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冬,带平章事出镇蜀州,穆宗御安福门临饯。昭愍即位,童心多僻,务为奢侈,而元颖求蜀中珍异玩好之具,贡奉相继,以固恩宠。以故箕敛刻削,工作无虚日,军民嗟怨,流闻于朝。太和三年,南诏蛮攻陷戎、巂等州,径犯成都。

兵及城下,一无备拟,方率左右固牙城而已。蛮兵大掠蜀城玉帛、子女、工巧之具而去。是时,蛮三道而来,东道攻梓州,郭钊御之而退。时元颖几陷,赖郭钊击败其众,方还。蛮驱蜀人至大渡河,谓之曰;“此南吾境,放尔哭别乡国。”

数万士女,一时恸哭,风日为之惨凄。哭已,赴水而死者千余。怨毒之声,累年不息。蛮首领泬颠遣人上表曰:“蛮军比修职贡,遽敢侵边?但杜元颖不恤三军,令入蛮疆作贼;移文报彼,都不见信。故蜀部军人,继为乡导,盖蜀人怨苦之深,祈我此行,诛虐帅也。诛之不遂,无以慰蜀士之心,愿陛下诛之。”监军小使张士谦至,备言元颖之咎。坐贬循州司马,判官崔璜连州司马,纥干臮郢州长史,卢并唐州司马,皆以佐元颖无状也。六年,卒于贬所。临终,上表乞赠官,赠湖州刺史。

元颖弟元绛,位终太子宾客。绛子审权,位至宰相,自有传。

崔弘礼,字从周,博陵人。北齐怀远之七伐孙。祖育,常州江阴令。父孚,湖州长城令。弘礼风貌魁伟,磊落有大志。举进士,累佐蕃府,官至侍御史。

元和中,吕元膺为东都留守,以弘礼为从事。时淮西吴少阳初死,吴元济阻兵拒命,山东反侧之徒,为之影援;东结李师道,谋袭东洛,以胁朝廷。弘礼为元膺筹画,部分兵众,以固东都,卒亦无患。累除汾州、棣州刺史。会田弘正请入觐,请副使,乃授弘礼卫州刺史,充魏博节度副使,历郑州刺史。

b####长庆元年,刘总入觐,张弘靖移镇范阳,复加弘礼检校左散骑常侍,充幽州卢龙军节度副使。未及境,幽、镇兵乱,改为绛州刺史。明年,汴州李絺反,急诏追弘礼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东都畿汝都防御副使。絺平,迁河阳节度使。

整练戈矛,颇壮戎备。又上言请于秦渠下辟荒田三百顷,岁收粟二万斛,诏皆从之。以疾连表请代。数岁,拜检校户部尚书、华州刺史。会天平军节度使乌重胤卒,朝廷难其人,复以弘礼为天平军节度使,仍诏即日乘递赴镇。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左仆射。理郓三载,改授东都留守,仍迁刑部尚书。诏赴阙,以疾未至。太和四年十月,复除留守。是岁十二月卒,年六十四,赠司空。

弘礼少时,专以倜傥意气自任;通涉兵书,留心军旋之要,用此累更选用,历践藩镇。所居无可尚之绩,虽缮完有素,然善治生蓄积,物议少之。

李虞仲,字见之,赵郡人。祖震,大理丞。父端,登进士第,工诗。大历中,与韩翃、钱起、卢纶等文咏唱和,驰名都下,号“大历十才子”。时郭尚父少子暧尚代宗女升平公主,贤明有才思,尤喜诗人,而端等十人,多在暧之门下。每宴集赋诗,公主坐视帘中,诗之美者,赏百缣。暧因拜官,会十子曰:“诗先成者赏。”时端先献,警句云:“薰香荀令偏怜小,傅粉何郎不解愁。”主即以百缣赏之。钱起曰:“李校书诚有才,此篇宿构也。愿赋一韵正之,请以起姓为韵。”

端即襞笺而献曰:“方塘似镜草芊芊,初月如钩未上弦。新开金埒教调马,旧赐铜山许铸钱。”暧曰:“此愈工也。”起等始服。端自校书郎移疾江南,授杭州司马而卒。

虞仲亦工诗。元和初,登进士第,又以制策登科,授弘文校书。从事荆南,入为太常博士,迁兵部员外、司勋郎中。宝历中,考制策甚精,转兵部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太和四年,出为华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入拜左散骑常侍,兼秘书监。八年,转尚书右丞。九年,为兵部侍郎,寻改吏部。开成元年四月卒,时年六十五。

虞仲简淡寡欲,立性方雅,奕代文学,达而不矜,士友重之。

王质,字华卿,太原祁人。五代祖通,字仲淹,隋末大儒,号文中子。通生福祚,终上蔡主簿。福祚生勉,登进士第,制策登科,位终宝鼎令。勉生怡,终渝州司户。怡生潜,扬州天长丞。质则潜之第五子。少负志操,以家世官卑,思立名于世,以大其门。寓居寿春,躬耕以养母,专以讲学为事,门人受业者大集其门。年甫强仕,不求闻达,亲友规之曰:“以华卿之才,取名位如俯拾地芥耳,安自苦于亹茸者乎?扬名显亲,非耕稼可致也。”质乃白于母,请赴乡举。元和六年,登进士甲科。释褐岭南管记,历佐淮蔡、许昌、梓潼、兴元四府,累奏兼监察御史。入朝为殿中,迁侍御史、户部员外郎。为旧府延荐、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充兴元节度副使。入为户部郎中,迁谏议大夫。

太和中,王守澄构陷宰相宋申锡。文宗怒,欲加极法。质与常侍崔玄亮雨泣切谏,请付外推,申锡方从轻典。质为中人侧目,执政出为虢州刺史。质射策时,深为李吉甫所器;及德裕为相,甚礼之,事必咨决。寻召为给事中、河南尹。八年,为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宣歙团练观察使。在政三年。开成元年十二月,无疾暴卒,时年六十八,赠左散骑常侍,谥曰定。

质清廉方雅,为政有声。虽权臣待之厚,而行己有素,不涉朋比之议。在宣城辟崔珦、刘濩、裴夷直、赵丱为从事,皆一代名流。视其所与,人士重之。

子曰庆存。

卢简辞,字子策,范阳人,后徙家于蒲。祖翰。父纶,天宝末举进士,遇乱不第,奉亲避地于鄱阳,与郡人吉中孚为林泉之友。大历初,还京师,宰相王缙奏为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王缙兄弟有诗名于世,缙既官重,凡所延辟,皆辞人名士,以纶能诗,礼待逾厚。会缙得罪,坐累。久之,调陕府户曹、河南密县令。建中初,为昭应令。朱泚之乱,咸宁王浑瑊充京城西面副元帅,乃拔纶为元帅判官、检校金部郎中。贞元中,吉中孚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典邦赋,荐纶于朝。会丁家艰,而中孚卒。太府卿韦渠牟得幸于德宗,纶即渠牟之甥也,数称纶之才。德宗召之内殿,令和御制诗,超拜户部郎中。方欲委之掌诰,居无何,卒。

初,大历中,诗人李端、钱起、韩翃辈能为五言诗;而辞情捷丽,纶作尤工。

至贞元末,钱、李诸公凋落,纶尝为《怀旧诗》五十韵,叙其事曰:“吾与吉侍郎中孚、司空郎中曙、苗员外发、崔补阙峒、耿拾遗湋、李校书端,风尘追游,向三十载。数公皆负当时盛称荣耀,未几,俱沉下泉。伤悼之际,常畅博士追感前事,赋诗五十韵见寄。辄有所酬,以申悲旧,兼寄夏侯审侍御。”其历言诸子云:“侍郎文章宗,杰出淮楚灵。掌赋若吹籁,司言如建瓴。郎中善庆余,雅韵与琴清。郁郁松带雪,萧萧鸿入冥。员外贞贵儒,弱冠被华缨。月香飘桂实,乳溜沥琼英。补阙思冲融,巾拂艺亦精。彩蝶戏方圃,瑞云滋翠屏。拾遗兴难侔,逸调旷无程。九酝贮弥洁,三花寒转馨。校书才智雄,举世一娉婷。赌墅鬼神变,属辞鸾凤惊。差肩曳长裾,总辔奉和铃。共赋瑶台雪,同观金谷笙。倚天方比剑,沉水忽如瓶。君持玉盘珠,写我怀袖盈。读罢涕交颐,愿言跻百龄。”纶之才思,皆此类也。文宗好文,尤重纶诗,尝问侍臣曰:“《卢纶集》几卷?有子弟否?”

李德裕对曰:“纶有四男,皆登进士第,今员外郎简能、侍御史简辞是也。”即遣中使诣其家,令进文集。简能尽以所集五百篇上献,优诏嘉之。

简辞,元和六年登第,三辟诸侯府。长庆末,入朝为监察,转侍御史。文雅之余,尤精法律,历朝簿籍,靡不经怀。宝历中,故京兆尹黎干男煟诣台治父叶县旧业,台司莫知本末。简辞曰:“干坐鱼朝恩党诛,田产籍没。大历已来,多少赦令,岂有雪朝恩、黎干节文?况其田产分给百姓,将及百年,而煟恃中助而冒论耶!”乃移汝州刺史裴通,准大历元年敕给百姓。又福建盐铁院官卢昂坐赃三十万,简辞按之,于其家得金床、瑟瑟枕大如斗。昭愍见之曰:“此宫中所无,而卢昂为吏可知也!”寻转考功员外郎,转郎中。太和中,坐事自太仆卿出为衢州刺史。会昌中,入为刑部侍郎,转户部。大中初,转兵部侍郎、检校工部尚书、许州刺史、御史大夫、忠武军节度使,迁检校刑部尚书、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卒。简辞兄简能。

简能,字子拙,登第后再辟藩府,入为监察御史。太和九年,由驾部员外检校司封郎中,充凤翔节度判官。时郑注得幸,李训与之谋诛宦官,俾注镇凤翔,仍妙选当时才俊以为宾佐。简能与萧俛弟杰、钱起子可复,皆为训所选,从注。

及训败,注诛。简能、萧杰等四人皆为监军使所害。

简辞弟弘正、简求。

弘正,字子强,元和末登进士第,累辟使府掌书记。入朝为监察御史、侍御史。太和中,华州刺史宇文鼎、户部员外卢允中坐赃,弘正按之。文宗怒,将杀鼎,弘正奏曰:“鼎历持纲宪,绳纠之官,今为近辅刺史,以赃污闻,死固常典。

但取受之首,罪在允中,监司之责,鼎当连坐。”文宗释之,鼎方减等。三迁兵部郎中、给事中。

会昌末,王师讨刘稹。时诏河北三帅收山东州郡。俄而何弘敬、王元逵得邢、洺、磁三郡。宰臣奏议曰:“山东三郡,以贼稹未诛,宜且立留后。如弘敬、元逵有所陈请,则朝廷难以依违。”上曰:“然,谁可任者?”李德裕曰:“给事中卢弘正尝为昭义判官,性又通敏,推择攸宜。”即命为邢洺磁团练观察留后。

未行而稹诛,乃令弘正衔命宣谕河北三镇。使还,拜工部侍郎。

大中初,转户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前是,安邑、解县两池盐法积弊,课入不充。弘正令判官司空舆至池务检察,特立新法,仍奏舆为两池使。三年,课入加倍,其法至今赖之。检校户部尚书,出为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使、徐泗濠观察等使。徐方自智兴之后,军士骄怠,有银刀都,尤劳姑息,前后屡逐主帅。

弘正在镇期年,皆去其首恶,喻之忠义。讫于受代,军旋无譁。镇徐四年,迁检校兵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宋亳颍观察等使,卒于镇。

简求,字子臧,长庆元年登进士第,释褐江西王仲舒从事。又从元稹为浙东、江夏二府掌书记。裴度镇襄阳,保厘洛都,皆辟为宾佐,奏殿中侍御史。入朝,拜监察。裴度镇太原,复奏为记室。入为殿中,赐绯。牛僧孺镇襄汉,辟为观察判官。入为水部、户部二员外郎。会昌末,讨刘稹,诏以许帅李彦佐为招讨使。

朝廷以简求累佐使府,达于机略,乃以简求为忠武节度副使知节度事、本道供军使。入为吏部员外,转本司郎中,求为苏州刺史。

时简辞镇汉南,弘正为侍郎,领使务,昆仲皆居显列,时人荣之。既而宰执不协,弘正出镇,罢简求为左庶子分司。数年,出为寿州刺史。九年,党项叛,以简求为四镇北庭行军、泾州刺史、泾原渭武节度押蕃落等使、检校左散骑常侍、上柱国、范阳县男、食邑三百户。十一年,迁检校工部尚书、定州刺史、御史大夫、义武军节度、北平军等使。十三年,检校刑部尚书、凤翔尹、凤翔陇西节度观察等使。十四年八月,代裴休为太原尹、北都留守,充河东节度观察等使。

简求辞翰纵横,长于应变,所历四镇,皆控边陲。属杂虏寇边,因之移授,所至抚御,边鄙晏然。太原军素管退浑、契苾、沙陁三部落,或抚纳不至,多为边患。前政或要之诅盟,质之子弟,然为盗不息。简求开怀抚待,接以恩信,所质子弟,一切遣之。故五部之人,欣然听命。咸通初,以疾辞,表章沥恳。制以太子太师致仕,还于东都。都城有园林别墅,岁时行乐,子弟侍侧,公卿在席,诗酒赏咏,竟日忘归,如是者累年。五年十月卒,时年七十六。赠尚书左仆射。

简能子知猷。知猷登进士第,释褐秘书省正字。宰臣萧邺镇江陵、成都,辟为两府记室。入拜左拾遗,改右补阙、史馆修撰,转员外郎。出为饶州刺史。入拜兵部郎中,赐绯鱼,改吏部郎中、太常少卿。出为商州刺史。征拜给事中,转中书舍人。僖宗幸山南,襄王伪署,乃避地金州。驾还,征拜工部侍郎,转户部,判史馆,迁尚书右丞、兵部侍郎。历太常卿,工部、户部尚书,复领太常卿。昭宗在华下,加检校右仆射,守太子少师。进位太子太师,检校司空,卒于华下。

知猷器度长厚,文辞美丽。尤工书,落简措翰,人争模仿。子文度,位亦至丞郎。

简辞无子,以简求子贻殷、玄禧入继。贻殷终光禄少卿。玄禧登进士第,终国子博士。

弘正子虔灌,有俊才,进士登第。所著文笔,为时所称。位终秘书监。

简求十子,而嗣业、汝弼最知名。

嗣业进士登第,累辟使府。广明初,以长安尉直昭文馆、左拾遗、右补阙。

王铎征兵收两京,辟为都统判官、检校礼部郎中,卒。

汝弼登进士第,累迁至祠部员外郎、知制诰,从昭宗迁洛。属柳璨党附贼臣,诬陷士族,汝弼惧,移疾退居,客游上党。遇潞府为太原所攻,节度使丁会归降,从会至太原,李克用奏为节度副使,累奏户部侍郎。太原使府有龙泉亭,简求节制时手书诗一章,在亭之西壁。汝弼复为亚帅,每亭中宴集,未尝居宾位,西向俯首而已,人士嘉之。

卢氏两世贵盛,六卿方镇相继,而未有居辅相者。至中兴,嗣业子文纪,仕至尚书中书侍郎、平章事。

史臣曰:孟襄阳之清节,胡广州之坚正,卒以结权幸而败,积货贿而亡。人如面焉,固难知也。二崔以纲宪相倾,元颖以献奇取媚,虽遭时多僻,位至鼎司。

言之正人,亦孔之丑,而父事宦者,何所逃讥?以端、纶之才,任不逾元士,而卢简辞之昆仲,云抟水击,郁为鼎门,非德积庆钟,安能及此?辞人之后,不亦休哉!

赞曰:君子喻义,小人近利。孟谴胡亡,家财扫地。声势相倾,崔、杜丑名。

端纶诸子,奕叶光荣。

旧唐书

○王播(子式弟炎起起子龟龟子荛炎子铎) 李绛 杨於陵

王播,字明扬。曾祖璡,嘉州司马。祖升,咸阳令。父恕,扬府参军。播擢进士第,登贤良方正制科,授集贤校理,再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侍御史。贞元末,幸臣李实为京兆尹,恃恩颇横,尝遇播于途,不避。故事,尹避台官。播移文诋之;实怒,后奏播为三原令,欲挫之。播受命,趋府谒谢,尽府县之仪。

及临所部,政理修明,恃势豪门,未尝贷法。岁终考课,为畿邑之最。实以其人有政术,甚礼重之,频荐之于上。德宗奇之,将不次拔用,会母丧。

顺宗即位,除驾部郎中,改长安令。岁中,迁工部郎中,知台杂,刺举纲宪,为人所称。转考功郎中,出为虢州刺史。李巽领盐铁,奏为副使、兵部郎中。

元和五年,代李夷简为御史中丞。振举朝章,百职修举。十月,代许孟容为京兆尹。时禁军诸镇布列畿内,军人出入,属鞬佩剑,往往盗发,难以擒奸。布播奏请畿内军镇将卒,出入不得持戎具,诸王驸马权豪之家,不得于畿内按试鹰犬畋猎之具。诏从之,自是奸盗弭息。六年三月,转刑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

播长于吏术,虽案牍鞅掌,剖析如流,黠吏诋欺,无不彰败。时天下多故,法寺议谳,科条繁杂。播备举前后格条,置之座右。凡有详决,疾速如神。当时属僚,叹服不暇。

十年四月,改礼部尚书,领使如故。先是,李巽以程异为江淮院官,异又通泉货,及播领使,奏之为副。当王师讨吴元济,令异乘传往江淮,赋舆大集,以至贼平,深有力焉。及皇甫镈用事,恐播大用,乃请以使务命程异领之,播守本官而已。十三年,检校户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

穆宗即位,皇甫镈贬,播累表求还京师。长庆元年七月,征还,拜刑部尚书,复领盐铁转运等使。十月,兼中书侍郎、平章事,领使如故。长庆中,内外权臣,率多假借。播因铜盐擢居辅弼,专以承迎为事,而安危启沃,不措一言。时河北复叛,朝廷用兵。会裴度自太原入觐,朝野物论,言度不宜居外。明年三月,留度复知政事,以播代度为淮南节度使、检校右仆射,领使如故。仍请携盐铁印赴镇,上都院印,请别给赐,从之。播至淮南,属岁旱俭,人相啖食,课最不充,设法掊敛,比屋嗟怨。

敬宗即位,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司空,罢盐铁转运使。时中尉王守澄用事,播自落利权,广求珍异,令腹心吏内结守澄,以为之助。守澄乘闲启奏,言播有才,上于延英言之。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权、宋申锡,补阙韦仁实、刘敦儒,拾遗李景让、薛廷老等,请开延英面奏播之奸邪,交结宠幸,复求大用。天子冲幼,不能用其言。自是,物议纷然不息。明年正月,播复领盐铁转运使。播既得旧职,乃于铜盐之内,巧为赋敛,以事月进。名为羡余,其实正额,务希奖擢,不恤人言。

时扬州城内官河水浅,遇旱即滞漕船。乃奏自城南阊门西七里港开河向东,屈曲取禅智寺桥通旧官河,开凿稍深,舟航易济;所开长一十九里,其工役料度,不破省钱,当使方圆自备,而漕运不阻。后政赖之。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太和元年五月,自淮南入觐,进大小银碗三千四百枚、绫绢二十万匹。六月,拜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领使如故。二年,进封太原公、太清宫使。四年正月,患喉肿暴卒,时年七十二。废朝三日,赠太尉。

播出自单门,以文辞自立;践升华显,郁有能名。而随势沉浮,不存士行;奸邪进取,君子耻之。然天性勤于吏事,使务填委,胥吏盈廷取决,簿书堆案盈几,他人若不堪胜,而播用此为适。播子式,弟炎、起。

炎,贞元十五年登进士第,累官至太常博士,早世。子铎、鐐。

起,字举之,贞元十四年擢进士第,释褐集贤校理,登制策直言极谏科,授蓝田尉。宰相李吉甫镇淮南,以监察充掌书记。入朝为殿中,迁起居郎、司勋员外郎、直史馆。元和十四年,以比部郎中知制诰。穆宗即位,拜中书舍人。

长庆元年,迁礼部侍郎。其年,钱徽掌贡士,为朝臣请托,人以为滥。诏起与同职白居易覆试,覆落者多。徽贬官,起遂代徽为礼部侍郎。掌贡二年,得士尤精。先是,贡举猥滥,势门子弟,交相酬酢;寒门俊造,十弃六七。及元稹、李绅在翰林,深怒其事,故有覆试之科。及起考贡士,奏当司所选进士,据所考杂文,先送中书,令宰臣阅视可否,然后下当司放榜。从之。议者以为起虽避是非,失贡职也,故出为河南尹。入为吏部侍郎。

文宗即位,加集贤学士、判院事。以兄播为仆射辅政,不欲典选部,改兵部侍郎。太和二年,出为陕虢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四年,入拜尚书左丞。居播之丧,号毁过礼,友悌尤至。迁户部尚书、判度支。以西北边备,岁有和市以给军,劳人馈挽,奏于灵武,邠宁起营田。六年,检校吏部尚书、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时属蝗旱,粟价暴踊,豪门闭籴,以邀善价。起严诫储蓄之家,出粟于市,隐者致之于法,由是民获济焉。七年,入为兵部尚书。八年,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江、汉水田,前政挠法,塘堰缺坏。起下车,命从事李业行属郡,检视而补缮,特为水法,民无凶年。九年,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时李训用事,训即起贡举门生也,欲援起为相。八月,诏拜兵部侍郎,判户部事。其冬,训败,起以儒素长者,人不以为累,但罢判户部事。

文宗好文,尤尚古学。郑覃长于经义,起长于博洽,俱引翰林,讲论经史。

起僻于嗜学,虽官位崇重,耽玩无篸;夙夜孜孜,殆忘寝食,书无不览,经目靡遗。转兵部尚书。以庄恪太子登储,欲令儒者授经,乃兼太子侍读,判太常卿,充礼仪详定使,创造礼神九玉,奏议曰:

邦国之礼,祀为大事;珪璧之议,经有前规。谨按《周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青珪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黑璜礼北方。”

又云:“四圭有邸以祀天”,“两圭有邸以祀地”,“圭璧以祀日月星辰”。凡此九器,皆祀神之玉也。又云:“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郑玄云:“禋,烟也,为玉币,祭讫燔之,而升烟以报阳也。”今与《开元礼》义同,此则焚玉之验也。

又《周礼》:“掌国之玉镇大宝器,若大祭,既事而藏之。”此则收玉之证也。

梁代崔灵恩撰《三礼义宗》云:“凡祭天神,各有二玉:一以礼神,一则燔之。

礼神者,讫事却收;祀神者,与牲俱燎。”则灵恩之义,合于《礼经》。今国家郊天祀地,祀神之玉常用;守经据古,礼神之玉则无。臣等请下有司,精求良玉,创造苍璧、黄琮等九器,祭讫则藏之。其燎玉即依常制。

从之。为太子广《五运图》及《文场秀句》等献之。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讲学士。庄恪太子薨,诏起为哀册文,辞情婉丽。

四年,迁太子少师,判兵部事,侍讲如故。以其家贫,特诏每月割仙韶院月料钱三百千添给。起富于文学,而理家无法,俸料入门,即为仆妾所有。帝以师友之恩,特加周给。议者以与伶官分给,可为耻之。

武宗即位,八月,充山陵卤簿使。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惧诛,欲因山陵兵士谋废立。起与山陵使知其谋,密奏,皆伏诛。寻检校左仆射、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

会昌元年,征拜吏部尚书,判太常卿事。三年,权知礼部贡举。明年,正拜左仆射,复知贡举。

起前后四典贡部,所选皆当代辞艺之士,有名于时,人皆赏其精鉴徇公也。

其年秋,出为兴元尹,兼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赴镇日,延英辞。帝谓之曰:“卿国之耆老,宰相无内外,朕有阙政,飞表以闻。”宴赐颇厚。在镇二年,以老疾求代,不许。大中元年,卒于镇,时年八十八。废朝三日,赠太尉,谥曰文懿。文集一百二十卷,《五纬图》十卷,《写宣》十卷。起侍讲时,或僻字疑事,令中使口宣,即以榜子对,故名曰《写宣》。子龟嗣。

龟,字大年。性简淡萧洒,不乐仕进。少以诗酒琴书自适,不从科试。京城光福里第,起兄弟同居,斯为宏敞。龟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于永达里园林深僻处创书斋,吟啸其间,目为“半隐亭”。及从父起在河中,于中条山谷中起草堂,与山人道士游,朔望一还府第,后人目为“郎君谷”。及起保厘东周,龟于龙门西谷构松斋,栖息往来,放怀事外。起镇兴元,又于汉阳之龙山立隐舍,每浮舟而往,其闲逸如此。武宗知之,以左拾遗征。久之,方至殿廷一谢,陈情曰:

“臣才疏散,无用于时,加以疾病所婴,不任禄仕。臣父年将九十,作镇远藩,喜惧之年,阙于供侍。乞罢今职,以奉晨昏。”上优诏许之。明年,丁父忧。服阕,以右补阙征,迁侍御史、尚书郎。

大中末,出为宣歙团练观察副使,赐绯。入为祠部郎中、史馆修撰。前从崔玙贰宣歙,及玙镇河中,又奏为副使。入为兵部郎中,赐金紫,寻知制诰。

咸通末,以弟铎在中书,不欲在禁掖,改太常少卿,寻检校右散骑常侍、同州刺史。牙将白约者,甚狡蠹,前后防御使不能制。龟因事发,笞死以徇,人皆畏威自效。十四年,转越州刺史、御史大夫、浙东团练观察使。先是,龟兄式抚临此郡,有惠政;闻龟复至,舞抃迎之。属徐、泗之乱,江淮盗起,山越乱,攻郡,为贼所害。赠工部尚书。子荛。

荛苦学,善属文。以季父作相,避嫌不就科试。乾符初,崔瑾廉察湖南,崔涓镇江陵,皆辟为从事。萧遘作相,奏授蓝田尉,直史馆,迁左拾遗、右补阙,中丞卢涯奏为侍御史。从僖宗幸山南,拜右司员外郎,卒。子权,中兴仕至兵部尚书。

式以门荫,累迁监察御史,转殿中,亦巧宦。太和中,依倚郑注,谒王守澄,为中丞归融所劾,出为江陵少尹。大中后,践更省署。咸通初,为浙东观察使。

草贼仇甫据明州叛,来攻会稽,式讨平之。式有威略。三年,徐州银刀军叛,以式为徐州节度使。式至镇,尽诛银刀等七军,徐方平定。天子嘉之。后累历方任,卒。

铎,字归范。会昌初进士第,两辟使府。大中初,入为监察御史。咸通初,由驾部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五年,转礼部侍郎,典贡士两岁,时称得人。

七年,以户部侍郎、判度支,迁礼部尚书。十二年,以本官同平章事。时宰相韦保衡以拔擢之恩,事铎尤谨,累兼刑部、吏部尚书。僖宗即位,加右仆射。保衡得罪,以铎检校右仆射,出为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

铎有经世大志,以安邦为己任,士友推之。乾符二年,河南、江左相继寇盗结集,内官田令孜素闻铎名,乃复召铎,拜右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四年,贼陷江陵,杨知温失守,宋威破贼失策。朝议统率,宰相卢携称高骈累立战功,宜付军柄,物议未允。铎廷奏曰:“臣忝宰执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臣愿自率诸军,**涤群盗。”朝议然之。五年,以铎守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充诸道行营兵马都统。铎至镇,绥怀流散,完葺军戎,期年之间,武备严整。

时兖州节度使李系者,西平王晟之孙,以其家世将才,奏用为都统都押衙,兼湘南团练使。时黄巢在岭南,铎悉以精甲付系,令分兵扼岭路。系无将略,微有口才,军政不理。广明初,贼自岭南寇湖南诸郡,系守城自固,不敢出战。贼编木为栰,沿湘而下,急攻潭州,陷之。系甲兵五万,皆为贼所杀,投尸于江。

铎闻系败,令部将董汉宏守江陵,自率兵万余会襄阳之师。江陵竟陷于贼。天子不之责。罢相,守太子太师。宰相卢携用事,竟以淮南高骈代铎为都统。

其年秋,贼焚剽淮南,高骈挫败。及贼陷两京,卢携得罪,天子用郑畋为兵马都统。明年,畋病归行在,朝议复以铎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充诸道行营都统。率禁军、山南、东蜀之师三万,营于盩厔东,进屯灵感寺。

明年春,兖、郓、徐、许、郑、滑、邠、宁、凤翔十镇之师大集关内。时贼已僣名号;以前渐东观察使崔璆、尚让为宰相,传伪命。天下藩帅,多持两端。

既闻铎传檄四方,诸侯翻然景附。贼之号令,东西不过岐、华,南北止及山、河。

而劲卒骁将,日驰突于国门,群贼由是离心。其年秋,贼将朱温降,收同州。十一月,贼华州戍卒七千来奔。三年二月,沙陀军至,收华州。四月,败贼于良田坡,遂收京城。封铎晋国公。铎加中书令,以收城诸将,量其功伐高下,承制爵赏以闻。是时国命危若缀旒,天子播越蛮陬,大事去矣。若非郑畋之奋发,铎之忠义,则土运之隆替,未可知也。

自巢、让之乱,关东方镇牙将,皆逐主帅,自号藩臣。时溥据徐州,朱瑄据郓州,朱瑾据兖州,王敬武据青州,周岌据许州,王重荣据河中,诸葛爽据河阳,皆自擅一藩,职贡不入,赏罚由己。既逐贼出关,尤恃功伐,朝廷姑息不暇。巢贼出关东,与蔡帅秦宗权合纵。时溥举兵徐方,请身先讨贼,乃授溥都统之命。

十军军容使田令孜,以内官杨复光有监护用师之功,尤忌儒臣立事,故有时溥之授。

初,铎出军,兼郑滑节度使,以便供馈。至是,罢铎都统之权,令仗节归藩。

铎以朱全忠于己有恩,倚为藩蔽。初,全忠辞礼恭顺,既而全忠军旅稍集,其意渐倨。铎知不可依,表求还朝。

其年冬,僖宗自蜀将还,乃以铎为沧景节度使。时杨全玫在沧州,闻铎之来,诉于魏州乐彦贞。铎受命赴镇,至魏州旬日,彦贞迎谒,宴劳甚至。铎以上台元老,功盖群后,行则肩舆,妓女夹侍,宾僚服御,尽美一时。彦贞子从训,凶戾无行,窃所慕之;令甘陵州卒数百人,伏于漳南之高鸡泊。及铎行李至,皆为所掠,铎与宾客十余人,皆遇害。时光启四年十二月也。

铎弟鐐,累官至汝州刺史。王仙芝陷郡城,被害。

李绛,字深之,赵郡赞皇人也。曾祖贞简。祖刚,官终宰邑。父元善,襄州录事参军。绛举进士,登宏辞科,授秘书省校书郎。秩满,补渭南尉。贞元末,拜监察御史。元和二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未几,改尚书主客员外郎。逾年,转司勋员外郎。五年,迁本司郎中、知制诰。皆不离内职,孜孜以匡谏为己任。

宪宗即位,叛臣李锜阻兵于浙右。锜既诛,朝廷将辇其所没家财。绛上言曰:

“李锜凶狡叛戾,僣侈诛求,刻剥六州之人,积成一道之苦。圣恩本以叛乱致讨,苏息一方。今辇运钱帛,播闻四海,非所谓式遏乱略,惠绥困穷。伏望天慈,并赐本道,代贫下户今年租税,则万姓欣戴,四海歌咏矣。”宪宗嘉之。

时中官吐突承璀自藩邸承恩宠,为神策护军中尉,乃于安国佛寺建立《圣政碑》,大兴功作,仍请翰林为其文。绛上言曰:

陛下布惟新之政,刬积习之弊,四海延颈,日望德音。今忽立《圣政碑》,示天下以不广。《易》称:大人者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执契垂拱,励精求理,岂可以文字而尽圣德,碑表而赞皇猷?若可叙述,是有分限,亏损盛德,岂谓敷扬至道哉?故自尧、舜、禹、汤、文、武,并无建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君,烦酷之政,然后有罘、峄之碑,扬诛伐之功,纪巡幸之迹,适足为百王所笑,万代所讥。至今称为失道亡国之主,岂可拟议于此!陛下嗣高祖、太宗之业,举贞观、开元之政,思理不遑食,从谏如顺流;固可与尧、舜、禹、汤、文、武方驾而行,又安得追秦皇暴虐不经之事,而自损圣政?近者,阎巨源请立纪圣功碑,陛下详尽事宜,皆不允许。今忽令立此,与前事颇乖。况此碑既在安国寺,不得不叙载游观宗饰之事。述游观且乖理要,叙崇饰又匪政经,固非哲王所宜行也。

其碑,伏乞圣恩特令寝罢。

宪宗深然之,其碑遂止。

绛后因浴堂北廊奏对,极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宪宗怒,厉声曰:

“卿所论奏,何太过耶?”绛前论不已,曰:“臣所谏论,于臣无利,是国家之利。陛下不以臣愚,使处腹心之地,岂可见事亏圣德,致损清时,而惜身不言?

仰屋窃叹,是臣负陛下也。若不顾患祸,尽诚奏论,旁忤幸臣,上犯圣旨,以此获罪,是陛下负臣也。且臣与中官,素不相识,又无嫌隙,只是威福太盛,上损圣朝,臣所以不敢不论耳。使臣缄默,非社稷之福也。”宪宗见其诚切,改容慰喻之曰:“卿尽节于朕,人所难言者,卿悉言之,使朕闻所不闻,真忠正诚节之臣也。他日南面,亦须如此。”绛拜恩而退。遽宣宰臣,令与改官,乃授中书舍人,依前翰林学士。翌日,面赐金紫,帝亲为绛择良笏赐之。

前后朝臣裴武、柳公绰、白居易等,或为奸人所排陷,特加贬黜;绛每以密疏申论,皆获宽宥。及镇州节度使王士真死,朝廷将用兵讨除,绛深陈以为未可。

绛既尽心匡益,帝每有询访,多协事机。六年,犹以中人之故,罢学士,守户产侍郎,判本司事。尝因次对,宪宗曰:“户部比有进献,至卿独无,何也?”绛曰:“将户部钱献入内藏,是用物以结私恩。”上耸然,益嘉其直。吐突承璀恩宠莫二,是岁,将用绛为宰相;前一日,出承璀为淮南监军。翌日,降制,以绛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列李吉甫便僻,善逢迎上意;绛梗直,多所规谏,故与吉甫不协。时议者以吉甫通于承璀,故绛尤恶之。绛性刚讦,每与吉甫争论,人多直绛。宪宗察绛忠正自立,故绛论奏,多所允从。

上尝谓绛曰:“卜筮之事,习者罕精,或中或否。近日风俗,尤更崇尚,何也?”对曰:“臣闻古先哲王畏天命,示不敢专,邦有大事可疑者,故先谋于卿士庶人,次决于卜筮,俱协则行之。末俗浮伪,幸以徼福。正行虑危,邪谋觊安,迟疑昏惑,谓小数能决之。而愚夫愚妇,假时日鬼神者,欲利欺诈,参之见闻,用以刺射小近之事,神而异之。近者,风俗近巫,此诚弊俗。圣旨所及,实辨邪源。但存而不论,弊斯息矣。”

他日延英,上曰:“朕读《玄宗实录》,见开元致理,天宝兆乱。事出一朝,治乱相反,何也?”绛对曰:

臣闻理生于危心,乱生于肆志。玄宗自天后朝出居藩邸,尝莅官守,接时贤于外,知人事之艰难。临御之初,任姚崇、宋璟,二人皆忠鲠上才,动以致主为心。明皇乘思理之初,亦励精听纳,故当时名贤在位,左右前后,皆尚忠正。是以君臣交泰,内外宁谧。开元二十年以后,李林甫、杨国忠相继用事,专引柔佞之人,分居要剧,苟媚于上,不闻直言。嗜欲转炽,国用不足,奸臣说以兴利,武夫说以开边。天下**,奸盗乘隙,遂至两都覆败,四海沸腾,乘舆播迁,几至难复。盖小人启导,纵逸生骄之致也。至今兵宿两河,西疆削尽,甿户凋耗,府藏空虚,皆因天宝丧乱,以至于此。安危理乱,实系时主所行。陛下思广天聪,亲览国史,垂意精赜,鉴于化源,实天下幸甚。

上又曰:“凡人行事,常患不通于理,已然之失,追悔诚难。古人处此,复有道否?”绛对曰:“行事过差,圣哲皆所不免,故天子致诤臣以匡其失。故主心理于中,臣论正于外,制理于未乱,销患于未萌。主或过举,则谏以正之,故上下同体,犹手足之于心膂,交相为用,以致康宁。此亦常理,非难遵之事。但矜得护失,常情所蔽。古人贵改过不吝,从善如流,良为此也。臣等备位,无所发明,但陛下不废刍言,则端士贤臣,必当自效。”帝曰:“朕擢用卿等,所冀直言。各宜尽心无隐,以匡不逮。无以护失为虑也!”

其秋,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其子怀谏幼弱,军中立其大将田兴,使主军事,兴卒以六州之地归命。其经始营创,皆绛之谋也。

时教坊忽称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别第妓人,京师嚣然。绛谓同列曰:

“此事大亏损圣德,须有论谏。”或曰:“此嗜欲间事,自有谏官论列。”绛曰:

“相公居常病谏官论事,此难事即推与谏官,可乎?”乃极言论奏。翌日延英,宪宗举手谓绛曰:“昨见卿状所论采择事,非卿尽忠于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此是教坊罪过,不谕朕意,以至于此。朕缘丹王已下四人,院中都无侍者,朕令于乐工中及闾里有情愿者,厚其钱帛,只取四人,四王各与一人。伊不会朕意,便如此生事。朕已令科罚,其所取人,并已放归。若非卿言,朕宁知此过?”

八年,封高邑县男。绛以足疾,拜章求免。九年,罢知政事,授礼部尚书。

十年,检校户部尚书,出为华州刺史。未几,入为兵部尚书。丁母忧。十四年,检校吏部尚书,出为河中观察使。河中旧为节制,皇甫镈恶绛,只以观察命之。

十五年,镈得罪,绛复为兵部尚书。

穆宗即位,改御史大夫。穆宗亟于畋游行幸,绛于延英切谏,帝不能用。绛以疾辞,复为兵部尚书。长庆元年,转吏部尚书。是岁,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判东都尚书省事,充东都留守。二年正月,检校本官、兖州刺史、兖海节度观察待使。三年,复为东都留守。四年,就加检校司空。

宝历初,入为尚书左仆射。二年九月,昭议节度使刘悟卒,遗表请以子从谏嗣袭,将吏诣阙论请。绛密奏请速除近泽潞四面将帅一人,以充节度;令倍程赴镇,使从谏未及拒命,新使已到,所谓“疾雷不及掩耳”。潞州军心,自有所系。

从谏无位,何名主张。时宰相李逢吉、王守澄已受从谏赂,俱请以从谏留后,不能用绛言。

绛以直道进退,闻望倾于一时。然刚肠嫉恶,贤不肖太分,以此为非正之徒所忌。又尝与御史中丞王播相遇于道,播不为之避;绛奏论事体,敕命两省详议,咸以绛论奏是。李逢吉佑播恶绛,乃罢绛仆射,改授太子少师,分司东都。

文宗即位,征为太常卿。二年,检校司空,出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三年冬,南蛮寇西蜀,诏征赴援。绛于本道募兵千人赴蜀;及中路,蛮军已退,所募皆还。兴元兵额素定,募卒悉令罢归。四年二月十日,绛晨兴视事,召募卒,以诏旨喻而遣之,仍给以廪麦,皆怏怏而退。监军使杨叔元贪财怙宠,怨绛不奉己,乃因募卒赏薄,众辞之际,以言激之,欲其为乱,以逞私憾。募卒因监军之言,怒气益甚,乃噪聚趋府,劫库兵以入使衙。绛方与宾僚会宴,不及设备。闻乱北走登陴,衙将王景延力战以御之。兵折矢穷,景延死。绛乃为乱兵所害,时年六十七。

绛初登陴,左右请绛缒城,可以避免,绛不从。乃并从事赵存约、薛齐俱死焉。

文宗闻奏震悼,下制曰:“朝有正人,时称令德,入参庙算,出总师干。方当宠任之臣,横罹不幸之酷。殄瘁兴叹,搢绅所同。故山南西道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兼兴元尹、御史大夫、上柱国、赵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李绛,神授聪明,天赋清直。抱仁义以希前哲,立标准以程后来。

抑扬时情,坐致台辅。佐我烈祖,格于皇天。仗钺宣风,联居乐土。乘轩鸣玉,尝极清班。先声而物议皆归,不约而群情自许。汉中名部,俾遂便安。而变起不图,祸生无兆。歼良之恸,闻讣增伤。是极哀荣,用优典礼。三公正秩,品数甚崇,式表异恩,以摅沉痛。可赠司徒。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赙布帛三千段、米粟二百硕。子璋、顼。

璋,登进士第。卢钧镇太原,辟为从事。大中末,入朝为监察,转侍御史。

出刺两郡,终宣歙观察使。子德林。

杨於陵,字达夫,弘农人。汉太尉震之第五子奉之后。曾祖珪,为辰州掾曹。

祖冠俗,奉先尉。父太清,宋州单父尉。於陵,天宝末家寄河朔。禄山乱,其父殁于贼,於陵始六岁。及长,客于江南。好学,有奇志。弱冠举进士,释褐为润州句容主簿。时韩滉节制金陵,滉性刚严,少所接与。及於陵以属吏谒谢,滉甚奇之,谓其妻柳氏曰:“夫人常择佳婿,吾阅人多矣,无如杨主簿者。”后竟以女妻之。秩满,为鄂岳、江南二府从事,累官至侍御史。

韩滉自江南入朝,总将相财赋之任,颇承顾遇,权倾中外。於陵自江西府罢,以妇翁权幸方炽,不欲进取。乃卜筑于建昌,以读书山水为乐。滉殁,贞元八年始入朝,为膳部员外郎,历考功、吏部三员外,判南曹。时宰相有密亲调集,文书不如式,於陵驳之,大协物论。迁右司郎中,复转吏部郎中,改京兆少尹。出为绛州刺史。德宗雅闻其名,将辞赴郡,诏留之,拜中书舍人。时李实为京兆尹,恃承恩宠,於陵与给事中许孟容俱不附协,为实媒孽,孟容改太常少卿,於陵为秘书少监。贞元末,实辈败,迁於陵为华州刺史,充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未几,迁浙江东道都团练观察等使。政声流闻,入拜户部侍郎,复改京兆尹。先是,禁军影占编户,无以区别。自於陵请致挟名,每五丁者,得两丁入军,四丁、三丁者,各以条限。由是京师豪强,复知所畏。再迁户部侍郎。

元和初,以考策,升直言极谏牛僧孺等,为执政所怒,出为岭南节度使。会监军使许遂振悍戾贪恣,干挠军政。於陵奉公洁己,遂振无能奈何,乃以飞语上闻。宪宗惊惑,赖宰相裴垍为於陵申理,宪宗感悟。

五年,入为吏部侍郎。遂振终自得罪。

於陵为吏部,凡四周岁,监察奸吏,调补平允,当时称之。初,吏部试判,别差考判官三人校能否,元和初罢之。

七年,吏部尚书郑余庆以疾请告,乃复置考判官,以兵部员外郎韦顗、屯田员外张仲素、太学博士陆亘等为之。於陵自东都来,言曰:“本司考判,自当公心。非次置官,不知曹内公事。考官只论判之能否,不计阙员;本司只计员阙几何,定其留放。置官不便。”宰执以已置顗等,只令考科目选人,其余常调,委本司自考。於陵又以甲历年深朽断,吏缘为奸,奏换大历七年至贞元二十年甲库历,令本司郎官监换。

九年,妖人杨叔高自广州来干於陵,请为己辅,於陵执奏杀之。改兵部侍郎、判度支。时淮西用兵,於陵用所亲为唐邓供军使,节度使高霞寓以供军有阙,移牒度支,於陵不为之易,其阙如旧。霞寓军屡有摧败,诏书督责之;乃奏以度支馈运不继。宪宗怒,十一年,贬於陵为桂阳郡守,量移原王傅。复迁户部侍郎,知吏部选事。会诛李师道,分其地为三镇,朝廷思有所制置,以於陵兼御史大夫,充淄、青十二州宣慰使,还奏合旨。

穆宗即位,迁户部尚书。长庆初,拜太常卿,充东都留守,年高,拜章辞位。

宝历二年,授检校右仆射、兼太子太傅。旋以左仆射致仕,诏给全俸,恳让不受。

於陵器度弘雅,进止有常。居朝三十余年,践更中外,始终不失其正。居官奉职,亦善操守,时人皆仰其风德。太和四年十月卒,年七十八,册赠司空,谥贞孝。

子四人:景复、嗣复、绍复、师复。

嗣复自有传。景复位终同州刺史。绍复进士擢第,弘辞登科,位终中书舍人。

师复位终大理卿。

大中后,杨氏诸子登进士第者十人:嗣复子授、技、拭、捴;绍复子擢、拯、据、揆;师复子拙、振等。擢终给事中。拯司封员外郎。据右补阙。揆左谏议大夫。拙左庶子。振左拾遗。

史臣曰:王氏二英,播、起位崇将相,善始令终。而炎薄祐短龄,美钟于铎,而能骧首矫翼,凌厉亨衢,仗钺秉衡,扶持衰运。天胡罚善,遇盗而殂,悲哉!

李赵公颉颃禁林,訏谟相府,嘉言启沃,不以身为。糜躯将坛,没有余裕。杨仆射避妇翁之当轴,疏骄尹之怙权,守道居贞,寿考终吉,行己始卒,人以为难。

美哉!

赞曰:王氏儒宗,一门三相。赵公排摈,言犹鲠亮。干将虽折,不改其刚。

杨君之德,《韶》、《夏》洋洋。

旧唐书

○韦夏卿 王正雅(族孙凝) 柳公绰(子仲郢孙璧玭弟公权伯父子华子华子公度) 崔玄亮 温造(子璋) 郭承嘏 殷侑(孙盈孙) 徐晦

韦夏卿,字云客,杜陵人。父迢,检校都官郎中、岭南节度行军司马。夏卿苦学,大历中与弟正卿俱应制举,同时策入高等,授高陵主簿。累迁刑部员外郎。

时久旱蝗,诏于郎官中选赤畿令,改奉天县令。以课最第一,转长安令。改吏部员外郎,转本司郎中,拜给事中。出为常州刺史。夏卿深于儒术,所至招礼通经之士。时处士窦群寓于郡界,夏卿以其所著史论,荐之于朝,遂为门人。改苏州刺史。贞元末,徐州张建封卒,初授夏卿徐州行军司马,寻授徐泗濠节度使。夏卿未至,建封子愔为军人立为留后,因授旄钺。征夏卿为吏部侍郎,转京兆尹、太子宾客,检校工部尚书、东都留守,迁太子少保。卒时年六十四,赠左仆射。

夏卿有风韵,善谈宴,与人同处,终年而喜愠不形于色。抚孤侄,恩逾己子,早有时称。其所与游辟之宾佐,皆一时名士。为政务通适,不喜改作。始在东都,倾心辟士,颇得才彦,其后多至卿相,世谓之知人。

王正雅,字光谦,其先太原尹东都留守翃之子。伯父翊,代宗朝御史大夫,以贞亮鲠直,名于当代,卒谥曰忠惠。正雅少时,以孝行修谨闻。元和初,举进士,登甲科,礼部侍郎崔邠甚知之,累从职使府。元和十一年,拜监察御史,三迁为万年县令。

当穆宗时,京邑号为难理,正雅抑强扶弱,政甚有声。会柳公绰为京兆尹,上前褒称,穆宗命以绯衣银章,就县宣赐。迁户部郎中,寻加知台杂事,再迁太常少卿,出为汝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有中人为监军,怙权干政,正雅不能堪,乃谢病免。

入为大理卿。会宋申锡事起,狱自内出,卒无证验。是时王守澄之威权,郑注之宠势,虽宰相重臣,无敢显言其事者。唯正雅与京兆尹崔绾上疏,请出造事者,付外考验其事,别具状闻。由是狱情稍缓,申锡止于贬官,中外翕然推重之。

太和五年十一月卒,赠左散骑常侍。

正雅从弟重,翊之子也,位止河东令。重子众仲,登进士第,累官衡州刺史。

众仲子凝。

凝,字致平,少孤,宰相郑肃之甥,少依舅氏。年十五,两经擢第。尝著《京城六岗铭》,为文士所称。再登进士甲科。崔璪领盐铁,辟为巡官。历佐梓潼、宣歙使幕。宰相崔龟从奏为鄠县尉、集贤校理,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宰相崔铉出镇扬州,奏为节度副使。入为起居郎,历礼部、兵部、考功三员外。迁司封郎中、长安令。中丞郑处诲奏知台杂,换考功郎中,迁中书舍人。时政不协,出为同州刺史,赐金紫。暮年,移疾华州敷水别墅。逾年,以礼部侍郎征。

凝性坚正,贡闱取士,拔其寒俊,而权豪请托不行,为其所怒,出为商州刺史。明年,检校右散骑常侍、潭州刺史、湖南团练观察使。入为兵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又以不奉权幸,改秘书监。出为河南尹、检校礼部尚书、宣州刺史、宣歙观察使。凝咸通中两佐宣城使幕,备究人之利病,涤除积弊,民俗阜康。

逾岁,黄巢自岭表北归,大掠淮南,攻围和州。凝令牙将樊俦率师据采石以援之。俦犯令,凝即斩之以徇,命别将乌颖代俦赴援,竟解历阳之围。贼怒,引众攻宣城。大将王涓请出军逆战,凝曰:“贼忿恚而来,宜持重待之。彼众我寡,万一不捷,则州城危矣!”涓锐意请行,凝即阅集丁壮,分守要害,登陴设备。

涓果战死。贼乘胜而来,则守有备矣。贼为梯冲之具,急攻数月,御备力殚,吏民请曰:“贼之凶势不可当,愿尚书归款退之,惧覆尚书家族。”凝曰:“人皆有族,予岂独全?誓与此城同存亡也。”既而贼退去,时乾符五年也。其年夏,疾甚,有大星坠于正寝。八月卒于郡,时年五十八。无子,以弟子镳为嗣。镳兄钜,位终兵部侍郎。

柳公绰,字起之,京兆华原人也。祖正礼,邠州士曹参军。父子温,丹州刺史。公绰幼聪敏。年十八,应制举,登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授秘书省校书郎,贞元元年也。贞元四年,复应制举,再登贤良方正科,时年二十一。制出,授渭南尉。

公绰性谨重,动循礼法。属岁饥,其家虽给,而每饭不过一器。岁稔复初。

家甚贫,有书千卷,不读非圣之书。为文不尚浮靡。慈隰观察使姚齐梧奏为判官,得殿中侍御史。冬,荐授开州刺史,入为侍御史,再迁吏部员外郎。武元衡罢相镇西蜀,与裴度俱为元衡判官,尤相善。先度入为吏部郎中,度以诗饯别,有“两人同日事征西,今日君先捧紫泥”之句。

元和初,宪宗颇出游畋,锐意用兵;公绰欲因事讽谏。五年十一月,献《太医箴》一篇,其辞曰:

天布寒暑,不私于人。品类既一,崇高以均。惟谨好爱,能保其身。清净无瑕,辉光以新。寒暑满天地之间,浃肌肤于外;好爱溢耳目之前,诱心知于内。

清洁为隄,奔射犹败,气行无章,隙不在大。睿圣之姿,清明绝俗;心正无邪,志高寡欲。谓天高矣,气蒙晦之;谓地厚矣,横流溃之。圣德超迈,万方赖之。

饮食所以资身也,过则生患;衣服所以称德也,侈则生慢。唯过与侈,心必随之,气与心流,疾亦伺之。圣心不惑,孰能移之?畋游恣乐,流情**志;驰骋劳形,咤叱伤气。惟天之重,从禽为累。不养其外,前修所忌。圣心非之,孰敢违之。

人乘气生,嗜欲以萌,气离有患,气凝则成。巧必丧真,智必诱情,去彼烦虑,在此诚明。医之上者,理于未然,患居虑后,防处事先。心静乐行,体和道全,然后能德施万物,以享亿年。圣人在上,各有攸处。庶政有官,群艺有署。臣司太医,敢告诸御。

宪宗深嘉之。翌日,降中使奖劳之,曰:“卿所献之文云:‘气行无间,隙不在大。’何忧朕之深也?”逾月,拜御史中丞。

公绰素与裴垍厚,李吉甫出镇淮南,深怨垍。六年,吉甫复辅政,以公绰为潭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湖南观察使。湖南地气卑湿,公绰以母在京师,不可迎侍,致书宰相,乞分司洛阳,以便奉养,久不许。八年,移为鄂州刺史、鄂岳观察使,乃迎母至江夏。

九年,吴元济据蔡州叛,王师讨伐。诏公绰以鄂岳兵五千隶安州刺史李听,率赴行营。公绰曰:“朝廷以吾儒生不知兵耶?”即日上奏,愿自征行,许之。

公绰自鄂济湘江,直抵安州;李听以廉使之礼事之。公绰谓之曰:“公所以属鞬负弩者,岂非为兵事耶?若去戎容,被公服,两郡守耳,何所统摄乎?以公名家晓兵,若吾不足以指麾,则当赴阙;不然,吾且署职名,以兵法从事矣。”听曰:

“唯公所命。”即署听为鄂岳都知兵马使、中军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三牒授之。乃选卒六千属听,戒其部校曰:“行营之事,一决都将。”听感恩畏威,如出麾下。其知权制变,甚为当时所称。鄂军既在行营,公绰时令左右省问其家。

如疾病、养生、送死,必厚廪给之。军士之妻治容不谨者,沉之于江。行卒相感曰:“中丞为我辈知家事,何以报效?”故鄂人战每克捷。

十一年,入为给事中。李师道归朝,遣公绰往郓州宣谕。使还,拜京兆尹,以母忧免。

十四年,起为刑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转兵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领使如故。长庆元年,罢使,复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

时河朔复叛,朝廷用兵,补授行营诸将,朝令夕改,驿骑相望。公绰奏曰:

“自幽、镇用兵,使命繁并,馆递匮乏,鞍马多阙。又敕使行李人数,都无限约。

其衣绯紫乘马者,二十、三十匹,衣黄绿者,不下十匹、五匹。驿吏不得视券牒,随口即供。驿马既尽,遂夺路人鞍马。衣冠士庶,惊扰怨嗟,远近喧腾,行李将绝。伏望圣慈,聊为定限。”乃下中书条疏人数。自是吏不告劳。以言直为北司所恶,寻转吏部侍郎。

二年九月,迁御史大夫。韩弘病,自河中入朝。以弘守司徒、中书令,诏百僚问疾。弘遣其子达情,言不能接见。公绰谓其子曰:“圣上以公官重,令百司省问,异礼也。如拜君赐,宜力疾公见。安有卧令子弟传言耶?”弘惧,挟扶而出,人皆耸然。

三年,改尚书左丞,又拜检校户部尚书、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行部至邓县,县二吏犯法,一赃贿,一舞文。县令以公绰守法,必杀赃吏。狱具,判之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坏法,法亡。诛舞文者。”公绰马害圉人,命斩之。宾客进言曰:“可惜良马,圉人自防不至。”公绰曰:“安有良马害人乎?”

亟命杀之。牛僧孺罢相镇江夏,公绰具戎容,于邮舍候之。军吏自以汉上地高于鄂,礼太过。公绰曰:“奇章才离台席,方镇重宰相,是尊朝廷也。”竟以戎容见。有道士献丹药,试之有验,问所从来,曰:“炼此丹于蓟门。”时朱克融方叛,公绰遽谓之曰:“惜哉,至药来于贼臣之境,虽验何益!”乃沉之于江,而逐道士。邓县人郑怀政病狂,妄称天子,公绰捕而杀之。

敬宗即位,加检校左仆射。宝历元年,入为刑部尚书。

二年,授邠州刺史、邠宁庆节度使。所部有神策诸镇,屯列要地,承前不受节度使制置,遂致北虏深入。公绰上疏论之,因诏诸镇皆禀邠宁节度使制置。

三年,入为刑部尚书,京兆人有姑鞭妇致死者,府断以偿死。公绰议曰:

“尊殴卑非斗,且其子在,以妻而戮其母,非教也。”竟减死。

太和四年,复检校左仆射、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是岁,北虏遣梅禄将军李畅以马万匹来市,托云入贡。所经州府,守帅假之礼分,严其兵备。留馆则戒卒于外,惧其袭夺。太原故事,出兵迎之。畅及界上,公绰使牙将祖考恭单马劳问,待以修好之意。畅感义出涕,徐驱道中,不妄驰猎。及至,辟牙门,令译引谒,宴以常礼。及市马而还,不敢侵犯。陉北有沙陁部落,自九姓、六州皆畏避之。公绰至镇,召其酋朱耶执宜,直抵云、朔塞下,治废栅十一所,募兵三千付之,留屯塞上,以御匈奴。其妻母来太原者,请梁国夫人对酒食问遗之。沙陁感之,深得其效。

六年,以病求代。三月,授兵部尚书,征还京师。四月卒,赠太子太保,谥曰成。

公绰天资仁孝,初丁母崔夫人之丧,三年不沐浴。事继亲薛氏三十年,姻戚不知公绰非薛氏所生。外兄薛宫早卒,一女孤,配张毅夫,资遗甚于己子。性端介寡合,与钱微、蒋乂、杜元颖、薛存诚文雅相知,交情款密。凡六开府幕,得人尤盛。钱徽掌贡之年,郑朗覆落,公绰将赴襄阳,首辟之,朗竟为名相。卢简辞、崔玙、夏侯孜、韦长、李续、李拭,皆至公卿。为吏部侍郎,与舅左丞崔从同省,人士荣之。子仲郢,弟公权、公谅。

仲郢,字谕蒙,元和十三年进士擢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牛僧孺镇江夏,辟为从事。仲郢有父风,动修礼法,僧孺叹曰:“非积习名教,安能及此!”入为监察御史。

五年,迁侍御史。富平县人李秀才,籍在禁军,诬乡人斫父墓柏,射杀之。

法司以专杀论。文宗以中官所庇,决杖配流。右补阙蒋系上疏论之,不省。仲郢执奏曰:“圣王作宪,杀人有必死之令;圣明在上,当官无坏法之臣。今秀才犯杀人之科,愚臣备监决之任,此贼不死,是乱典章。臣虽至微,岂敢旷职?其秀才未敢行决,望别降敕处分。”乃诏御史萧杰监之。杰又执奏。帝遂诏京兆府行决,不用监之。然朝廷嘉其守法。

会昌中,三迁吏部郎中,李德裕颇知之。武宗有诏减冗官,吏部条疏,欲牒天下州府取额外官员。仲郢曰:“诸州每冬申阙,何烦牒耶?”幸门顿塞。仲郢条理旬日,减一千二百员,时议为惬。迁谏议大夫。

五年,准南奏吴湘狱,御史崔元藻覆按得罪。仲郢上疏理之,人皆危惧。德裕知其无私,益重之。武宗筑望仙台,仲郢累疏切谏。帝召谕之曰:“聊因旧趾增葺,愧卿忠言。”德裕奏为京兆尹,谢日,言曰:“下官不期太尉恩奖及此,仰报厚德,敢不如奇章门馆。”德裕不以为嫌。时废浮图法,以铜像铸钱。仲郢为京畿铸钱使,钱工欲于模加新字;仲郢止之,唯淮南加新字,后竟为僧人取之为像设钟罄。纥干皋诉表甥刘诩殴母,诩为禁军小校,仲郢不俟奏下,杖杀。为北司所谮,改右散骑常侍,权知吏部尚书铨事。

宣宗即位,德裕罢相,出仲郢为郑州刺史。周墀自江西移镇滑台。过郑,观其境内大理,甚奖之。俄而墀入辅政,迁为河南尹。莅事逾月,召拜户部侍郎。

居无何,墀罢知政事。同列有疑仲郢与墀善,左授秘书监。数月,复出为河南尹。

以宽惠为政,言事者以为不类京兆之政。仲郢曰:“辇毂之下,弹压为先;郡邑之治,惠养为本。何取类耶?”

大中年,转梓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使。孔目吏边章简者,以货交近幸,前后廉使无如之何。仲郢因事决杀,部内肃然,不俟行法而自理。在镇五年,美绩流闻,征为吏部侍郎。入朝未谢,改兵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