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晞还没说话,叶清漪蹙眉道:“嫣儿,此人能来这儿而没被几条街外的灵枢殿暗哨抓住……”

“白锦衡必不是说客,他不会舌灿莲花,更没当说客的脑子。”

阮嫣儿坚定道,随即脸色一暗:“且看看他是来做什么的,若是想劝我们,甚至是来除魔卫道的……我会亲自了结他。”

黎未晞对叶清漪冷道:“在还没离开之前,此地仍是我的家,开门。”

叶清漪以神识仔细检查白锦衡和周围,确认真的只他一人。

随后她听话地解了锁,给结界开个口子放白锦衡进门,待他进来后再立刻补上并加固院门。

正如嫣儿所说,若姓白的想来添乱,她们能轻易制服他。

白锦衡的长发和衣衫被风吹乱,看得出是匆匆从外城养济堂赶来。

进来后他看到两张平凡陌生的女性面孔,以及一个戴幻影纱看不出真容的女子,正齐齐注视自己……

他怔愣片刻,没想到这是服了易容丹的阮姑娘和黎夫人,还有隐藏身份的清漪剑尊。

还以为是丹阁新招的伙计。

“这个时辰前来,有何要事?”

阮嫣儿上前一步问道,语气态度远比过去冷淡得多,好似压根与他不熟。

“……阮姑娘!在下深夜收到消息,白露丹阁即将处于危难!”

白锦衡听出了她的音色,一贯木讷的神情显出焦急:“还请快通知阁主,诸位需速速离城,待天亮便走不了了!在下会全力助各位脱身!”

黎未晞和叶清漪心底一沉,没想到消息传得比预想中更快——连外城的白锦衡都能知道了。

而阮嫣儿神情一僵,他突然来此,她便猜出是他从哪得知了消息。

可白锦衡是真正配得上正道之名的,他刚正不阿、疾恶如仇,不像许多自诩正道清流的那样,比如怀礼和沈南冥,说一套做一套,伪善甚至邪恶……

嫣儿本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讨个说法,她师娘到底是不是魔界人,丹阁是魔界安插的情报前哨是否属实。

而她的刻意冷漠,一是先入为主觉得白锦衡蠢到要自愿当马前卒,奉行正道除魔卫道的义务;

二是即将离去,恐怕此生再也不见,相忘于三界。而他不合时宜的到来或许也引起了灵枢殿注意……

于是阮嫣儿刻意冷漠、打算一会把他撵出丹阁做出决裂姿态,便能保护白锦衡和养济堂不被灵枢殿追究。

她也想过他可能是来提醒,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不假思索说出——会全力助他们脱身。

几人一时无话,而白锦衡愈发焦急,催促道:“阮姑娘莫犹豫了,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便是天明,快去通知阁主!在下已入元婴,送诸位出城后自会留下殿后拖延追兵!”

阮嫣儿瞳孔一缩,眼眶瞬间泛了热意。

但还是竭力维持不起波澜的神色,直勾勾盯着他,冷漠开口。

“现已封城,我等出门便是自投罗网,退路不劳白道友费心。若道友能就此离去并守口如瓶,尚能保一命,也算不负曾经寥寥几分交情。”

未晞领会了嫣儿的意思,明白她是忍着感激与心酸在推开白锦衡。

而这“保一命”说得含糊,若现在离开并保持缄默,灵枢殿不会伤害他。

却是嫣儿要让白锦衡误以为——再多留,她们便会杀了他,毕竟现在丹阁是魔修据点。

白锦衡果真没听出深意,或是听出也不在乎,认真道:“外面所传魔修云云定是污蔑!”

“即使是真,可在下深知白露丹阁上下是何为人,若是邪恶的魔修,何必数次管在下与养济堂的死活?在下一落魄散修和一群孩子有何利可图!”

“若连白露丹阁都是人人得以诛之的魔修,那这天下便不该有正道存活!”

“剑痴…你这辈子总该聪明一回才是,别搭上自己。”阮嫣儿忍着心痛讥笑,“我已不是你认识的阮姑娘,那个风光的阮姑娘没了。”

她不再是风光的唐阁主弟子、丹阁负责人,而是与魔界细作沆瀣一气的叛徒。

但无论她还是紫鹊,甚至玄乐与蓝琳都不在意——他们永远站在唐墨和未晞这边。

“所以白锦衡,和我继续牵扯一块已没好处了。你若想要,分店钥匙给你,丹药随你拿吧,反正卖不出去了。”

白锦衡惊了:“阮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在下一直以来怎是——”

“听不懂人话吗你?!”嫣儿红着眼嘶声尖喝,“现在给我滚,带着你的正义和廉价的同情滚出去!滚!!”

“阮姑娘,在下来之前就没打算走了。”

“你说外面已封了城,那丹阁定是缺帮手的时候。”白锦衡定定看着她,“在下身怀六合剑体,定能助诸位安然退去。”

阮嫣儿、未晞和叶清漪都怔住了——他连这个都相告了。

决心是真的。

可是,叶清漪实力在灵枢顶尖,无人敢轻易得罪,她在外还有不弱的故友与人脉。

只要她现在藏了身份,事后躲一躲别公然与灵枢殿敌对,沈南冥哪怕知道她插手了,或许会事后找些麻烦,清虚宗刚恢复些的处境会变差。

可名声境遇差了,人总归死不了。

那白锦衡呢?

“你凭什么?绝对的实力和人脉,你哪个都没有。你除了这条命外便一无所有,再和丹阁牵扯一块,前路万劫不复。”

阮嫣儿吸一口气,几乎恳求他:“去活着吧,锦衡,快走吧……”

白锦衡沉默片刻,忽然抽出剑。

嫣儿见状心底又酸又释然——他总算明白了。

然而……

“阮姑娘所言不错,却有失偏颇。锦衡确实一无所有,可恰是如此,锦衡不必像丹阁其他盟友一般所虑颇多。”

“锦衡一无所有,便没有能再失去的东西。”白锦衡轻声道,“除了真心待我好的阮姑娘,以及这条命而已。”

“锦衡曾许诺来日必报姑娘之恩,来日便是今日。这条命本就是姑娘给续的,那锦衡以性命护阮姑娘平安,又有何妨?”

白锦衡说罢,以剑割破手掌,剑尖朝下插进地里。

他握拳,淋漓鲜血如细雨洒下,染红灵剑。

白锦衡决然望向她骤红的双眸:“以此身与此剑为誓,嫣儿绝不会倒在锦衡之前。”

阮嫣儿双手捂唇颤抖着,早已泪流满面。

她毅然奔向白锦衡,一如他毅然来到丹阁门前。

“白锦衡,你这认死理的木头……!”

她第一次抱上了他,强撑的冷漠尽数褪去,只剩无限柔软的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