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琳这些年自是过得不好,尤其前几年。

白露丹阁所有人都沦落天涯,生死未卜,徒留她一人在这人心肮脏、遍地污秽的灵枢。

而她实力不济的隐患终于爆发,没了唐墨撑腰,又与父亲几乎反目,她便被锁在老宅,丢了万宝楼,对一切无可奈何。

得知唐墨死讯,她整日以泪洗面,菩提再生丹那点微末希望才没让她崩溃、寻了短见。

但最近几年,她便好多了——因阮嫣儿建立影庭,派影子暗中照顾她。

蓝琳便得知嫣儿和白锦衡无事,尤其前两年嫣儿让影子给她一机关鸟,她便彻底安了心。

得知唐墨未晞无事,他们都已在魔界重聚,过几年就回来接她,让她再等等。

于是蓝琳便能过得好了,不再整日郁郁寡欢,只耐心等着,影子定期会来找她,她便给机关鸟留影传声,挂念远方家人的平安喜乐。

连叶清漪师徒三人都找到了,从前蓝琳很厌恶她们,可丹阁一战之后,便已有改观。

毕竟若没她们那时相助,谁都走不脱。

只是仍未找到玄乐和桃瑶瑶,便是蓝琳最后的心结了,每日她都向天祈祷他们的平安无事。

蓝琳当年便知洛师是丹祖,现在重逢,又得知另一位是雾镜真人,还是当初小墨认下的师尊……

而她们刚出关便得知当年一些事,特意来找自己询问内情,想知道唐墨他们在何方,安好否。

早与嫣儿有联系,蓝琳自是知晓内情。

洛师可信,而雾镜真人那担忧到骨子里的眼神也做不得假……

犹豫一会后,蓝琳还是将当年内情和现状相告,但也隐瞒了一些。

比如隐瞒了未晞的天魔之体,只说是沈南冥觊觎唐墨和黎未晞的某个宝物。

也隐瞒了他们如今是魔界两主的身份,只说蛰伏于魔界,有了一定势力,以后会来找沈南冥复仇。

蓝琳紧张盯着她们的每个细节,见她们得知唐墨没死,先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可听说当年惨剧——黎烟牺牲,锦衡断臂,沈南冥肆无忌惮杀慕容暗卫和她的死士,各种逼迫未晞入魔……

而唐墨护着嫣儿锦衡逃离,最后时刻以身挡箭,保下未晞和紫鹊,这才创造机会让她们离去……

即使唐墨靠再生丹复活,可也当真被沈南冥残杀了一次。

蓝琳看到雾镜真人脸色冷凝,眼中布满血丝,太阳穴青筋暴起,大乘境的威压更是不由散出,压得蓝琳一时喘不上气。

洛师赶紧踹雾镜一脚提醒她收敛,又扶好蓝琳帮忙顺气。

她看出不止雾镜真人愤怒到压不住心境,连一贯理智自持的洛师都面色阴沉,难掩怒意。

而再说起唐墨几人在魔界扎下根,安全了,过得还不错,她俩脸色便好了些,随即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又起担忧。

可蓝琳从未看出她害怕的东西——仙界对魔界的天然敌意。

雾镜和洛师似乎毫不在乎唐墨几人在魔界,转修魔,只庆幸他们大难不死,过得不错;

洛师听说他已能炼七品丹,脸上一本满足,很是替他自豪。

雾镜真人还不断呢喃着得尽快去相聚,好在这乱局中护下他们,以尽师尊之责。

蓝琳便真正安了心。

果然没看错人,她们不是仙界那种大多数,整日以正道自居,不分青红皂白,平等憎恶与魔有关的一切。

可以说,她们是难得的正常人。

但蓝琳仍是好奇,小心问:“丹祖阁下,真人,您二位似乎并不介意小墨他们转修魔……?”

洛师却没直接回答,挑眉好笑道:“多年不见竟如此生疏,还阁下呢?若真想用敬称,喊声姐姐来听?”

蓝琳脸一红,想起彼时洛师还是小萝莉、自己不知其身份时,整日亲得不行,时常把洛师抱自己腿上好一通揉捏,拿美酒哄骗她喊自己姐姐。

那时洛师还真会甜甜地叫她,后来知其身份,蓝琳三天没好意思去白露丹阁,把自己蒙被子里红着脸忏悔“罪过罪过,此乃大不敬”。

洛师如今反过来就此事拿捏,这份一如当年的皮和趣事,便拉近十几年疏远的距离。

雾镜也温声道:“闭关这些年,师与我说过多次,我家徒儿曾经过得不好时,深受蓝姑娘帮助。我便擅自替他道一声谢。”

“不、不用的,那都是以前,后来全靠小墨给我撑腰了!”

见雾镜欠身,蓝琳忙摆手并让开,她哪受得住雾镜真人的谢?这位在千年前便是叱咤风云的大能了!

雾镜却扶过她,语气慈祥:“你与小墨虽无血缘,可真正是一家亲的姐弟,便不必对我多礼。若愿意,也喊我一声师尊罢。”

“这……”

“我这些年没照顾好他,心中愧疚,得知他经此大难更是痛苦难当。”雾镜垂眸,“若非蓝姑娘等竭力相助,我都不敢想我徒儿当初……只怕我此次出关,只能为他立一坟墓。”

“所以若蓝姑娘不嫌弃,我便将这一身本事倾囊相授,自会照顾好你,就当我稍做补偿罢。”

蓝琳见雾镜无比愧疚失落,出声道:“当初您二人在秘境自顾不暇,对外界一无所知又联系不上。所以晚辈想,小墨定从不会怪您的,他不是那种人。”

“我不怕他怪,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关,徒儿最需要时没护住他……”雾镜摇摇头,“蓝姑娘可愿给我一机会弥补,好让我安心点?”

蓝琳抿抿唇,轻道:“晚辈天赋低微,只怕令师尊失望。”

雾镜这才笑了:“修为如何不重要,我是大乘,合该为徒弟遮风挡雨,你们健康安好,于我而言便足够了。”

蓝琳心里一松,当即跪地行拜师礼。

可当她抬起头,想起刚才的疑问并未得到解答,又问道:“只是师尊,其实徒儿刚才一直担心,你们得知小墨他们转修魔,会……”

“瞎想。”

雾镜扶起她,温和解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子不教,父之过。若她悉心教导了,徒弟仍走了歪路成了恶人,那是她教导无方,自有义务拨乱反正,徒弟的罪过她也应一并承担、负责。

然而事实却是:她不曾教导过一天,徒弟却被那些正道觊觎上。

被逼死,徒媳妇被逼入魔,他们被正道迫害到家破人亡,不得不远走他乡求存。

错的怎会是她的徒儿,为何罪魁祸首能继续荣华富贵、享尽赞誉追捧,而不必为罪行付任何代价?

只因他们生在仙界修道,自称正道,便一切都是好的,什么都是对的?

而她的徒儿为了讨个公道复仇去修魔,就是恶了吗?

“最重要的是,善恶从不在道法,而在人心。”雾镜抚摸蓝琳的头,语气却冷,“徒儿受天大委屈,这公道便该由当师父的讨回。百年不出世,这三界当真以为本尊的徒儿也是能随意欺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