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贼!

听到这个称呼,看着满城惊慌的百姓,孙传庭握了握拳头,转身回了府中,下一刻府门大开,孙传庭骑着一匹老马,身上披着铠甲,带着宝剑,一老奴牵着马的缰绳,逆着人流向城门方向走去。

我孙传庭,食君之禄二十余年,今日以身死国,算是偿还大明君恩!

孙传庭想着看了看替他牵马的老仆道:“孙仲,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孙仲闻言回头看了看孙传庭笑道:“老爷,现在您回去也来得及。”

孙传庭皱眉道:“我已经决心赴死,绝不回还。”

“老爷,你这就把人小瞧了不是,你能为国而死,我就不能为老爷而死了吗?老爷常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您为国死是忠,我为国死也是忠,既然都是忠,又哪来的你值得,我不值得呢?”

孙仲笑着对孙传庭道。

孙传庭道:“这不一样,死国乃是大忠,我死后可青史留名,也是老夫毕生夙愿,我死得其所,可是你死,青史不会为你留名,你的死可能毫无意义。”

“老爷您又错了,死国乃是大忠,可被后人称赞,可是为人而死,亦是大忠,这忠心又岂分大小,武圣关羽为国而死是忠,那持刀周仓听闻噩耗,坠楼而亡便不为忠吗?”

“不,周仓也为忠,老爷可以看看全大明的武帝庙,安有一尊关公像前不站立着周仓,以周仓的本事,他有资格自己立庙吗?他不够资格,可是站在关公神像前,他便有资格了。“

“老爷,老奴我是个庸人,是那种这辈子也没有被后人知道的庸人,而老爷您是个了不起的人,您定可青史留名,未来后人说不得还要给老爷您立庙竖碑,而我作为老爷的忠仆,说不得还能继续为老爷牵马,立于神像之前,也享受那香火气运,所以老爷,您就可怜可怜老仆吧,跟您快五十年了,您就舍得我孤零零的没有后人祭拜吗?”

老仆这话说完,就连孙传庭都惊了,这平时砍柴烧水的老仆没想到看事情如此通透,一个人想要后世留名,首先要认清自己,若是自己没有那通天纬地之才,那便找一个通天纬地之才跟随,吕不韦一届商人,投资异人,成就秦皇,便青史留名。

周仓一黄巾盗匪,流寇一般的人物,在那世家门阀把控天下的时代,在哪风云变幻,英雄辈出的时代,他一个二流武将,能留下一世英名,不就因为他跟了关羽吗?

再看后世马克思的朋友永远是恩格斯,为什么,恩格斯只是一个商人而已,不过他却在马克思最落魄的时候给与了救助,所以他的画像永远在马克思身边。

所以一个庸人,只要认清了自己,那么就去寻找天才,寻找有成为伟人的人,跟在他的身边,献出自己的忠心,获得深厚的情意,那么未来此人一飞冲天之时,也就带着你成为一个伟人了。

这也是那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另类解释吧。

孙传庭看着自己的老仆,苦笑道:“孙仲啊,这身前事,身后名,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活着才有未来,人若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关公虽然很好,成神成仙,但是若能活着,我想那关圣也不愿意把自己关在庙里吧,再说你家孙翔才成家,还没给你生个孙儿,你老伴体弱多病,也需要人照顾,你就这样随我去了,你这一家人咋活啊。”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哪里还需要我管,而且不瞒老爷,我已经偷偷潜人,往家里送信,我那儿子这时候应该已经带着她娘去蓝田瞧病了,前段日子捎信给我,她娘的病已经让蓝田的大夫看好了,就是花了些银子,据说有个大夫特别厉害,让他看病需要挂什么专家号,我儿花了一两银子,从票贩子手里买了个专家号。”

“专家号?”

“看病还要格外花钱?这蓝田还真是该整顿一下了。”

孙传庭皱起眉头,孙仲却道:“那专家号贵是贵了些,但是真的好用,我老伴多年的咳嗽,到了那里据说吃了叫做青霉素的药,还打了针,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反正七八天就不咳了,现在都好利索。”

“这不是好事吗?她好了,你们夫妻正好相聚,也做个白首夫妻。”

孙传庭听了这话呵呵笑道。

孙仲道:“唉,她好了,我心就放下了,若是老爷您想开了,咱们就一起回去,我也真的跟她做一对白首夫妻,但是老爷您要是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让她自己跟着儿子过吧,老爷我能不能回去,就看你的了。”

孙仲图穷匕首见,你不是劝我吗?我就把这道德包袱踢给你,我看你要如何?

孙传庭今天算是重新认识孙仲了,这老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自己跟他人聊天,他就在一旁伺候着,没想到现在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而且还学会了如此多劝人之法,自己差点没注意就中了他的圈套了,想到这里,孙传庭看着孙仲道:“你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孙仲闻言苦笑道:“老爷,咱们宅子,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我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呢,就是听老爷跟诸位大人聊天也能长见识了,所以老爷,你若不愿意回,也别劝我,你为了全你与大明的情意,而我是为了全我与老爷的情意。”

“我既然劝不动老爷,那老爷如何认为您就能劝得动我呢?”

孙仲笑嘻嘻的看着孙传庭,孙传庭闻言叹息一声道:“罢了,你若愿意,我也劝不动你,就这般吧,此生就当老爷我对不起你,若有来世,老爷我亲自给你赔罪。”

孙仲笑道:“那老爷便坐稳了,今日你我主仆二人共战闯贼,也算一代佳话。”

“好,那今日你我便共战闯贼。”

孙传庭说着便于老仆二人迎着人流向城门方向走去。

“孙大人,外面有骑兵袭城,你就别往前走了,跟我们赶紧跑吧。”

这时路上有认识的老乡,孙传庭闻言道:“谢了,老夫累了,跑不动了,便留下来与你们争取时间,你们快走吧,渑池县的距离可不近啊。”

“是大人,我们先走了,您保重啊!”

百姓们对孙传庭拱手,紧跟着就急冲冲的推着小推车带着一家老小准备跑路,时间紧急,虽然孙传庭是个好官,可是官再好,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是活命啊,如果这些人不能满足自己活命的需求,那么这些人虽然会敬佩这个官,但是绝对不会跟这个官一起寻死。

百姓们纷纷逃跑,纷纷有人跟孙传庭打招呼,孙传庭看着一个个慌乱逃跑的百姓,有些自责道:“是孙某没有保护好你们啊,若不是孙某无能,又岂能连累你等惶惶如丧家之犬啊。”

“孙某愧对你等啊,你们去蓝田也好,老夫虽然是大明的官,但是不得不承认,蓝田才是天下汉人最好的去处,也唯有蓝田能给天下百姓带来幸福,安泰啊。”

孙传庭长叹息一声,紧跟着催动自己**的老马,加快赶往城门。

来到城门口,看到守军正在关城门,孙传庭道:“你们不是跑了吗?”

这时就见从城墙上下来一黑衣人,众多士兵齐齐向他施礼,那黑衣人冲孙传庭微微拱手道:“蓝田石小磊见过孙大人。”

孙传庭看着石小磊道:“哦,原来是蓝田锦衣卫指挥使啊。”

孙传庭说着,石小磊却拱手道:“孙大人玩笑了,蓝田可没有锦衣卫。”

“我知你,蓝田虽然没有锦衣卫,可是李朝生却设立了调查部,所谓调查部,所行使的权柄不就是锦衣卫的权柄吗?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石小磊想了想道:“孙大人如此说,倒也无错。”

“对了,孙大人这时要往哪去,目前这城防已交给我蓝田,大人的秦军现在已经归蓝田所有,所以大人可莫要做什么冲动举措,不然可没有士兵愿意帮大人啊。”

石小磊看着孙传庭仿佛意有所指,孙传庭闻言沉默片刻道:“开城门,老夫要血战闯贼!”

听了这话石小磊眉头微皱道:“大人就凭你这一老马,一老仆,一老大人,三老战闯贼?”

石小磊说着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看样子是笑得很开心。

孙传庭闻言道:“对,就是凭借我这老马,老仆,外加我一个老头,不行吗?”

“大人,您别冲动,闯贼势大,您别去送死,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去蓝田吧,以大人之能,到了蓝田依旧可以大展宏图,成为蓝田重臣的。”

“是啊大人,蓝田对我等尚且礼遇,对老大人定然更加礼遇,大人,您跟我们一起去蓝田吧。”

“是啊,大人,大明腐朽了,它不值得您为他卖命了,您看看我们困守孤城,哪有一个援兵啊,哪怕有一个援兵我也不会死心,可是河南这群混蛋,他们就想看着咱们死啊!”

“大人,我是从陕西跟您出来的,咱们一路征战,我看到了大明军队还有那群狗官的嘴脸,在山东咱们与卢象升大人合力对抗建奴,可是他们呢,他们作壁上观,他们看着咱们死啊,当年的山东,不正如今日之河南吗?”

“唯一区别就是当年山东他们针对的是卢象升卢大人,今日之河南针对的是你孙传庭,孙大人,是咱们秦军啊!”

“大人,我也说两句,大人,我们不怕死,我们一路走来,见过多少兄弟死在战场上,可是他们得到的是什么,别说朝廷抚恤了,就是一份嘉奖都没有,我们为了保护这些大老爷而死,可是这群大老爷却把我们当成炮灰,当成蝼蚁!”

“是,我们厮杀汉命不值钱,可是再不值钱他们也不能如此待我们啊,我们爱这个国,可是谁她妈爱我们呢,大人,为这样的国卖命值吗?”

说着这老卒忍不住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孙传庭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老卒,忍不住泪目,老秦军虽然是蓝田资助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对不起大明,一生转战三千里,从陕西到湖北,到山东,到大同,到河南,他们一直任劳任怨,冲锋在前,从来没有畏战,惧战。

也不像其他部队,不敢战,杀良冒功,做出种种骇人听闻之事,他们一直是这个国家的脊梁,他们对的起任何人,而这个国,他却对不起他们,这个国对他们太苛刻了。

孙传庭这时缓缓的从马背上下来,站在地上,看着一个个看向他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对着他们鞠了一躬。

众人看着鞠躬的孙传庭有些不知所措,孙传庭道:“诸位,我孙某一生做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可是对于你们,我这心中有愧,你们说的不错,你们对的起这大明江山,可是大明对不起你们啊,大明烂了,从根上就烂了。”

“文臣贪财,武将怕死,陛下刚愎自用,每每想到此事,便忍不住泪如雨下,诸位将士这些年转战东西,抛头颅洒热血,一颗忠心,天日可见,可是朝中滚滚诸公不珍惜啊,他们视尔等如草芥,如蝼蚁,如浮水之萍,他们对不起诸位啊!”

“我孙传庭也对不起大家,我本一颗忠心为大明,奈何大明已经覆水难收,河南二十三万人马,我孙某只能调动一万人,我可是大明的河南总督,河南总督,我督的谁人,诸位,我孙传庭对不起各位了,给各位鞠躬了。”

孙传庭再次鞠了一躬,他也一腔怒气,可是没地方可以发,最后导致这一腔怒气化为了满腔委屈,最后就是心若死灰。

孙传庭已经对大明彻底死心了,这根基都烂了的大明,他以无力回天,也许只有太祖重生才能再造乾坤吧,甚至成祖再生都做不到。

孙传庭叹息一声,他抬头已经是老泪纵横,对着周围的将士们拱拱手,孙传庭翻身上马道:“诸位,今日老夫该说的已经说了,就请各位再送老夫一程,开城门,老夫要与闯贼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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