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人谬赞了,比起大人在汝阳征讨叛贼,臣这种不过是雕虫小技。”贺兰辞恭维道。

霍弛冷嗤一声,坐在裴月姝身边,靠得要多近有多近。

贺兰辞脸色微微沉下,“启禀太后,微臣有要事禀报。”

他的目光扫过霍弛,明显是希望裴月姝将他叫走。

“你说吧。”

霍弛得意的看了他一眼,堂堂霍氏少主没想到也会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贺兰辞当他不存在,“上次周将军征讨燕地,挞拉王派出精兵支援,死伤无数,他的几个儿子也尽数被铲除,如今挞拉王投降送出大量金银以示效忠,希望太后能送还他唯一的后嗣挞拉公主。”

这就有意思了,依照裴月姝的旨意,对待那几个域外部族,周长风采取的是怀柔政策。

他不可能对挞拉的王子都下杀手,即便抓到了也会将他们押送进京和挞拉王谈条件。

可偏偏那么多个王子都死了,两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霍弛。

这事还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裴月姝柔声问道,“当初挞拉公主离开京城,听说去了临西,霍大人可曾见过她?”

霍弛把玩着她的手指,目光深情,“见过,她对臣纠缠不休,臣将她赶走了。”

两人都知道这是他骗人的鬼话。

挞拉公主身负秘密,霍弛怎么可能会将她放走。

而且如今挞拉王就剩下这么一个公主,他要想保住他们完颜一族的荣耀,就只能扶持这唯一的女儿当上女王。

霍弛若真的插手了此事,挞拉公主必将对他感恩戴德。

域外的势力虽然零散,但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公主是在临西消失,为了大晋与域外部族的邦交,霍大人还是想想办法早些将公主找回来。”贺兰辞道。

“这是自然,臣很快就会给太后一个交代。”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裴月姝很不习惯。

贺兰辞又说起几件朝中之事,霍弛没再搭话,靠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好脾气如贺兰辞脸色也绷不住了。

“季氏罪人已经押送进京,霍大人作为主帅该出面亲诉他们的罪证才是。”

霍弛点头,“本官知晓了。”

“太后,微臣告退。”

裴月姝让人送他出去,扭头戏谑地瞥了一眼霍弛,“高兴了?”

他要是乖乖配合,裴月姝也不介意为他做一次脸,贺兰辞不像周时章,裴月姝不用留什么情面。

贺兰辞是个聪明人,要想一直青云直上,自然会将那份心思藏好。

霍弛轻哼一声,老实坐好。

他还是不喜贺兰辞看她的眼神,让人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扣下来。

时隔半月,霍弛总算是离开了景阳宫。

霍思邈和霍炀都知道他回来了,乍然见他都十分惊讶。

“三哥,你这是去哪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听说你把和王家的婚事搞黄了?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霍弛语气冰冷道。

若只是退婚也便罢了,偏偏他这弟弟性子顽劣,害得王家颜面尽失,王家连夜进宫和太后告状,导致裴月姝几天晚上没理他。

霍炀乖乖站好,有些无措的挠头,“这......这,我也不想如此,是那王家小姐骄纵当街欺负人,我不过是给她个教训。”

“欺负谁?”他这个弟弟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么会为了外人下未婚妻子的脸面。

霍炀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反正,我是不会娶她的,二婶被那王家姑娘装出的贤良淑德骗了,她根本就是个泼妇!”

“你性子顽劣,正好让她压着你。”

霍炀红了脸,“三哥!”

霍弛也不逗他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他也懒得操这个心,“你自己去和二婶说。”

他大步离开,可霍炀却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抹暧昧的红痕,立马他的眼神就变了,果然这些日子三哥都和三嫂在一块。

可是三哥怎么就不早早把人娶回来呢。

翌日早朝,霍弛带着季氏罪臣上殿,细数了他们的罪状。

季常松一袭囚衣,浑身狼狈不堪,垂着头没有了一点斗志。

随着将他们推出午门问斩的旨意落下,纵横汝南近百年的世家豪族就此走向灭亡。

还有臣子突然提起宫中的季太后,她身为季氏女,即便贵为太后也难逃问责。

可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晓这季太后成为了家族弃子,被裴月姝关在慈宁宫,没有一丝体面尊严,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季宜灵刚刚从那些禁军口中得知季氏子弟全部在午门身首分离,女眷沦为官妓,哪怕是较远的旁系都被流放苦寒之地。

季氏彻底完了,她反而是笑出了声。

她知道裴月姝很快就会处置她,她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端着匕首毒酒和白绫前来。

不光如此,裴月姝为了保全皇室的尊严,并没有向外揭露季宜灵的罪行,反而还将她和季氏撇清。

所以季宜灵死了,她也会对外宣称她是承受不住家族没落的打击病故。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葬进帝陵,和萧玄誉生同衾死同穴。

“不!我不要和他葬在一起!我是罪臣之女,我怎么能和他葬在一起!”季宜灵听闻汪琼的话,原本还配合的接过毒酒,现在却疯狂地挣扎起来。

说来也讽刺,这皇后之位乃至太后之位,都是季宜灵一心期盼的,可到头来,她却是死活不愿承认了。

汪琼不屑冷哼,向嘉善被拔了舌头没多久就熬不住被自己给活活吓死了,做成人彘不过是吓唬她,太后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她们的死活。

“送明慈太后上路。”

两位公公拿着白绫一步步向她走来。

“慢着,还有一件事,下臣都忘记和太后说。”

“告诉裴月姝,我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她!”季宜灵疯狂大笑。

“太后入宫多年却迟迟没有怀孕,难道没有怀疑过其中有问题吗?”

季宜灵的笑声戛然而止。

汪琼轻笑,“明懿太后特命下臣告知您真相,好让您做个明白鬼。”

“当初,先帝与季氏联姻,早就知道必会受季氏桎梏,所以早早地就将一种会致人不孕的药物溶进了当时送往季氏的凤冠霞帔中。”

“还有坤宁宫的花圃,下面也埋着不少好东西,娘娘在坤宁宫住了那么多年,早就不可能有孕了。”

“这不可能......太医都说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季宜灵瞪大双眼,万万没想到萧玄誉防她防得那么深,明明最开始,他待自己是极好的,只是向贵妃她们进宫后,他才开始冷落自己。

“呵,娘娘觉得他们有这个胆子敢说出来吗?”

“哈!原来我自进宫就不会有好下场,我这一生可真是可笑啊!”

季宜灵笑出了眼泪,对萧玄誉的恨也达到了极限。

萧玄誉也恨她。

而裴月姝更狠,将他们合葬在一起,死了都让他们互不安宁。

她继续笑,两个太监将白绫缠在她的脖子上,用力一拉她的身体便吊在空中,下意识的求生意志让她剧烈挣扎。

呼吸阻断,脖子是剧烈的疼痛,她失了力气,双手无力垂下,透过眼泪,她隐约又看到了那棵伏在假山上的梧桐。

脚下跪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黑衣男子,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岁。

她想,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比汝南那些翩翩公子哥俊秀多了,留在身边做个逗趣的玩意也不错。

“以后你就叫伏桐,我累了,背我回去。”

她冲他伸出手。

可这次,他的身影却被一阵风吹散,任凭她怎么叫怎么哭闹他都没再出现。

“伏桐......”

“启禀太后,季氏已经自尽。”

裴月姝点头,“告诉司制房,季氏还是太后,是先帝生前的发妻,该怎么下葬就怎么下葬,千万别让先帝在下面等她太久。”

汪琼立马去办。

可话是那样说,季氏停灵乃至下葬,前去吊唁的妃嫔和官员寥寥无几。

宫中也只是象征性地挂了几日白,等季氏前往帝陵下葬,她在宫中存在的一切痕迹也都将被抹除。

这日,谢淑太妃来景阳宫拜见,她有个弟弟,今年刚刚加冠,品貌兼优,很快就要被举荐入朝为官。

当初萧玄誉在宫宴上遇刺,她机缘巧合救了长极一次,谢家人知道此事,希望她能去景阳宫试探试探太后的口风,他们想和裴家结亲。

谢淑太妃虽然不想管这些事情,但拗不过家中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问问。

裴月姻这些日子偶尔会带着裴霖做的一些糕点进宫看望长姐,因此众人也知道了裴太后有个疼爱的亲妹。

听闻她尚未定下婚约,不知多少人打起了她的主意。

“是吗,小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太妃不如将人带来看看。”

裴月姝相信谢静怡的人品,若是她的弟弟品貌不堪,她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景阳宫走这一遭。

谢淑太妃对自家弟弟有信心,两人约好了时间。

到了那日,刘氏却不让裴月姻进宫。

“你不许去,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轩表哥可是等你许久了,那谢家有什么好的,无权无势,不过是出了个当太妃女儿,我们裴家可是太后的娘家,他们不过是看中了太后的权势罢了。”

裴月姻有些头疼,轩表哥举止轻浮,她一点都不想嫁给他。

“娘,这是太后懿旨,女儿必须去的。”

“别去别去,她那么疼你,难道还会下旨罚你不成,你要去也成,绝不可答应谢家,你和太后说,要嫁去刘家。”

为了暂时摆脱刘氏的拉扯,裴月姻只能低眉顺眼地妥协,“女儿知道了。”

刘氏露出笑意,他们刘家只是京城中不起眼的小门小户,当时裴霖娶她时就有言在先,她这辈子都不会沾染府上的中馈,老老实实当她的国公夫人就是,也不许她插手大小姐的教养事宜。

能嫁给裴霖,刘氏做梦都不敢想,自是满口同意。

所以这么多年,裴府中馈都是老夫人管着,老夫人死后,就让二夫人管,二房分家了,老爷宁愿交给裴月姻,也不肯给她,可把刘氏气坏了。

掌不了中馈,老爷又不甚在意她,她嫁进国公府这么多年,都没能为娘家捞到一点好处。

她的父兄不知写信骂了她多少回。

如今好了,女儿大了,儿子又不用她操心。

太后愿意抬举裴月姻,只要让她嫁回刘家,太后看在她的份上总是会抬举刘家的,说不定还会赏个爵位。

刘氏想得极美,却是不知裴月姻早就不是那个从小被她养得唯唯诺诺的女儿了。

听闻谢家六郎进宫,霍弛都没听完暗四接下来的话,他放下宗卷就急匆匆往宫里去。

裴月姝正和谢淑太妃一块品茶,坐在谢淑太妃身边的就是谢家六郎。

的确生得风度翩翩,浑身充斥着一股书卷气,谈吐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不像心机深沉之辈。

裴月姝是极满意的,裴月姻性子软,若是找个厉害的夫婿怕是要遭算计。

至于谢家那些人,裴月姝并不担心,有她在,谢氏只会将裴月姻供起来,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裴月姻在屏风后看着,手里还拿着一面团扇。

银翘在她耳边说着谢家几房的人和关系,好让裴月姻心中能有个数。

她小脸有些红,轻声道,“让长姐费心了。”

“这有什么,女子的婚事最是要紧,这次让谢六郎来宫里也不过是太后看在谢淑太妃的面子,姑娘若是没瞧上也没关系,想说什么直接和太后说便是。”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多少人眼巴巴地凑上来,哪怕被拒,也只会跟着赔笑,不敢造次分毫。

裴月姻点头,长姐为她这般费心,她当然也不会让她失望。

至于刘家表哥,她从未考虑过。

时间差不多,谢淑太妃带着谢六郎离开。

走时,谢六郎看了一眼屏风,竟是红了脸。

隔着雾雾蒙蒙的屏风,裴月姻突然和他对上视线,脸上也一阵滚烫。

银翘浅笑,虽然谢六郎此举有些莽撞,但也不失率真,一看就没什么心眼,她觉得这事怕是能成。

她拉着裴月姻出来,裴月姝见她的脸色也明白了,不过今日只是看几眼,要想成事还得多观察观察。

“父亲这些日子身体如何。”

“好多了,每次臣女进宫都会去厨房做些糕点。”裴月姻笑道。

裴月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那就好。”

金露急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裴月姻见她忙,起身告退。

她刚走,霍弛就大步进来,他看到了裴月姻的背影,自然也明白那谢六郎进宫是为何。

想起自家弟弟,霍弛表情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