都能讨论得这么热烈,老乡见老乡不是?”于浚伟这下才如梦初醒,表情很愉快。他立即伸出手到黎玉珊面前,“鄙姓于,于浚伟。”

“你是……苏易的男朋友?”黎千金的脸上仍旧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于浚伟却像一点也没察觉:“是啊,你可以和小易一样叫我‘浚伟’。不过不瞒你说,别看我们家小易平时都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其实她私下都不叫我名字,她喜欢叫我‘人参’,然后让我管她叫‘醋桶’。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姐你说是吧?所以我和我们家小醋桶才能在茫茫人海里相遇。”说着,他甚至万分留恋地再回头看苏易一眼,那眼里的无限宠溺,简直比灯光还耀眼。

苏易和Vivian在同一分钟同一秒,自胃部涌起一股欲呕感,不过,她们当然控制住了。

“去吧,去风光吧。”Vivian举起酒杯,眼里传递出的信息是愉快的。

好吧——既然如此,她笑了,款款地站起身,以最娉婷的姿态挽住全场最帅的男士。

然后,她轻轻地朝黎玉珊一笑,胜利姿态已尽在不言中。

没办法,谁让她手上挽着的是这个男人呢?

最好的**用品是男人,最好的较量品当然也是男人。更何况该较量品还不会随着潮流的变迁而过时,历久弥新,经典耐用。

两两相对的热烈氛围中,苏易忍功再好也藏不起满心的愉悦——是啊是啊,黎玉珊挽着的男人的确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活脱脱一商业成功男。但,她苏易挽着的是谁——于浚伟!这个更有脸更有身材更有气质,几乎不需要刻意表露全身上下就散发着低调奢华感的大帅哥。

这一回合,苏易胜了。

她甜蜜地看着黎千金:“怎么样,黎千金终于见识到我的‘小人’了吗?”

“你……”

“不过你也别太兴奋,其实将来还是有机会再见的。”她很好心地宽慰黎玉珊,于浚伟则默契地适时掏出名片奉上。那上面,比外貌比品位更有震撼力的身世背景更是让黎千金直了眼——于氏外贸的副总,那个据说是于氏未来接班人的……于家独生子?!

“你就是……”

“于浚伟。”他微颔首,在身世背景的烘托下,个人魅力无可救药地飙涨再飙涨,“请多指教。”

哦,快看黎千金那一脸痴呆样。

苏易心情愉悦,从来都没发现,原来小人得志的感觉是这么好。

黎千金不知是气愤还是窘迫,总之,脸色发青。而她挽着的那位先生,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在这场女人的战争里,他似乎从头到尾都不想参与。

“你男朋友看上去很冷淡呢。”苏易扬起嘴角,挽着于浚伟的手这下松开来,向前两步走到黎玉珊身边,“其实男人呢,并不是只在炫耀时才有用的,最主要的还是得在人前人后都对你够上心。你看你那位男朋友,冷冷淡淡的,哪像个热恋中的人?想我跟浚伟都交往七年了,人家说七年之痒,可也比你们热多了。”

“你——”

“嗯?”苏易眨眨眼,甜蜜又无辜地看着她。

看吧,这就是惹毛她苏易的下场。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而时机一到,呵呵呵——接招吧!

“Waiter——”纤纤玉手轻扬起,苏易一边朝黎玉珊微笑着,一边招来侍者,“我们可以点单了。”

听及此,黎玉珊也立即如法炮制。

两份菜单送过来。

一接过菜单,黎玉珊连忙转过头,声音突然间温柔得不像话:“浩良,你想吃什么?”

“先坐下再说吧。”可男人依旧一脸漠然,环顾四周只忙着找座位。

真冷淡呀,可怜的黎千金。

苏易笑着,不同于黎玉珊的刻意温柔,她看也不看周围一眼,头连回都不必回地吩咐道:“浚伟,那红酒不对我今天的胃口,你去重选一瓶,剩下的——你知道我想吃什么吧?”

“当然。”

“该怎么管教自己的男人,看来,黎千金还是得和在下小学两招呢。”

“你——”

苏易愉快地露齿一笑。戏演完了,来个完美的退场吧。

就这样吧,够了。她转过身,叫于浚伟坐下点餐。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脸上倏地传来一阵刺痛——“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偌大的餐厅里响起。

“黎……”她一吃痛,诧异地抬起头,可是眼一定——面前的人,不是黎玉珊啊!

“你……”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明明不认识的女人。

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女人却一点也不像是不认识她:

“贱人,浚伟原来就是被你缠上了才要和我分手!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什么叫做你们交往了七年?我们一小时前才分的手,什么叫做你们交往了七年?”

苏易目瞪口呆,半途插出的程咬金,咬得一伙人猝不及防。

她睁大双眼,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女人。半晌,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目光倏地移到于浚伟身上。

而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竟用手撑着太阳穴!

见鬼的,他竟然又在揉太阳穴!这不是每次他遇到麻烦时的习惯性动作吗?

“于浚伟!”苏易一怒,霹雳狮子吼立即响彻整个餐厅。

这个该死的男人,竟然再一次让她在众目睽睽下成为这种角色,而且……而且,是在黎玉珊面前?!

“于浚伟……”她的声音下一秒被女人啼哭声盖过——“浚伟,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和我分手?她到底哪点好,比我漂亮还是比我温柔还是比我有钱,你竟然为了她和我分手?”八点档老牌剧场再一次轰轰烈烈地上演,轰轰烈烈地摧毁了她好不容易排演好的一切。

苏易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黎玉珊兴奋的脸——“天哪!”她夸张地指着苏易和那个啼哭的女人,“不是吧?苏易你又干了这种事?七年前这样,七年后又这样?

苏易,你也太不上道了吧,丢不丢人哪,你都成职业小三了……”

“够了!”

“闭嘴!”

在场的两位男士突然间同时发出声音,于浚伟气愤地瞪着这个火上浇油的女人,而黎玉珊身旁的男士,则是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你到底要不要吃饭?”

“要,要。”可是,眼前的戏码多精彩呀,她怎么能舍得错过?

黎玉珊一边应着,一边还愉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说苏易,你这样……唉,怎么说呢?我说你是不是抢人家男人抢习惯了?”

“黎千金……”突然,在一边当了许久观众的Vivian站起,也不管酒杯仍握在手中,就笔直地朝黎玉珊走过来,“闹了一整晚,还不累吗?”

“怎么会?好戏才刚上场呢。”

“是吗?那您真是辛苦了,真该犒劳一下。”说着,美丽的女子风情万种地来到黎玉珊面前,带着无害的优雅微笑,那只握着酒杯的手稍一抬,没有任何预兆,“哗”的一声,一整杯的红酒顺着黎千金的裙子滑下。

“你……”黎玉珊呆住。

气氛顿时凝结,就连那个正和苏易闹着的女人也一愣。

“真对不住,一时失手。”Vivian优雅地笑了笑,同时,瞥了眼黎玉珊身后的男人。

照理说,黎玉珊就算呆住了,她身后的男人也应该替女朋友讨公道吧?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男人竟然还是冷冷的,只是在红酒招呼到自个儿女朋友身上的那一秒,眼里有某种忍无可忍掠过。

“你……你竟敢泼我?!”一分钟后,被泼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你这个女人!”

不到半秒,黎千金的小姐脾气开始抬头,从最近的餐桌上随便抄起一杯什么就要往Vivian身上倒。

“够了——”可是,她身边的男人却拉住了她——是的,这男人的容忍已经到极限了——“回去换衣服。”

“可是……”

“闹够了没有?”他不耐烦地瞥了眼她身上的酒渍,随后,不顾众人的惊讶,转身往餐厅大门走去。

整个宽阔背影传达出的就只有两个字——“丢人”。

下一秒,行动的人不是黎玉珊。

苏易在一干人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瞪了眼成事不足的于浚伟,随后,也朝大门走去。

狗屎,她真是受够了!

“醋桶……醋桶……”

第三个行动的也还不是黎玉珊,于浚伟看苏易一走,连忙赶上去。

寥寥淡淡的餐厅音乐继续响起。

一旁的服务员小心翼翼地说:“各……各位,可以……就座吗?”

“醋桶……醋桶……”于浚伟一把拉过苏易的手臂,“苏醋桶——”

“见鬼!谁是醋桶?你那桶伟大的醋还在餐厅里!”苏易甩开他的手,一脸怒气。

于浚伟很无奈:“我真不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那你总该知道和女朋友分手后的三十个小时内不可以靠近我吧?都警告你多少遍了?!”

“我这不是看你被人欺负,想帮下你吗?”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对了?”

“我……”于先生百口莫辩,看着这只醋桶气得脸色乌黑。

但他也真的很冤啊,不过就是本着助人为乐的出发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说结果出乎意料了点,但,他的本意是好的啊。

再说了,这只醋桶在那个笨女人出现之前,不也演得开开心心,乐得眼睛鼻子就差没挤到一起了,什么叫做小人得志——这也算是人生一个很不错的体验了吧?但,结局一出差错,他这个最大功臣就在顷刻间变成了最大汉奸。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去你的不是故意的!老娘就活该倒霉被你那些白痴前女友一次次泼凉水甩耳光?我招谁惹谁了我?上一次是没创意地被泼咖啡,这次是更没创意地被甩耳光,而且是在黎玉珊面前!”

“那下次让她们创意点……”

“于浚伟!”

“……”

“你给我去死!”

餐厅里,Vivian点完餐后把Menu交给服务员,透过玻璃窗,她似乎可以听得到外面那一男一女的对话。

因为她习惯了,于帅哥被苏小姐教训的场面几乎就是她生活中最具标志性的风景。风风火火地大吵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好,前后时间她曾做过观察,他们之间的“战争”不超三天。

在Vivian的总结陈词中,这位于氏接班人平日最大的娱乐,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把股票苏惹到抓狂加崩溃,然后再抓破脑袋诚心诚意地请求股票苏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这小人计较,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当然于大帅从不这样认为,在他的自我辩白中,这些行为都是无意识的,是客观的——中途杀出个前女友,你说这是他能控制的吗?你说他能愿意吗?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愿意呀!

所以,于帅哥说他是无罪的。

无罪的于浚伟就这样在城市最繁华的街头,不顾他人指指点点,诚心得就差没跪下来给女人磕头了。可这女人竟然还狗血地不领情,冷着脸手一挥,拦了一辆TAXI扬长而去。

这就是今晚这场饭局的结局。

Vivian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过烟盒。

看来,这一瓶昂贵的红酒今晚只能和这个女人分享了。

“照你这样说,浚伟和那个女人……呃,苏小姐,真的只是好朋友的关系?”

林美妮有点心虚地问,刚才甩苏易巴掌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Vivian还是很优雅,回答:“是的,我们三个就是那种好到不分性别的朋友。”

“那怎么办哪?我害他们吵架了?”

“应该没事。”优雅的Vivian啜了口红酒,气定神闲地说,“保守估计,他们应该在三天内就会和好。来,我们干一杯。”

3.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Vivian果然英明,Vivian就是料事如神。

第三天下午,于浚伟和苏易又风风火火地相邀出现在她眼前。不过这一回地点不再是昂贵的法国餐厅,而是她自己的咖啡厅。

她叫Vivian,她的咖啡厅叫Venus。于浚伟和苏易拌嘴的声音就这样出现在Venus里。

“我说让你去我爸公司你又不去,整天在那破证券公司干吗呢?升职又那么难,这不,瓶颈期来了吧。”

“吵死了,那你呢?你爸不也整天叫你回公司上班,你还不是成天抱着几幅破画,去上个班还要人家求爷爷告奶奶?”

“那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你以为你那破画室比‘东宇’有前途吗?太子爷不做跑去学人家当什么自由画家?切,你以为凡·高谁都能当啊?就你那点破天分,我呸——”

“真好,看到你们雨过天晴,真是让人开心。”Vivian微笑,一看到两人跨入Venus,立即很识相地走到吧台后面去,开始磨豆准备煮咖啡。

“你错了。”风流倜傥的于公子今天还是这么倜傥,外加一副搞定了某事的自满,“我们是昨天,确切地说,是昨天早上九点半就雨过天晴的。”

“这么快?”高情商的Vivian当然也要配合人家,做出一脸崇拜外加不可思议状的模样。

“那当然,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嘛。”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生气个三天,第二次就可以省一点,第三次、第四次嘛……越来越少,少到最后,呵呵,结果,我们聪明的Vivian应该猜得到吧?”他挤挤眼,最后那个结果没有说出口,但是那神情那动作那语气,早已无声胜有声——最后嘛,她就会逐渐习惯了。

“于浚伟,你是想死吗?”苏易在某人背后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喂喂喂,谋杀啊?很痛啦!”

“你也会痛?”

“干吗不会?我是人,又不是醋桶……”

Vivian在一旁摇着头笑:“你们就是非得这样,难怪咱醋桶要一次次挨耳光。”

Vivian说这句话是有含义的。

但凡熟悉苏易的人,都以为她和于浚伟最终会走到一起。

即使没有一个类似天长地久的结局,至少也要曾经深爱过。当然,这些人里曾经包括他们的共同好友Vivian。

所以每次于浚伟把苏易整到抓狂再自己很抓狂地想方设法哄妥她时,Vivian总是这样说。

可事实上呢,他们并不是。七年前不是,当然七年后的今天也不是。

在苏易看来,他们之所以那么看好她和于浚伟,完全是出于某种对偶像剧言情小说的憧憬,出于女性对天物不忍暴殄的珍爱。因为她和于浚伟的相遇相知,在某种层面上来说,真的算得上是一段浪漫的偶像剧情——大家都这么说。

其实本来不应该是那样的,因为那时的苏易根本不想认识任何人。那时的她被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指着鼻子大吼“滚出去,从今天起你不是我女儿”,然后全世界纷纷背离。

那时的她觉得世界一片荒芜,当然她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温情的人?

然后她就走了,抱着那只和她一起被扔出家门的古奇行李箱,坐上公交车前往就读的大学。

那时她还在念大一,离下学期开学还有几天,学校不让住宿。

苏易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宾馆,夜深时躺在陌生的**回想她犯的让父亲母亲甚至整个家族颜面尽失的巨大错误。她一边回忆一边问自己:这个错误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严重到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回家了吗?

但是她想了很久很久,始终也想不到答案。

无解的思考是痛苦的,她痛苦到失眠,失眠很久后又终于在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睡过去。

这时于浚伟出现了,当然,不是在梦里。

她梦里出现的还是父亲对着她大吼大骂的样子,苏易看到他高高地扬起手往她脸上甩过来。但他的手还没碰着她的脸,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

不知是哪里响的,但是很大声很尖锐,仿佛是近在眼前的声音,一直响一直响,响到苏易终于从梦境中挣扎出来,才发现是手机铃声。

她从床头扯过包包找出自己的手机,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屏幕上根本没有来电显示。可是,NOKIA最经典的那款铃声还是在响。在半夜三更偌大的空荡房间里,诡异地形成一阵不知来源的声响……原本还迷迷糊糊的思绪突然一阵灵光,苏易的心一时间提到嗓子口,某种灵异的念头倏地闪过,冲击着她还不是太清醒的神经。

铃声依旧在响。

响了不知有多久,终于,它终于停了。

寂静的空间里,她几乎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然而两秒后,铃声又响起!

苏易几乎要尖叫了,努力用了三分钟极力压制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认真辨别。很久很久,突然发现那个声音来自于枕头底下。

她用颤抖的手拉开枕头。果不其然,一支NOKIA手机正躺在她的枕头下。

打电话过来的男人不像鬼片里那样发出惊悚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丝丝倦意传入耳:“你好?”

但是苏易惊魂未定,一句简单的“你好”不足以让她说服自己这不是灵异事件。

“你好?”对方又问了一句。

苏易仍旧没有出声。

“喂?”不一会儿,对方又问了一句。接着不待她开口,让人郁闷的事发生了。

“垒猴啊(你好啊)。”只听对方稍顿了一下,用粤语问了一句。

“俚系详啊(你是谁啊)?”半晌得不到回应后,对方又转成闽南语。

“Hello,who"sthat?Sorrytotroubleyou.”最后,他竟然转成国际通用语!

敢情这位先生怀疑她不懂国语所以听不懂他的话?看她半夜三更遇到了怎样一个傻B!

苏易的大脑在这时突然清醒,怒气也跟着扬上来,不待他再继续扯出韩语日语法国语,她的骂语也脱口而出:“你有病啊?三更半夜打电话来练口才吗?变态!”

对方愣了一下,好半晌,才以不确定的声音问:“真的有人?”

“不然是鬼吗?”

“真的有人啊。”这一下,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兴奋的欢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在客来宾馆35号房吗?我刚刚发现手机不见了,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因为昨晚我是在那儿过夜的,我就想可能把手机落在那儿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机里存了一些重要资料,我一着急就给忘了时间了。打扰你了。”

男人的语速很快,带着兴奋。

不过好在他的每句“不好意思”都说得很诚恳很用力,苏易高昂的怒气才稍稍消减。

天边的鱼白逐渐扩大,就在一瞬间,天地相接的某一处突然完全亮起来,紧接着天就亮了。

苏易轻叹口气,对着电话说:“好不容易才睡下去,结果被你吵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的声音马上又盈满十二分诚意,“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赔罪,好吗?”

“你是想拿回你的手机吧!”她冷哼一声,很不客气地拆了他的台。

男人笑得讪讪,一副诡计被识破的样子。

就这样她认识了于浚伟。在大学城最好吃的那摊豆浆油条前,这个男人等在那里。

Vivian说你可真幸运,住一晚宾馆就能结识到这么个大帅哥。

“你知道他是谁不?他可是上一届学生会的主席,老爹是外贸界的大腕呢。你竟然就这样误打误撞认识他了,而且还是以这种充满戏剧的形式。”

她说苏易啊苏易,你想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苏易说好的开始就该有好的结局吗,这世上多的是擦肩而过的人。

Vivian不以为然地哼了声,目光突然移到教室外的某一处,然后亮起来:“看看看看,说曹操曹操到呢。这不,于浚伟就在这里。”

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于浚伟正站在教室窗外,朝她露出好看的微笑。

很多人问过苏易那时于浚伟是不是在追她,不然这么一号大帅哥怎么成天往女生宿舍跑。

她说应该不是吧,他没向我表白过呀,而且于浚伟说他喜欢高挑的有古典美的女子,就像迎新晚会上那个当女主持人的周诺。

而那时的苏易就一头清汤挂面的短发,衣着普通,不化妆也不做头发。在美女如云的师范学校里着实乏善可陈。所以于浚伟总是说:“苏易啊苏易,你怎么这样呢,没有古典美也就算了,连打扮也不打扮,看,这下连现代美也没了。”

这就是于浚伟眼里的苏易,有什么办法呢?宣称爱潮流有品位的于少爷向来只喜欢美女,而且是美得很不俗的美女。不过也好在她本身就对这一类型的男士没兴趣,两人刚好一拍即合,狐朋狗友凑合着一当就是六七年。

平白辜负的,就是那堆把他们当男女朋友的同学。他们总是说:其实啊,于浚伟和苏易早就是一对啦。

如果不是一对,怎么会动不动就黏到一起举止亲密而且看上去那么像一对?

可事实就像我们都明白的,爱情需要一个燃点,就像激情。细水长流的相处总是太温和太容易把感情平淡化,于是燃点变高了,周遭气温降低了,然后一直是朋友的男女就永远都是朋友了。

所以,这世上有多少看上去很像是一对的男女,其实也不过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形式。

而苏易和俊友于浚伟,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