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衡叫人清理出一间房,供给裴绾绾和姜淮辞解毒。

姜淮辞拿出纱布、烈酒和烛火等物,又从贴身小囊里取出一只木盒。他恭敬地净了手,将蛊虫放在案上,伏地拜了拜。

谢晏衡坐在一边,冷冷地抱剑看着姜淮辞。

姜淮辞尽量忽视掉谢晏衡的目光,将蛊虫取出来,道:“裴姑娘,蛊虫进去的一开始,会有锥心刺骨之痛。你若坚持要治,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裴绾绾淡淡地点点头,不以为意道:“来吧。”

被枕边人算计的死过一次的人了,还可能怕区区蛊虫么?

裴绾绾掀起袖口。姜淮辞使用烫过的剪刀,从裴绾绾腕心出开了一个小口。

蛊虫晃着圆胖的脑袋。它闻到血腥气,就立时着急忙慌地往里钻。其速度之快,犹如杯水进了沙漠。

谢晏衡转念珠的动作又在时不时地加快。

蛊虫进去之后,裴绾绾果真感受到锥心刺骨之痛,她禁不住骨缝催汗,闷哼出声。

谢晏衡见她忍得辛苦,走过去,将胳膊伸到她面前:“疼的话就掐我,会好受些。”

“谢殿下,”裴绾绾目光决然,“但是不必。”

谢晏衡不无担忧地看她。

裴绾绾咬紧牙关,愣是一声不吭。

姜淮辞一笑。

“你们如何认识的?”见众人沉默,裴绾绾尽量噙笑,转移话题。

而且,她也很好奇前世姜淮辞是如何到沈修白门下的。

谢晏衡先开口:“打劫劫来的。”

裴绾绾睁大眼睛。谢晏衡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说捡了只猫狗一般简单。

“他没骗你,”姜淮辞笑道,“确实是劫来的。”

“他劫来的,那你为何还……”

还如此听他的话。

最后半句话,裴绾绾没有说出口。

姜淮辞道:“我可没有效忠他,我效忠的是钱和美人。”

“比如……”他俯身逼近裴绾绾,“若刚才不是他在,我定会脱了你的衣物,吃干抹净后再取心头血。”

他舒朗大笑。

“少废话。”谢晏衡一记眼刀到了过来。

姜淮辞堪堪止住顽劣的心思,良久道:“不过这毒的毒性很猛烈,会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还未等裴绾绾开口,谢晏衡就出声打断道,“你是故意下的另一个子蛊吧。”

姜淮辞僵住了一瞬,但一想到蛊虫已下,也不纠结了:“没错。殿下,我先前就说过了,我救人是有条件的。”

谢晏衡挑了下眉尾。

姜淮辞颇有些小人得志似的笑了,道:“以后裴姑娘需要每月饮下三次解药……”

“否则……”他几乎阴阴一笑,“她就会爆体而亡。”

谢晏衡的春花剑骤然出鞘,直指姜淮辞。

姜淮辞双手举起,做归降状:“殿下,不要生气。你与我做交易,还有斡旋的余地;而裴姑娘和那些给她下毒的人做交易,那才真是九死一生了。”

谢晏衡冷冷地瞧他,不置一词。

良久,他看向姜淮辞:“说罢,你想要什么?”

姜淮辞又是暗笑一声。

“我要你的心头血,如何?”

“不可!”裴绾绾一惊,慌忙制止。

她抬眼看向姜淮辞:“我所作所为皆为我一人故,不要牵扯入殿下。而且,你不是一直要女人的心头血么?我放给你便是。”

”绾绾!”谢晏衡音调发颤。

姜淮辞不屑一笑:“我也不逗你们了。大殿下,我希望你能送我出去函谷关。”

“函谷关?”谢晏衡一愣。

“是。”姜淮辞笃定道,“我要出关。”

——

蛊虫带来的疼痛渐渐削弱,裴绾绾逐渐适应了它的存在。

只是……

裴绾绾不免忧心地看向沈府的方向。

谢晏衡走过来,道:“如今事情已了,毒也已解,该回去处理应该被处理的人了。”

裴绾绾捻下一朵花,道:“不着急,我甫一回去,沈修白绝对会以清白二字来要挟我——尽管我什么事情也没做。”

“尽早和离吧。”谢晏衡只能这么说。

裴绾绾点点头,道:“我会的。我现在跟他耗着,只是因为他欠我的钱还没有还。”

谢晏衡长叹一声。

裴绾绾看向山峦,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她对沈修白有感情么?她说不上来。

或许一开始也是有算计,指望他能为自己父兄报仇,血洗西戎。

但是,她心里或许也有为数不多的真情在的吧。

她只恨自己,现在才看清她到底选择了什么样的人。

谢晏衡见她面色凝重,道:“我送你下山。”

裴绾绾不无忧虑地看向他:“裴兆川那边……”

谢晏衡道:“只要他不再做这种事,我可以保他无虞。”

裴绾绾松了口气:“那我可以闲暇时,去看看他么?”

谢晏衡道:“可以。”

裴绾绾这才放心点头:“那臣妇就下山去了。”

谢晏衡心里有些隐隐不悦,但还是没有说话,是淡淡“嗯”了一声。

“对了,”裴绾绾突然转头,绣坊铺子……”

“有我的私印在,”谢晏衡道,“不会有人拿它怎么样。”

裴绾绾摇摇头,“这倒不是。只是快遴选忠远将军了,我恳请殿下帮我照看着铺子。”

谢晏衡一怔:“你打定主意了?按礼法来讲,点到为止。但大庆近年崇尚武将,忠远将军的遴选,恐怕与领兵布阵脱不了干系。”

“而且,”谢晏衡冷静分析,“只是你虽然出身将门,但领兵打仗的经验恐怕屈指可数,你不怕自己落败?”

“若因为惧怕失败,就不再去做的话,”裴绾绾接话道,“那也不是我裴绾绾了。”

谢晏衡闻言微愣,良久,恍然一笑。

裴绾绾想到遴选,禁不住靠近谢晏衡,道:“这个难么?”

谢晏衡眉心紧蹙:“对于女子,难度要大些。倒不是因为策论兵法等物,而是因为世间对于女子,总是过于苛刻的。”

裴绾绾“嗯”了一声,道:“这条路注定任重道远。但若一直无人开这个先河,有贤的人就永远无法造福百姓。”

谢晏衡点点头:“好。”

“回家吧,我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