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楚月恼羞成怒,甩袖说了句“不知羞耻。”

便一飘就直接飘坐到了房梁上方,晃着双腿朝下面翻白眼。

东方夜黎倒是没跟她辩解,幽黑的眸浅若薄冰,立在原地抬头笑了笑。

一人一鬼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也有十多日了,东方夜黎一看她飘到高处就知道她在闹脾气。

“你这是什么表情,害羞吗?”

“害羞个屁!看清楚了,这叫恶鬼的怨气。”楚月摆出一副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张牙舞爪地朝东方夜黎吐了吐舌头。

为了不让自己的酒窝露出来略显傻萌,她表情控制得非常扭曲:“虽然我暂时离不开你,但你若还敢冒犯我,我就化作恶鬼,把你后宫的女人都吓跑。让你一辈子都没机会行**!”

东方夜黎嗤笑一声,“怎么说呢,现在更像想要独占我的怨妇了。”

“啊啊啊,东方夜黎你这个大魔头,坏东西!”楚月气得直跺脚,奈何自己还不能远离他。

东方夜黎浅笑出声,霎时把殿内的一群太监宫女吓了一跳。

旁人自然是不知道暴君身边有一只阿飘如影随形。

伺候在他身边的宫人都清楚,这位暴君每次这样阴恻恻地笑,在场肯定会有人倒霉,说不准还可能拖出去活埋。

台下献舞的女子却自信加倍,以为高冷的帝王对自己的表现满意。

女子洁白的玉足踏过光滑如镜的地面。脚腕系着红纱,媚眼缠着钩子,一颦一笑似乎透着渗入骨的风情,非要勾得那高坐榻上之人跌落红尘。

然而,女子突然发现帝王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看着屋顶?

老太监偷偷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问:“陛下,您可还满意?”

东方夜黎收回目光,表情倏地变回了平时的冷漠,“不会弹神曲的,都让滚。”

“呃,这……”老太监很为难。

神曲,顾名思义就是弹给神仙听的,即便是人间帝王,也没有谁有资格随便听神曲,那可是对天宫神仙的大不敬,搞不好天下百姓都随着遭殃。

而且,人间早已没有能弹神曲的人,也没有能弹奏神曲的乐器。

西域萨满为了能与神通灵,造了那么多法器也没能还原神曲。

传说里也只有魅族的魅蛊才能弹奏完整的神曲,请求神降。

东方夜黎若真的以这个标准选秀,恐怕凡人女子没有一个能做到。

闻言,楚月也来了兴趣,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用神曲为由砍了西域舞姬的手脚的。

这东方夜黎到底是对神曲有什么执念?

楚月从屏风上飘下来,坐到了案边,嘲讽道:“人间的美女满足不了你,想找个仙女不成?”

屋内点着熏香,明火熹微。

灯火煌煌照在东方夜黎白玉般的面容上,楚月看清楚了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迷茫。

东方夜黎不笑的时候,气质便如漱冰濯雪。

他垂眸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骨笛,姿势散漫慵懒,声音很低,“原来,只有仙女才能弹奏神曲吗?”

“……”楚月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实际上她对东方夜黎也没啥恨或者讨厌,自己冤死是上一任帝王的暴行,楚月不想把仇恨转移到无辜的下一代身上。

最多就是跟他斗嘴失败有些恼羞成怒,但一想,除了东方夜黎别人也看不见自己,没跟她说话,只能憋着。

这才是比不能去投胎更严重的问题。楚月这样无拘无束的话痨变成一只孤魂野鬼,独享永世孤寂,那真的比活活凌迟还恐怖难受。

楚月觉得自己得和他聊一聊,“喂,你站住。”

东方夜黎理都没理她,不管还没表演完的秀女,起身朝殿外走去。

楚月烦躁地拽了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说:“我不生你的气了,我们好好聊聊。”

东方夜黎冷漠说:“我不想跟你聊。”

楚月跟上去,抱怨道:“你这是冷暴力。”

东方夜黎漫不经心道:“嗯。”

楚月很是无语,但自己能做得也只有默默跟在他身后。

东方夜黎回到了寝宫,以休息为由让下人都退下。

然后楚月就亲眼目睹了东方夜黎灵魂出窍。

**东方夜黎的身体如同真的睡觉了一样,而魂体抽离出来,与楚月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楚月人都惊了,但知道他是被软禁,只有灵魂出窍才能逃过太后的眼线离开这里,而自己只能待在他的身体旁。

“你要去哪里?”楚月问。

东方夜黎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去冷宫”便离开了寝宫。

楚月只知道东方夜黎在冷宫长大,但对他的过往一概不知,也猜不出他突然去那里究竟干什么。

但是那也不难推测,肯定是幼年生于冷宫,不受恩宠。母妃痴癫,外人势利,饱受人情冷暖。

这样的故事楚月在民间话本里看过很多遍,主角往往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然而,现实里真能做到吗?

楚月认真想了想,如果是东方夜黎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想起东方夜黎,楚月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看向了他留在寝宫的身体。

楚月没忍住,飘过去,看着淼茫月色中睡容冷漠的人,小声喃喃:“嘿嘿,得趁机把这些天受的气讨回来。”

皇宫另一处,冷宫。

东方夜黎站在冷宫大门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魂体径直穿透冷宫的大门,里面是杂草横生的荒凉之景,一场大火过后,什么都没留下,只剩院子里的老树摇摇欲坠。

今日恰逢黑云重重,笼罩着九重宫阙。

隔着高高的宫墙,这座冷宫呈现一种诡谲的血气来,红雾蒙蒙,把象征吉兆的紫气淹没,邪得很。

东方夜黎脑海里出现了小时候残缺的记忆。

十几年前,那位以十座城池换来的绝色佳人,独自坐在老树下。

乌发如缎,衣袍宽大,殷红的漆衬得她眉眼更为苍白,有一种诡异的冷意,砸琴暴怒的时候,常常说着“为什么,为什么我弹不出神曲?”

神曲不是东方夜黎的执念,是他母妃的执念。

他的母妃,是他见过在这个皇宫里最狠最疯的女人。

上次楚月评价太后是歹毒的疯女人,其实远不及东方夜黎的母妃。

深夜,冷宫这种怨气最重之地格外安静。

但东方夜黎似乎能从冷飕飕的阴风中听出无数女人的呐喊声。

唯独没有他母妃的哭喊声。

因为,那个女人是笑着葬身于火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