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李自成先锋刘宗敏部已经抵达洛阳前站,汝阳。
洛阳留守刘泽清率军前往汝阳,与刘宗敏部进行交战,此战各有损伤,不过刘宗敏部刚退下,李自成麾下田见秀,高一功,李过三人各自带本部人马前来助战,一时间汝阳战场危已。
刘泽清立刻向洛阳求助,福王见状立刻催促南边的杨嗣昌,与北边的孙传庭前来救援。
杨嗣昌得到求救于六月二十四日派麾下大将贺人龙,耿爽等人进攻闯贼南路,希望缓解汝阳压力。
李自成得知消息,立刻派出麾下大将刘芳亮,袁宗地,郝摇旗三人南下抵挡杨嗣昌大军,几路大军于平顶山附近相遇,一场惨烈交战,竟然不分胜负,双方胶着在了平顶山。
一时间洛阳战场一片胶着。
六月二十六日,李自成安排好后方事宜,亲帅大军出登封城,直奔洛阳而来,刘泽清见状大惊,再次向福王求助,福王也害怕了,直接派人催促孙传庭,何时前来救援,你们不是说二十日就到运城了吗?剩下的路程再慢六天也该到了吧。
结果得到的消息是,孙传庭部还未出山西,依旧在运城附近徘回,福王大怒,派人追问,孙传庭你丫的什么意思?
孙传庭则回道:“莫急,路途泥泞行进艰难,不日就可到达洛阳。”
道路泥泞,行进艰难?
这一听就是推词,真实情况是,孙传庭发现军中传出谣言,说李自成军中有大量的火药,我军若是第一时间赶去,那么就是李自成军的炮灰,这也是杨嗣昌这狗贼想要看到的,更有人说,这些火药有可能是杨嗣昌给李自成的,目的就是为了坑害我军。
本来这谣言听起来就像是无稽之谈,可是杨嗣昌的口碑太差了,尤其是坑害了卢象升之后,孙传庭的秦军由于孙传庭跟卢象升亲厚的关系,卢象升一死,直接就把杨嗣昌打成了奸臣一派。
有人更是把杨嗣昌比作宋时秦桧。
把军中火药倒卖给贼寇,然后坑死友军这件事情放在别人的身上都是不成立的,可是放在杨嗣昌的身上,在孙传庭秦军看来简直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这个谣言一出来,秦军就信了,紧跟着就是孙传庭的军令不达,到了
孙传庭气的直骂娘,恨不能把麾下这群不听话的士兵全给宰了,奈何这群士兵围绕在蓝田送的老秦营麾下,孙传庭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孙传庭这时都后悔当初在陕西招兵了,陕西兵几乎都是蓝田人,自己这只秦军看起来好像是属于自己的,其实恰恰相反,自己麾下这只军队,只有一半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是不收自己控制的。
当然也有一种情况孙传庭可以顺利的使用这只部队,那就是打外敌的时候,只有对战蒙古鞑子,或者建奴的时候,这些老秦人才会放下一切,全身心的听从孙传庭的命令,在执行对外战争,孙传庭甚至还能享受老秦兵带来,令行禁止的效应。
可是现在孙传庭被派来打贼寇,这群人就不听话了,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秦王六封求救信,孙传庭决定找老秦营的头领聊一聊。
老这样也不是办法了。
老秦营,一共五千三百人,其头领姓李,这个姓,孙传庭就应该第一时间反应出来有问题,可是当时有他在,蓝田的各种物资提供的都很顺利,用着也顺手,就没有做出反应,最后就形成了现在这个尾大不掉的局面。
孙传庭想明白了,看着自己的副将道:“你去老秦营把李守备给我叫来。”
“督师大人您是想?”
孙传庭道:“我什么也没想,只是想要找他们谈谈,这样老是不开拔也不是个事情啊。”
副将闻言道:“督师大人,您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那个闯贼手里有大量火药的消息是从老秦营传出来的,而且这件事老秦营好像并没有进行掩盖。”
孙传庭闻言道:“嗯,我知道了,你去把李守备叫来吧。”
“是。”
副将说了一声,直奔老秦营而来,老秦营顾名思义,其中的士兵大多数都是从老秦地,也就是陕西征调过来的,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战斗,孙传庭的秦军死伤惨重。
于是孙传庭就在湖北编练新军,召集了一些新的士兵,按照军队中传统分配方法就是一个老兵带几个新兵的模式,这样可以凭借老兵的经验,快速带领新兵成长,可是孙传庭却知道自己的秦军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里面到底有多少蓝田的影子,若是把新兵送到老兵那里锻炼,最后出来的,肯定又是一批蓝田的拥趸,自己依旧不可能有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于是孙传庭直接把历经了数次大战剩下的老兵集合起来,起名为老秦营,而其余的一万新兵为一个新的部分,由于新兵没有受到蓝田老兵的影响,忠诚度还是有的,孙传庭对他们的控制也达到了百分之百。
一万新兵,五千多人的老秦营,加起来就是整个秦军的所有力量,而孙传庭可以直接指挥,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就是一万新兵。
不过新兵总归是新兵,战斗力跟老秦营这些老兵比起来就是天差地别,因此战斗的时候,死亡最为惨重的就是新兵营。
倒不是孙传庭故意给新兵营必死的任务,相反,孙传庭安排任务的时候,新兵营的任务往往比老秦营安全一些,可是新兵与老兵的差距,那不是一星半点的,只有经历一次次战火,新兵才能逐渐蜕变成为战场上合格的老兵。
当然了,孙传庭做事也不敢太明显,如果只派老秦营去做送死的任务,新兵营不做生死的任务,老秦营也是绝对不干的,所以孙传庭还要一碗水端平。
尽量不要显现出太大的偏袒,否则他这个主官可不好做。
而老兵们在军营中的影响力也是很强的,很多新兵在经历了种种之后,也开始向经验丰富的老兵靠拢,像他们学习战场活命的经验,而这些蓝田出来的老兵,都是不吝赐教,把能教的都交给他们,渐渐,孙传庭发现军营中出现很多新兵开始叫老兵师父。
这让他的新老分离计划,再次陷入了僵局,孙传庭想要通过新老分离的方式逐渐掌握整个秦军的权柄,可是最后发现有点打了折扣,这让孙传庭很是头疼。
而今大军进了运城,竟然因为一句谣言,就停止不前,这让孙传庭更加的愤怒,并且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外人看他这个秦军统帅很是风光,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个秦军统帅,在军中只能说了一半算,另一半要看蓝田人咋说,准确的说是看李朝生咋说。
对外战争,他孙传庭可以有百分百的决策权,所以不论是山东跟多尔衮,多铎两白旗的战斗,亦或者是调任宣大总督之后,镇守边关,孙传庭可谓顺风顺手顺心,因为这些老秦营对建奴的痛恨,比自己都强烈,战斗时候,都不用自己多说,那是嗷嗷叫直上啊。
可是现在问题也暴露出来了,打内部战,人家不干了。
“督师!”
孙传庭正在想着呢,这时大帐门一挑开,副将走了进来道:“督师,老秦营,李守备到。”
闻听此言,孙传庭精神一震,目光逐渐落在大帐门口道:“让他进来。”
“是。”
副将应道,紧跟着门帘一挑,一人走进屋中看着孙传庭一抱拳道:“末将老秦营守备李德伟见过督师。”
孙传庭这时看着面前这个脸上带着一道疤的青年道:“李德伟,今日叫你前来你可知何事?”
“不知,还请督师大人名言。”
听了这话孙传庭道:“好,你不知道我就跟你明说,近日军中传言,说闯贼手中有大量火药,咱们现在赶着去洛阳就是给福王当炮灰,这话可是从你们老秦营传出的?”
李德伟闻言看了这孙传庭道:“是。”
嗯?
李德伟毫不掩饰的话语让孙传庭愣住了,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李德伟,仿佛要把眼前这个人看穿一般,李德伟则是丝毫不惧,面色还带有一丝微笑,看着孙传庭,丝毫不惧怕这个顶头上司。
二人互相的对视半天,孙传庭开口道:“为何?”
“为了救秦军将士一条命。”
孙传庭闻言看着李德伟道:“李自成手里真的有足以炸毁洛阳城防的火药?”
李德伟沉默了片刻道:“我得到的消息是这个样子的。”
孙传庭微微皱眉道:“你得到的消息?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李德伟道:“这个督师大人就无可奉告了。”
啪!
孙传庭直接拍着桌子道:“放肆,你是大明宣大守备,我是大明宣大总督,我是你的顶头上司,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你对我有什么无可奉告的?”
李德伟沉默不言,孙传庭黑着脸道:“是不是蓝田给你们透漏的消息?”
李德伟还是沉默,孙传庭喝道:“说话。”
李德伟这时缓缓的抬头道:“是。”
孙传庭脸色顿时变了,蓝田的情报一项是很准的,他说李自成手里有足以炸踏洛阳城的火药,那么李自成手里八成就真的有这么多火药,看来洛阳很危险啊。
想到这里孙传庭看着李德伟道:“好,我知道了,李闯手里有这么多火药,洛阳危险了,咱们不要在乱散布谣言了,你回去,让老秦营准备准备,一起出发前往洛阳。”
李德伟摇了摇头道:“不行,老秦营都是我从陕西带出来的老兄弟,他们家里还有父母妻儿,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在李闯的手上,成为炮灰。”
“胡说,他们是大明的将士,为大明而战,就算战死,也是大明的英雄,这是他们的宿命,无可逃避,哪有当兵不死人的啊?”
孙传庭看着李德伟。
李德伟摇头道:“对不起,督师大人,我们老秦人当兵有自己的理想,为理想而战可以,可是为了当权者而战,我们不愿意,也不会做。”
孙传庭闻言握紧了拳头,恨不能宰了眼前这个人,他一个督师指挥不动手下的士兵,这是当权者绝对不能容忍的,可是他却不敢杀了眼前这人,原因也很简单,李德伟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五千三百个,荷枪实弹,拥有秦军最好武器装备,最强战术配合的老秦营,自己敢动李德伟,老秦营就敢立刻哗变。
所以孙传庭不忍也得忍。
“理想?你们老秦人都有什么理想?”
孙传庭看着李德伟问道,李德伟闻言稍微沉吟一下道:“我们老秦人只为两种人而战,一个是本族人,一个是家人。”
“何解?”
孙传庭看着李德伟,李德伟道:“本族人,就是当外敌入侵之时,我们老秦营愿意挡在最前面,跟建奴,跟蒙古鞑子拼命我们不含湖,你可以指挥我们到任何地方,执行任何危险任务,九死无悔。”
“至于为了家人,那就是当我们都是汉人的时候,我们只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而战,而不会因为皇帝的一纸调令,或者为了保护某个王爷,而豁出去我们老秦人大好的性命,因为不值当,他们拿我们当猪狗,我们岂能当他们是君王!”
“混账!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就凭你这话,把你拉出去斩了都不冤枉,你身为大明军士,岂能说这样悖逆背主之言。”
孙传庭黑着脸喝道。
李德伟哈哈笑道:“哈哈哈……背主之言,哈哈哈……谁是主,那位高高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吗?我们当年在山沟里都快饿死了,我怎么不见皇帝来给我送一口吃的,当年我们被建奴,蒙古鞑子欺负的时候,怎么不见皇帝替我们报仇?忠心如卢象升者,尚且被斩首菜市口,呵呵……我们就算再忠心,能忠心的过卢象升卢大人吗?”
“你……”
孙传庭闻言手都气哆嗦了,最后无力的放下手道:“唉~你们到底要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