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吐蕃酋帅兼监统曩贡、腊城等九节度婴、笼官马定德与其大将八十七人举部落来降。定德有计略,习知兵法及山川地形,吐蕃每用兵,定德常乘驿计事,蕃中诸将禀其成算。至是,自以扞边失律,惧得罪而归心焉。
十七年,吐蕃昆明城管些蛮千余户又降。赞普以其众外溃,遂北寇灵、朔,陷麟州。德宗遣使至成都府,令皋出兵深入蕃界。皋乃令镇静军使陈洎等统兵万人出三奇路,威戎军使崔尧臣兵千人出龙溪石门路南,维保二州兵马使仇冕、保霸二州刺史董振等兵二千趋吐蕃维州城中,北路兵马使邢玼等四千趋吐蕃栖鸡、老翁城,都将高倜、王英俊兵二千趋故松州,陇东兵马使元膺兵八千人出南道雅、邛、黎、巂路。又令镇南军使韦良金兵一千三百续进,雅州经略使路惟明等兵三千趋吐蕃租、松等城,黎州经略使王有道兵二千人过大渡河,深入蕃界,巂州经略使陈孝阳、兵马使何大海、韦义等及磨些蛮、东蛮二部落主苴那时等兵四千进攻昆明城、诺济城。自八月出军齐入,至十月破蕃兵十六万,拔城七、军镇五、户三千,擒生六千,斩首万余级,遂进攻维州。救军再至,转战千里,蕃军连败。
于是寇灵、朔之众引而南下,赞普遣论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群牧大使,率杂虏十万而来解维州之围。蜀师万人据险设伏以待之,先出千人挑战。
莽热见我师之少,悉众追之。发伏掩击,鼓噪雷骇,蕃兵自溃,生擒论莽热,虏众十万,歼夷者半。是岁十月,遣使献论莽热于朝;德宗数而释之,赐第于崇仁里。皋以功加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封南康郡王。
顺宗即位,加检校太尉。顺宗久疾,不能临朝听政,宦者李忠言、侍棋待诏王叔文、侍书待诏王伾等三人颇干国政,高下在心。皋乃遣支度副使刘辟使于京师,辟私谒王叔文曰:“太尉使致诚于足下,若能致某都领剑南三川,必有以相酬;如不留意,亦有以奉报。”叔文大怒,将斩辟以徇;韦执谊固止之,辟乃私去。皋知王叔文人情不附,又知与韦执谊有隙,自以大臣可议社稷大计,乃上表请皇太子监国,曰:“臣闻上承宗庙,下镇黎元,永固无疆,莫先储两。伏闻圣明以山陵未祔,哀毁逾制,心劳万几,伏计旬月之间,未甚痊复。皇太子睿质已长,淑问日彰,四海之心,实所倚赖。伏望权令皇太子监抚庶政,以俟圣躬痊平,一日万几,免令壅滞。”又上皇太子笺曰:
殿下体重离之德,当储贰之重,所以克昌九庙,式固万方,天下安危,系于殿下。皋位居将相,志切匡扶,先朝奖知,早承恩顾。人臣之分,知无不为,愿上答眷私,罄输肝鬲。伏以圣上嗣膺鸿业,睿哲英明,攀感先朝,志存孝理。谅闇之际,方委大臣,但付托偶失于善人,而参决多亏于公政。今群小得志,隳紊纪纲,官以势迁,政由情改,朋党交构,荧惑宸聪。树置腹心,遍于贵位;潜结左右,难在萧墙。国赋散于权门,王税不入天府,亵慢无忌,高下在心。货贿流闻,迁转失叙,先圣屏黜赃犯之类,咸擢居省寺之间。至令忠臣陨涕,正人结舌,遐迩痛心,人知不可。伏恐奸雄乘便,因此谋动干戈,危殿下之家邦,倾太宗之王业。伏惟太宗栉沐风雨,经营庙朝,将垂二百年,欲及千万祀;而一朝使叔文奸佞之徒,侮弄朝政,恣其胸臆,坐致倾危。臣每思之,痛心疾首!伏望殿下斥逐群小,委任贤良,忄妻々血诚,输写于此!
太子优令答之。而裴均、严绶笺表继至,由是政归太子,尽逐伾文之党。
是岁,暴疾卒,时年六十一,赠太师,废朝五日。
皋在蜀二十一年,重赋敛以事月进,卒致蜀土虚竭,时论非之。其从事累官稍崇者,则奏为属郡刺史,或又署在府幕,多不令还朝,盖不欲泄所为于阙下故也。故刘辟因皋故态,图不轨以求三川,历阶之作,盖有由然。
皋兄聿,时为国子司业,刘辟与卢文若据西川叛,皋侄行式,先娶文若妹,而聿不奏。既收行式,以其妻没官,诏御史台按聿,聿下狱。有司以行式妻在远,不与兄同情,不当连坐,诏归行式妻而释聿。
刘辟者,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词登科,韦皋辟为从事,累迁至御史中丞、支度副使。永贞元年八月,韦皋卒,辟自为西川节度留后,率成都将校上表请降节钺。朝廷不许,除给事中,便令赴阙。辟不奉诏。时宪宗初即位,以无事息人为务,遂授辟检校工部尚书,充剑南西川节度使。辟益凶悖,出不臣之言,而求都统三川,与同幕卢文若相善,欲以文若为东川节度使,遂举兵围梓州。宪宗难于用兵,宰相杜黄裳奏:“刘辟一狂蹶书生耳,王师鼓行而俘之,兵不血刃。臣知神策军使高崇文,骁果可任,举必成功。”帝数日方从之。于是令高崇文、李元奕将神策京西行营兵相续进发,令与严砺、李康掎角相应以讨之,仍许其自新。
元和元年正月,崇文出师。三月,收复东川。乃下诏曰:
朕闻皇祖玄元之诫曰:“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恭惟圣谟,常所祗服。故惟文诰有所不至,诚信有所未孚,始务安人,必能忍耻,朕之此志,亦可明征。近者德宗皇帝举柔服之规,授宰衡之杰,弘我庙胜,遂康巴、庸,故得南诏入贡,西戎寝患。成绩始究,元臣丧亡,刘辟乘此变故,坐邀符节。朕以成狂命者虽乖于理体,从权便者所冀于辑宁,竟乖卿士之谋,遂允幸求之志。朕之于辟,恩亦弘矣。曾不知恩,负牛羊之力,饱则逾凶;畜枭獍之心,驯之益悖。
诳惑士伍,围逼梓州;诱陷戎臣,塞绝剑路。师徒所至,烧劫无遗,干纪之辜,擢发难数。朕为人司牧,字彼黎元,如辟之罪,非朕敢舍,可削夺在身官爵。
六月,崇文破鹿头关,进收汉州。九月,崇文收成都府。刘辟以数十骑遁走,投水不死;骑将郦定进入水,擒辟于成都府西洋灌田。卢文若先自刃其妻子,然后缒石投江,失其尸。辟槛送京师,在路饮食自若,以为不当死。及至京西临皋驿,左右神策兵士迎之,以帛系首及手足,曳而入,乃惊曰:“何至于是?”或绐之曰:“国法当尔,无忧也。”是日,诏曰:“刘辟生于士族,敢蓄枭心,驱劫蜀人,拒扞王命。肆其狂逆,诖误一州,俾我黎元,肝脑涂地。贼将崔纲等同恶相扇,至死不回,咸宜伏辜,以正刑典。刘辟男超郎等九人,并处斩。”辟入京城,上御兴安楼受俘馘,令中使于楼下诘辟反状。辟曰:“臣不敢反,五院子弟为恶,臣不能制。”又遣诘之曰:“朕遣中使送旌节官告,何故不受?”辟乃伏罪。令献太庙、郊社,徇于市,即日戮于子城西南隅。
初,辟尝病,见诸问疾者来,皆以手据地,倒行入辟口,辟因砾裂食之;惟卢文若至,则如平常。故尤与文若厚,竟以同恶俱赤族,不其怪欤!
张建封,字本立,兖州人。祖仁范,洪州南昌县令,贞元初赠郑州刺史。父玠,少豪侠,轻财重士。安禄山反,令伪将李庭伟率蕃兵胁下城邑,至鲁郡;太守韩择木具礼郊迎,置于邮馆。玠率乡豪张贵、孙邑、段绛等集兵将杀之。择木怯懦,大惧;唯员外司兵张孚然其计,遂杀庭伟并其党数十人,择木方遣使奏闻。
择木、张孚俱受官赏,玠因游**江南,不言其功。以建封贵,赠秘书监。
建封少颇属文,好谈论,慷慨负气,以功名为己任。宝应中,李光弼镇河南,时苏、常等州草贼,寇掠郡邑,代宗遣中使马日新与光弼将兵马同征讨之。建封乃见日新,自请说喻贼徒。日新从之,遂入虎窟、蒸里等贼营,以利害祸福喻之。
一夕,贼党数千人并诣日新请降,遂悉放归田里。
大历初,道州刺史裴虬荐建封于观察使韦之晋,辟为参谋,奏授左清道兵曹,不乐吏役而去。滑亳节度使令狐彰闻其名,辟之;彰既未曾朝觐,建封心不悦之,遂投刺于转运使刘晏,自述其志,不愿仕于彰也。晏奏试大理评事,勾当军务。
岁余,复罢归。
建封素与马燧友善,大历十年,燧为河阳三城镇遏使,辟为判官,奏授监察御史,赐绯鱼袋。李灵曜反于梁、宋间,与田悦掎角,同为叛逆,燧与李忠臣同讨平之,军务多咨于建封。及燧为河东节度使,复奏建封为判官,特拜侍御史。
建中初,燧荐之于朝,杨炎将用为度支郎中,卢杞恶之,出为岳州刺史。
时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乘破灭梁崇义之势,渐纵恣跋扈,寿州刺史崔昭数书疏往来。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之,上遽召宰相令选寿州刺史。卢杞本恶建封,是日苍黄,遂荐建封以代崔昭牧寿阳。李希烈称兵,寇陷汝州,擒李元平,击走胡德信、唐汉臣等,又摧破哥舒曜于襄城,连陷郑、汴等州,李勉弃城而遁。泾师内逆,驾幸奉天,贼锋益盛。淮南陈少游潜通希烈,寻称伪号,改元,遣将杨丰赍伪赦书二道,令送少游及建封。至寿州,建封缚杨丰徇于军中。适会中使自行在及使江南回者同至,建封集众对中使斩丰于通衢,封伪赦书送行在,远近震骇。
陈少游闻之,既怒且惧。建封乃具奏少游与希烈往来事状。希烈又伪署其党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令先平寿州,趣江都。建封令其将贺兰元均、邵怡等守霍丘秋栅。少诚竟不能侵轶,乃南掠蕲、黄等州,又为伊慎所挫衄。寻加建封兼御史中丞、本州团练使。车驾还京,陈少游忧愤而卒。
兴元元年十二月,乃加兼御史大夫,充濠寿庐三州都团练观察使。于是大修缉城池,悉心绥抚,远近悦附,自是威望益重。李希烈选凶党精悍者率劲卒以攻建封,旷日持久,无所克获而去。及希烈平,进阶封,赐一子正员官。
初,建中年,李涓以徐州归附。涓寻卒,其后高承宗父子、独孤华相继为刺史。为贼侵削,贫困不能自存;又咽喉要地,据江淮运路,朝廷思择重臣以镇者久之。贞元四年,以建封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既创置军伍,建封触事躬亲;性宽厚,容纳人过误,而按据纲纪,不妄曲法贷人。每言事,忠义感激,人皆畏悦。七年,进位检校礼部尚书。十二年,加检校右仆射。十三年冬,入觐京师,德宗礼遇加等,特以双日开延英召对,又令朝参入大夫班,以示殊宠。建封赋《朝天行》一章上献,赐名马珍玩颇厚。
时宦者主宫中市买,谓之宫市,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十百人于两市及要闹坊曲,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则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及论价之高下者。率用直百钱物买人直数千物,仍索进奉门户及脚价银。人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其实夺之。尝有农夫以驴驮柴,宦者市之,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驴送柴至内。农夫啼泣,以所得绢与之,不肯受,曰:“须得尔驴。”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而后食;今与汝柴,而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使擒之以闻,乃黜宦者,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不为之改,谏宫御史表疏论列,皆不听。吴凑以戚里为京兆尹,深言其弊。建封入觐,具奏之,德宗颇深嘉纳;而户部侍郎、判度支苏弁希宦者之旨,因入奏事,上问之,弁对曰:“京师游手堕业者数千万家,无土著生业,仰宫市取给。”上信之,凡言宫市者皆不听用。诏书矜免百姓诸色逋赋,上问建封,对曰:“凡逋赋残欠,皆是累积年月,无可征收,虽蒙陛下忧恤,百姓亦无所裨益。”时河东节度使李说、华州刺史卢微,皆中风疾,口不能言,足不能行,但信任左右胥吏决遣之。建封皆悉闻奏,上深嘉纳。
又金吾大将军李翰好伺察城中细事,加诸闻奏,冀求恩宠,人畏而恶之。建封亦奏之,乃下诏曰:“比来朝官或诸处过从,金吾皆有上闻。其间如素是亲故,或曾同僚友,伏腊岁序,时有还往,亦是常礼,人情所通。自今以后,金吾不须闻。”
十四年春上巳,赐宰臣百僚宴于曲江亭,特令建封与宰相同座而食。贞元已后,藩帅入朝及还镇,如马燧、浑瑊、刘玄佐、李抱真、曲环之崇秩鸿勋,未有获御制诗以送者,建封将还镇,特赐诗曰:“牧守寄所重,才贤生为时。宣风自淮甸,授钺膺藩维。入觐展遐恋,临轩慰来思。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清词。报国尔所尚,恤人予是资。欢宴不尽怀,车马当还期。谷雨将应候,行春犹未迟。勿以千里遥,而云无已知。”又令高品中使赍常所执鞭以赐之,曰:“以卿忠贞节义,岁寒不移,此鞭朕久执用,故以赐卿,表卿忠节也。”建封又献诗一篇,以自警励。
建封在彭城十年,军州称理。复又礼贤下士,无贤不肖,游其门者,皆礼遇之,天下名士向风延颈,其往如归。贞元时,文人如许孟容、韩愈诸公,皆为之从事。
十六年,遇疾,连上表请速除代,方用韦夏卿为徐泗行军司马。未至而建封卒,时年六十六,册赠司徒。子愔。
愔以荫授虢州参军。初,建封卒,判官郑通诚权知留后事。通诚惧军士谋乱,适遇浙西兵迁镇,通诚欲引入州城为援。事泄,三军怒,五六千人斫甲仗库取戈甲,执带环绕衙城,请愔为留后。乃杀通诚、杨德宗、大将段伯熊、吉遂、曲澄、张秀等。军众请于朝廷,乞授愔旄节。初不之许,乃割濠、泗二州隶淮南,加杜佑同平章事以讨徐州。既而泗州刺史张伾以兵攻埇桥,与徐军接战,伾大败而还。朝廷不获已,乃授愔起复右骁卫将军同正,兼徐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本州团练使,知徐州留后。仍以泗州刺史张伾为泗州留后,濠州刺史杜兼为濠州留后。正授武宁军节度、检校工部尚书。元和元年,被疾,上表请代,征为兵部尚书,以东都留守王绍为武宁军节度代愔,复隶濠、泗二州于徐。徐军喜复得二州,不敢为乱,而愔遂赴京师,未出界卒。愔在徐州七年,百姓称理,诏赠右仆射。
卢群,字载初,范阳人。少好读书,初学于太安山。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闻其名,辟为从事。建中末,荐于朝廷,会李希烈反叛,诏诸将讨之。以群为监察御史、江西行营粮料使。兴元元年,江西节度、嗣曹王皋奏为判官。曹王移镇江陵、襄阳,群皆从之,幕府之事,委以咨决,以正直闻。
贞元六年,入拜侍御史。有人诬告故尚父子仪嬖人张氏宅中有宝玉者,张氏兄弟又与尚父家子孙相告诉,诏促按其狱。群奏曰:“张氏以子仪在时分财,子弟不合争夺。然张氏宅与子仪亲仁宅,皆子仪家事。子仪有大勋,伏望陛下特赦而勿问,俾私自引退。”德宗从其言,时人嘉其识大体。累转左司、职方、兵部三员外郎中。
淮西节度使吴少诚擅开决司、洧等水漕輓溉田,遣中使止之,少诚不奉诏。
令群使蔡州诘之,少诚曰:“开大渠,大利于人。”群曰:“为臣之道,不合自专,虽便于人,须俟君命。且人臣须以恭恪为事,若事君不尽恭恪,即责下吏恭恪,固亦难矣。”凡数百千言,谕以君臣之分,忠顺之义,少诚乃从命,即停工役。
群博涉,有口辨,好谈论,与少诚言古今成败之事,无不耸听。又与唱和赋诗,自言以反侧,常蒙隔在恩外,群于筵中醉而歌曰:“祥瑞不在凤凰、麒麟,太平须得边将、忠臣。卫、霍真诚奉主,貔虎十万一身。江、河潜注息浪,蛮貊款塞无尘。但得百僚师长肝胆,不用三军罗绮金银。”少诚大感悦。群以奉使称旨,俄迁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义成军节度行军司马。
贞元十六年四月,节度姚南仲归朝,拜群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等使。先寓居郑州,典质良田数顷;及为节度使至镇,各与本地契书,分付所管令长,令召还本主,时论称美。寻遇疾,其年十月卒,时年五十九,废朝一日,赠工部尚书,赗赙布帛、米粟有差。
史臣曰:韦南康、张徐州,慷慨下位之中,横身丧乱之际,力扶衰运,气激壮图,义风凛凛,耸动群丑,舂盗之喉,折贼之角,可谓忠矣!而韦公季年,惑贼辟之奸说,欲兼巴、益,则志未可量。徐州请觐,颇有规谏之言,所谓以道匡君,能以功名始终者。卢载初喻少诚,还地券,君子哉!三子之贤,不可多得。
赞曰:南康英壮,力匡交丧。张侯义烈,志平乱象。见危能振,蹈利无谤。
韦德不周,张心可亮。
旧唐书
○田承嗣(侄悦子绪绪子季安) 田弘正(子布牟布子在宥) 张孝忠(子茂昭茂昭子克勤弟茂宗茂和陈楚附)
田承嗣,平州人,世事卢龙军为裨校。祖璟,父守义,以豪侠闻于辽、碣。
承嗣,开元末为军使安禄山前锋兵马使,累俘斩奚、契丹功,补左清道府率,迁武卫将军。禄山构逆,承嗣与张忠志等为前锋,陷河洛。禄山败,史朝义再陷洛阳,承嗣为前导,伪授魏州刺史。代宗遣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军讨平河朔。
帝以二凶继乱,郡邑伤残,务在禁暴戢兵,屡行赦宥,凡为安、史诖误者,一切不问。时怀恩阴图不轨,虑贼平宠衰,欲留贼将为援,乃奏承嗣及李怀仙、张忠志、薛嵩等四人分帅河北诸郡,乃以承嗣检校户部尚书、郑州刺史。俄迁魏州刺史、贝博沧瀛等州防御使。居无何,授魏博节度使。
承嗣不习教义,沉猜好勇,虽外受朝旨,而阴图自固。重加税率,修缮兵甲;计户口之众寡,而老弱事耕稼,丁壮从征役,故数年之间,其众十万。仍选其魁伟强力者万人以自卫,谓之衙兵。郡邑官吏,皆自署置。户版不籍于天府,税赋不入于朝廷,虽曰藩臣,实无臣节。代宗以黎元久罹寇虐,姑务优容,累加检校尚书仆射、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雁门郡王,赐实封千户。及升魏州为大都督府,以承嗣为长史,仍以其子华尚永乐公主,冀以结固其心,庶其悛革。而生于朔野,志性凶逆,每王人慰安,言词不逊。
大历八年,相卫节度使薛嵩卒,其弟崿欲邀旄节;及用李承昭代嵩,衙将裴志清谋乱逐崿,崿率众归于承嗣。十年,薛崿归朝,承嗣使亲党扇惑相州将吏谋乱,遂将兵袭击,谬称救应。代宗遣中使孙知在使魏州宣慰,令各守封疆。承嗣不奉诏,遣大将卢子期攻洺州,杨光朝攻卫州。杀刺史薛雄,仍逼知在令巡磁、相二州,讽其大将割耳剺面,请承嗣为帅,知在不能诘。四月,诏曰:
田承嗣出自行间,策名边戍,早参戎秩,效用无闻,尝辅凶渠,驱驰有素。
洎再平河朔,归命辕门。朝廷俯念遗黎,久罹兵革。自禄山召祸,瀛、博流离;思明继衅,赵、魏堙厄;以至农桑井邑,靡获安居,骨肉室家,不能相保。念其凋瘵,思用抚宁,以其先布款诚,寄之为理。所以委授旄钺之任,假以方面之荣,期尔知恩,庶能自效。崇资茂赏,首冠朝伦,列异姓之苴茅,登上公之礼命。子弟童稚,皆联台阁之华;妻妾仆媵,并受国邑之号。人臣之宠,举集其门;将相之权,兼领其职。
夫宰相者,所以尽忠,而乃据国家之封壤,仗国家之兵戈,安国家之黎人,调国家之征赋。掩有资实,凭窃宠灵,内包凶邪,外示归顺。且相、卫之略,所管素殊,而逼胁军人,使之翻溃。因其惊扰,便进军师,事迹暴彰,奸邪可见。
不然,岂志清之乱,曾未崇朝;子期、光朝,会于明日。足知先有成约,指期而来,是为蔑弃典刑,擅兴戈甲。既云相州骚扰,邻境救灾,旋又更取磁州,重行威虐。此实自矛盾,不究始终。三州既空,远迩惊陷,更移兵马,又赴洺州,实为暴恶不仁,穷极残忍。
薛雄乃卫州刺史,固非本藩,忿其不附,横加凌虐,一门尽屠,非复噍类,酷烈无状,人神所冤。又四州之地,皆列屯营,长史属官,任情补署。精甲利刃,良马劲兵,全实之资装,农藏之积实,尽收魏府,罔有孑遗。其为盖在无赦,欲行讨问,正厥刑书。犹示含容,冀其迁善,抑于典宪,务在慰安。乃遣知在远奉诏书,谕以深旨,乃命承昭副兹麾下,抚彼旧封。而承昭又遣亲将刘浑先传诏命。
承嗣逡巡磁、相,仍劫知在偕行,先令侄悦权扇军吏,至使引刀自割,抑令腾口相稽,当众喧哗,请归承嗣。论其奸状,足以为凭,此而可容,何者为罪?
承嗣宜贬永州刺史,仍许一幼男女从行,便路赴任。委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幽州节度留后朱滔、昭义节度李承昭、淄青节度李正己、淮西节度李忠臣、永平军节度使李勉、汴宋节度田神玉等,掎角进军。如承嗣不时就职,所在加讨,按军法处分。
诏下,承嗣惧;而麾下大将,复多携贰,仓黄失图。乃遣牙将郝光朝奉表请罪,乞束身归朝。代宗重劳师旅,特恩诏允,并侄悦等悉复旧官,仍诏不须入觐。
十一年,汴将李灵曜据城叛,诏近镇加兵。灵曜求援于魏。承嗣令田悦率众五千赴之,为马燧、李忠臣逆击败之;悦仅而获免,兵士死者十七八,复诏诛之。
十二年,承嗣复上章请罪,又赦之,复其官爵。承嗣有贝、博、魏、卫、相、磁、洺等七州,复为七州节度使,于是承嗣弟廷琳及从子悦、承嗣子绾、绪等皆复本官,仍令给事中杜亚宣谕,赐铁券。
十三年九月,卒,时年七十五。有子十一人:维、朝、华、绎、纶、绾、绪、绘、纯、绅、缙等。维为魏州刺史;朝,神武将军;华,太常少卿、驸马都尉,尚永乐公主,再尚新都公主;余子皆幼。而悦勇冠军中,承嗣爱其才,及将卒,命悦知军事,而诸子佐之。
悦初为魏博中军兵马使、检校右散骑常侍、魏府左司马。大历十三年,承嗣卒,朝廷用悦为节度留后。骁勇有膂力,性残忍好乱,而能外饰行义,倾财散施,人多附之,故得兵柄。寻拜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充魏博七州节度使。大历末,悦尚恭顺。建中初,黜陟使洪经纶至河北,方闻悦军七万。经纶素昧时机,先以符停其兵四万,令归农亩。悦伪亦顺命,即依符罢之。既而大集所罢将士,激怒之曰:“尔等久在军戎,各有父母妻子,既为黜陟使所罢,如何得衣食自资?”
众遂大哭。悦乃尽出其家财帛衣服以给之,各令还其部伍。自此魏博感悦而怨朝廷。
居无何,或谬称车驾将东封,而李勉增广汴州城。李正己闻而猜惧,以兵万人屯曹州,遣使说悦,同为拒命。悦乃与正己、梁崇义等谋各阻兵,以判官王侑、扈萼、许士则为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长春、符璘、康愔为爪牙。建中二年,镇州李宝臣卒,子惟岳求袭节钺。俄而淄青李正己卒,子纳亦求节钺。朝廷皆不允,遂与惟岳、李纳同谋叛逆。时朝廷遣张孝忠等讨恒州,悦将孟希祐率兵五千援之。又遣将康愔率兵八千围邢州,杨朝光五千人营于邯郸西北卢家砦,绝昭义粮饷之路,悦自将兵甲数万继进。邢州刺史李洪、临洺将张伾,为贼所攻,御备将竭,诏河东节度使马燧、河阳李芃,与昭义军讨悦。七月三日,师自壶关东下,收贼卢家砦,大破贼于双冈;邢州解围,悦众遁走,保洹水。马燧等三帅距悦军三十里为垒,李纳遣兵八千人助悦。
魏将邢曹俊者,承嗣之旧将,老而多智,颇知兵法,悦昵于扈萼,以曹俊为贝州刺史。及悦拒官军于临洺,大为王师所破,悦乃召曹俊而问计焉。曹俊曰:
“兵法十倍则攻,尚书以逆犯顺,势且不侔。宜于口置兵万人以遏西师,则河北二十四州悉为尚书有矣。今于临洺、武安设攻城之计,粮竭卒尽,危凶立至,未见其可也。”祐等以其异己,咸谮毁,悦复令守贝州。
悦与淄青兵三万余人阵于洹水,马燧等三帅与神策将李晟等来攻,悦之众复败,死伤二万计。悦收合残卒奔魏州,至南郭外,大将李长春拒关不内,以俟官军。三帅虽进,顿兵于魏州南平邑浮图,咸迟留不进,长春乃开门内之。悦持佩刀立于军门,谓军士百姓曰:“悦藉伯父余业,久与卿等同事,今既败丧相继,不敢图全。然悦所以坚拒天诛者,特以淄青、恒冀二大人在日,为悦保荐于先朝,方获承袭。今二帅云亡,子弟求袭,悦既不能报效,以至兴师。今军旅败亡,士民涂炭,此皆悦之罪也。以母亲之故,不能自刭,公等当斩悦首以取功勋,无为俱死也!”乃自马投地,众皆怜之。或前抚持悦曰:“久蒙公恩,不忍闻此!今士民之众,犹可一战,生死以之。”悦收涕言曰:“诸公不以悦丧败,犹愿同心,悦纵身死,宁忘厚意于地下乎!”悦乃自割一髻,以为要誓,于是将士自断其髻,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其将符璘、李再春、李瑶,悦从兄昂,相次以郡邑归国。
璘等家在魏州者,无少长悉为悦所害。悦观城内兵仗罄乏,士众衰减,甚为惶骇,乃复召邢曹俊与之谋。既至,完整徒旅,缮修营壁,人心复坚。经旬余日,马燧等进至城下。向使燧等乘胜长驱,袭其未备,则魏城屠之久矣!识者痛惜之。
会王武俊杀李惟岳,朱滔攻深州,下之,朝廷以武俊为恒州刺史,又以宝臣故将康日知为深赵二州观察使。是以武俊怨赏功在日知下,朱滔怨不得深州,二将有憾于朝廷。悦知其可间,遣判官王侑、许士则使于北军,说朱滔曰:“昨者司徒奉诏征伐,径趋贼境。旬朔之内,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势蹙,故王大夫获殄凶渠,皆因司徒胜势。又闻司徒离幽州日,有诏得惟岳郡县,使隶本镇;今割深州与日知,是国家无信于天下也。且今上英武独断,有秦皇、汉武之才,诛夷豪杰,欲扫除河朔,不令子孙嗣袭。又朝臣立功立事如刘晏辈,皆被屠灭。昨破梁崇义,杀三百余口,投之汉江,此司徒之所明知也。如马燧、抱真等破魏博后,朝廷必以儒德大臣以镇之,则燕、赵之危可翘足而待也。若魏博全,则燕、赵无患,田尚书必以死报恩义。合从连衡,救灾恤患,《春秋》之义也。春秋时诸侯有危者,桓公不能救则耻之。今司徒声振宇宙,雄略命世,救邻之急,非徒立义,且有利也。尚书以贝州奉司徒,命某送孔目,惟司徒熟计之。”滔既有贰于国,欣然从之。乃命判官王郢与许士则同往恒州说王武俊,仍许还武俊深州。武俊大喜,即令判官王巨源报滔,仍知深州事。武俊又说张孝忠同援悦,孝忠不从,恐为后患,乃遣小校郑朅筑垒于北境,以拒孝忠;仍令其子士真为恒、冀、深三州留后,以兵围赵州。
三年五月,悦以救军将至,率其众出战于御河之上,大败而还。四月,朱滔、武俊蒐军于宁晋县,共步骑四万。五月十四日,起军南下,次宗城,滔判官郑云逵及弟方逵背滔归马燧。六月二十八日,滔、武俊之师至魏州,会神策将李怀光军亦至。怀光锐气不可遏,坚欲与贼战,遂径薄朱滔阵,杀千余人。王武俊与骑将赵琳、赵万敌等二千骑横击怀光阵,滔军继踵而进,禁军大败,人相蹈藉,投尸于河三十里,河水为之不流。马燧等收军保垒。是夜,王武俊决河水入王莽故河,欲隔官军,水已深三尺,粮饷路绝。王师计无从出,乃遣人告朱滔曰:“鄙夫辄不自量,与诸人合战。王大夫善战,天下无敌;司徒五郎与王君图之,放老夫归镇,必得闻奏,以河北之事委五郎。”时武俊战胜,滔心忌之,即曰:“大夫二兄败官军,马司徒卑屈若此,不宜迫人于险也。”武俊曰:“燧等连兵十万,皆是国之名臣,一战而北,贻国之耻,不知此等何面见天子耶!然吾不惜放还,但不行五十里,必反相拒。”燧等至魏县,军于河西;武俊等三将,壁于河东。
两军相持,自七月至十月,胜负未决。
悦感朱滔救助,欲推为盟主。滔判官李子牟、武俊判官郑儒等议曰:“古有战国,连衡誓约以抗秦,请依周末七雄故事,并建国号为诸侯,用国家正朔。今年号不可改也。”于是朱滔称冀王,悦称魏王,武俊称赵王,又请李纳称齐王。
十一月一日,筑坛于魏县中,告天受之。滔为盟主,称孤;武俊、悦、纳称寡人。
滔以幽州为范阳府,恒州为真定府,魏州为大名府,郓州为东平府,皆以长子为元帅。伪册之日,其军上有云物稍异,马燧等望而笑曰:“此云无知,乃为贼瑞。”
又其营地前三年土长高三尺余,魏州户曹韦稔为《土长颂》曰:“益土之兆也。”
四年十月,泾师犯阙,诸师各还本镇。悦、滔、武俊互相疑惑,各去王号,遣使归国。悦亦致书于抱真,遣使闻奏。兴元元年正月,加悦检校尚书右仆射,封济阳王,使并如故。仍令给事中、兼御史大夫孔巢父往魏州宣慰。时悦阻兵四年,身虽骁猛,而性愎无谋。以故频致破败,士众死者十七八。魏人苦于兵革,愿息肩焉;闻巢父至,莫不舞忭。悦方宴巢父,为其从弟绪所杀。
绪,承嗣第六子。大历末,授京兆府参军。承嗣卒时,绪年幼稚。承嗣虑诸子不任军政,以从子悦便弓马,性狡黠,故任遇之,俾代为帅守。及绪年长,悦以承嗣委遇之厚,待绪等无间,令主衙军。绪凶险多过,悦不忍,尝笞而拘之。
绪颇怨望,常俟衅隙。会兴元元年,朝廷宥悦,仍令孔巢父往宣慰。悦既顺命,门阶彻警。悦宴巢父夜归,绪率左右数十人先杀悦腹心蔡济、扈崿、许士则等,挺剑而入。其两弟止之;绪斩止者,遂径升堂。悦方沉醉,绪手刃悦并悦妻高氏,又入别院杀悦母马氏。自河北诸盗残害骨肉,无酷于绪者。绪惧众不附,奔出北门。邢曹俊、孟希祐等领徒数百追及之。遥呼之曰:“节度使须郎君为之,他人固不可也。”乃以绪归衙,推为留后。明日,归罪于扈崿,以其首徇;然后禀于孔巢父,遣使以闻。时绪兄纶居长,为乱兵所杀,遂以绪为留后。朝廷授绪银青光禄大夫、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魏博节度使。时朱滔率兵兼引回纥之众南侵,绪遣兵助王武俊、李抱真,大破朱滔于泾城,以功授检校工部尚书。
贞元元年,以嘉诚公主出降绪,加驸马都尉。寻迁检校左仆射,封常山郡王,食邑三千户。改封雁门郡王,食实封五百户。寻加同平章事。
初,田悦性俭啬,衣服饮食,皆有节度;而绪等兄弟,心常不足。绪既得志,颇纵豪侈,酒色无度。贞元十二年四月,暴卒,时年三十三,赠司空,赙赉加等。
子三人:季和、季直、季安。季和为澶州刺史;季直为衙将;季安最幼,为嫡嗣。
季安,字夔。母微贱,嘉诚公主蓄为己子,故宠异诸兄。年数岁,授左卫胄曹参军,改著作佐郎、兼侍御史,充魏博节度副大使。累加至试光禄少卿、兼御史大夫。绪卒时,季安年才十五,军人推为留后,朝廷因授起复左金吾卫将军,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魏博节度营田观察处置等使。服阙,拜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进位检校司空,袭封雁门郡王。未几,加金紫光禄大夫,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季安幼守父业,惧嘉诚之严,虽无他才能,亦粗修礼法。及公主薨,遂颇自恣,击鞠、从禽色之娱。其军中政务,大抵任徇情意,宾僚将校,言皆不从。免公主丧,加检校司徒。元和中,王承宗擅袭戎帅,宪宗命吐突承璀为招抚使,会诸军进讨。季安亦遣大将率兵赴会,仍自供粮饷。师还,加太子太保。
季安性忍酷,无所畏惧。有进士丘绛者,尝为田绪从事,及季安为帅,绛与同职侯臧不协,相持争权。季安怒,斥绛为下县尉;使人召还,先掘坎于路左,既至坎所,活排而瘗之,其凶暴如此!元和七年卒,时年三十二,赠太尉。子怀谏、怀礼、怀询、怀让。
怀谏母,元谊女。及季安卒,元氏召诸将欲立怀谏,众皆唯唯。怀谏幼,未能御事,军政无巨细皆取决于私白身蒋士则,数以爱憎移易将校。衙军怒,取前临清镇将田兴为留后,遣怀谏归第,杀蒋士则等十余人。田兴葬季安毕,送怀谏于京师,乃起复授右监门卫将军,赐第一区,刍米甚厚。田氏自承嗣据魏州至怀谏,四世相传袭四十九年,而田兴代焉。
田弘正,本名兴。祖延惲,魏博节度使承嗣之季父也,位终安东都护府司马。
延惲生廷玠,幼敦儒雅,不乐军职,起家为平舒丞。迁乐寿、清池、束城、河间四县令,所至以良吏称。大历中,累官至太府卿、沧州别驾,迁沧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横海军使。承嗣与淄青李正己、恒州李宝臣不协,承嗣既令廷玠守沧州,而宝臣、朱滔兵攻击,欲兼其土宇。廷玠婴城固守,连年受敌,兵尽食竭,人易子而食,卒无叛者,卒能保全城守。朝廷嘉之,迁洺州刺史,又改相州。属薛崿之乱,承嗣蚕食薛嵩所部。廷玠守正字民,不以宗门回避而改节。建中初,族侄悦代承嗣领军政,志图凶逆,虑廷玠不从,召为节度副使。悦奸谋颇露,廷玠谓悦曰:“尔藉伯父遗业,可禀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贵,何苦与恒、郓同为叛臣?自兵乱已来,谋叛国家者,可以历数,鲜有保完宗族者。尔若狂志不悛,可先杀我,无令我见田氏之赤族也。”乃谢病不出。悦过其第而谢之;廷玠杜门不纳,将吏请纳。建中三年,郁愤而卒。
弘正,廷玠之第二子。少习儒书,颇通兵法,善骑射,勇而有礼,伯父承嗣爱重之。当季安之世,为衙内兵马使。季安惟务侈靡,不恤军务,屡行杀罚;弘正每从容规讽,军中甚赖之。季安以人情归附,乃出为临清镇将,欲捃摭其过害之。弘正假以风痹请告,灸灼满身,季安谓其无能为。及季安病笃,其子怀谏幼騃,乃召弘正署其旧职。
季安卒,怀谏委家僮蒋士则改易军政,人情不悦,咸曰:“都知兵马使田兴,可为吾帅也!”衙兵数千诣兴私第陈请,兴拒关不出,众呼噪不已。兴出,众环而拜,请入府署。兴顿仆于地,久之。度终不免,乃令于军中曰:“三军不以兴不肖,令主军务,欲与诸军前约,当听命否?”咸曰:“惟命是从!”兴曰:
“吾欲守天子法,以六州版籍请吏,勿犯副大使,可乎?”皆曰:“诺!”是日,入府视事,杀蒋士则十数人而已。晚自府归第,其兄融责兴曰:“尔卒不能自晦,取祸之道也!”翌日,具事上闻。宪宗嘉之,加兴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沂国公,充魏、博等州节度观察、处置、支度、营田等使,仍赐名弘正。仍令中书舍人裴度使魏州宣慰,赐魏博三军赏钱一百五十万贯。
弘正既受节钺,上表曰:
臣闻君臣父子,是谓大伦,爰立纪纲,以正上下。其或子不为子,臣不为臣,覆载莫可得容,幽明所宜共殛。臣家本边塞,累代唐人;从乃祖乃父以来,沐文子文孙之化。臣幸因宗族,早列偏裨,驱驰戎马之乡,不睹朝廷之礼。惟忠与孝,天与臣心。常思奋不顾生,以身殉国,无由上达,私自感伤。岂意命偶昌时,事缘难故,白刃之下,谬见推崇。天慈遽临,免书罪累,朝章荐及,仍委旂旄。锡封壤于全藩,列班荣于八座;君父之恩已极,丝毫之效未伸,但以靦冒知羞,低回自愧。是知功荣所著,必俟危乱之时;徼幸之来,却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以宠为忧。伏自天宝已还,幽陵肇乱,山东奥壤,悉化戎墟。外抚车马,内怀枭獍,官封代袭,刑赏自专,国家含垢匿瑕,垂六十载。臣每思此事,当食忘餐。
若稍假天年,得奉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捣虚;竭鹰犬之资,展获禽之用,导扬和气,洗涤伪风,然后退归田园,以避贤路。臣怀此志,陛下察之!
优诏褒美。
弘正乐闻前代忠孝立功之事,于府舍起书楼,聚书万余卷,视事之隙,与宾佐讲论古今言行可否。今河朔有《沂公史例》十卷,弘正客为弘正所著也。魏州自承嗣已来,馆宇服玩有逾常制者,悉命彻毁之,以正厅大侈不居,乃视事于采访使厅。宾僚参佐,请之于朝。颇好儒书,尤能史氏,《左传》、《国史》,知其大略。
自弘正归国,幽、恒、军阝、蔡有齿寒之惧,屡遣客间说,多方诱阻,而弘正终始不移其操。裴度明理体,词说雄辩;弘正听其言,终夕不倦。遂深相结纳,由是奉上之意逾谨。元和十年,朝廷用兵讨吴元济,弘正遣子布率兵三千进讨,屡战有功。李师道以弘正效忠,又袭其后,不敢显助元济,故绝其掎角之援,王师得致讨焉。俄而王承宗叛,诏弘正以全师压境。承宗惧,遣使求救于弘正,遂表其事,承宗遂纳二子,献德、棣二州以自解。
十三年,王师加兵于郓,诏弘正与宣武、义成、武宁、横海等五镇之师会军齐进。十一月,弘正自帅全师自杨刘渡河筑垒,距郓四十里。师道遣大将刘悟率重兵以抗弘正,结垒相望。前后合战,魏军大捷。而李酝、李光颜三面进攻,贼皆挫败,其势将危。十四年三月,刘悟以河上之众倒戈入郓,斩师道首,诣弘正请降。淄青十二州平,论功加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年八月,弘正入觐,宪宗待之隆异,对于麟德殿,参佐将校二百余人皆有颁锡,进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实封三百户。仍以其兄检校刑部尚书、相州刺史融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司。弘正三上章,愿留阙下,宪宗劳之曰:“昨韩弘至朝,称疾恳辞戎务,朕不得不从。今卿复请留,意诚可尚,然魏土乐卿之政,邻境服卿之威,为我长城,不可辞也。可亟归藩。”弘正每惧有一旦之忧,嗣袭之风不革,兄弟子侄,悉仕于朝,宪宗皆擢居班列,朱紫盈庭,当时荣之。
十五年十月,镇州王承宗卒,穆宗以弘正检校司徒、兼中书令、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观察等使。弘正以新与镇人战伐,有父兄之怨,乃以魏兵二千为卫从。十一月二十六日,至镇州,时赐镇州三军赏钱一百万贯,不时至,军众喧腾以为言。弘正亲自抚喻,人情稍安。仍表请留魏兵为纪纲之仆,以持众心,其粮赐请给于有司。时度支使崔倰不知大体,固阻其请,凡四上表不报。明年七月,归卒于魏州,是月二十八日夜军乱,弘正并家属、参佐、将吏等三百余口并遇害。穆宗闻之震悼,册赠太尉,赗赙加等。弘正孝友慈惠,骨肉之恩甚厚。兄弟子侄在两都者数十人,竞为崇饰,日费约二十万,魏、镇州之财,皆辇属于道。河北将卒心不平之,故不能尽变其俗,竟以此致乱。弘正子布、群、牟。
布,弘正第三子。始,弘正为田季安裨将,镇临清,布年尚幼,知季安身世必危,密白其父帅其所镇之众归朝,弘正甚奇之。及弘正节制魏博,布掌亲兵,国家讨淮、蔡,布率偏师隶严绶,军于唐州,授检校秘书监、兼殿中侍御史。前后十八战,破凌云栅,下郾城,布皆有功,擢授御史中丞。时裴度为宣抚使,尝观兵于沱口,贼将董重质领骁骑遽至,布以二百骑突出沟中击之;俄而诸军大集,贼乃退去。淮西平,拜左金吾卫将军、兼御史大夫。十三年,丁母忧,起复旧官。
十五年冬,弘正移镇成德军,仍以布为河阳三城怀节度使,父子俱拥节旄,同日拜命。时韩弘亦与子公武俱为节度使,然人以忠勤多田氏。
长庆元年春,移镇泾原。其秋,镇州军乱,害弘正,都知兵马使王廷凑为留后。时魏博节度使李酝病不能军,无以捍廷凑之乱;且以魏军田氏旧旅,乃急诏布至,起复为魏博节度使,仍迁检校工部尚书,令布乘传之镇。布丧服居垩室,去旌节导从之饰;及入魏州,居丧御事,动皆得礼。其禄俸月入百万,一无所取,又籍魏中旧产,无巨细计钱十余万贯,皆出之以颁军士。牙将史宪诚出己麾下,谓必能输诚报效,用为先锋兵马使,精锐悉委之。时屡有急诏促令进军。十月,布以魏军三万七千讨之,结垒于南宫县之南。十二月,进军,下贼二栅。时朱克融囚张弘靖,据幽州,与廷凑掎角拒命。河朔三镇,素相连衡,宪诚阴有异志。
而魏军骄侈,怯于格战,又属雪寒,粮饷不给,以此愈无斗志,宪诚从而间之。
俄有诏分布军与李光颜合势,东救深州,其众自溃,多为宪诚所有,布得其众八千。是月十日,还魏州。十一日,会诸将复议兴师,而将卒益倨,咸曰:“尚书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皆不能也。”布以宪诚离间,度众终不为用,叹曰:“功无成矣!”即日,密表陈军情,且称遗表,略曰:“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不敢忘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不然,则义士忠臣,皆为河朔屠害。”奉表号哭,拜授其从事李石。乃入启父灵,抽刀自刺,曰:
“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绝。时议以布才虽不足,能以死谢家国,心志决烈,得燕、赵之古风焉。穆宗闻之骇叹,废朝三日,诏曰:
故魏博节度使、起复宁远将军、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赐紫金鱼袋田布,朕以寡昧,临御万邦,威刑不能禁干纪之徒,道化不能驯多僻之俗,致使上公罹祸,田氏衔冤。爰整旅以徂征,每终食而浩叹,自兹吊伐,骤历寒暄。虽良将锐师,率皆协力;而俟时观衅,未即齐驱。嗟我诚臣,结其哀愤,引迁延之咎以自刻责,奋决烈之志以谢君亲。白刃置于肝心,鸿毛论其生死,忠臣孝子,一举两全。晋称卞氏之门,汉表尸乡之节,比方于布,今古为邻。况其临命须臾,处之不挠;载形章表,益深衷悃。间使发缄,悼心疾首。从先臣于厚载,尔则无愧;睹遗像于麟阁,予何所堪!端拱崇名,职垂彝典,据斯以报,聊摅永怀。可赠尚书右仆射。
布子在宥,大中年为安南都护,颇立边功。
群,太和八年为少府少监,充入吐蕃使,历棣州刺史、安南都护。
牟,会昌初为丰州刺史、天德军使,历武宁军节度使。大中朝为兖海节度使,移镇天平军。诸子皆以边上立功,累更藩镇,以忠义为谈者所称。
张孝忠,本奚之种类。曾祖靖,祖逊,代乙失活部落酋帅。父谧,开元中以众归国,授鸿胪卿同正,以孝忠贵,赠户部尚书。孝忠以勇闻于燕、赵。时号张阿劳、王没诺干,二人齐名。阿劳,孝忠本字;没诺干,王武俊本字。孝忠形体魁伟,长六尺余,性宽裕,事亲恭孝。天宝末,以善射授内供奉。安禄山奏为偏将,破九姓突厥,先登陷阵,以功授果毅折冲。禄山、史思明继陷河洛,孝忠皆为其前锋。史朝义败,入李宝臣帐下。上元中,奏授左领军郎将,累加左金吾卫将军同正、试殿中监,仍赐名孝忠,历飞狐、高阳二军使。李宝臣以孝忠谨重骁勇,甚委信之,以妻妹昧谷氏妻焉,仍悉以易州诸镇兵马令其统制。前后居城镇十余年,甚著威惠。
田承嗣之寇冀州也,宝臣俾孝忠以精骑数千御之。承嗣见其整肃,叹曰:
“张阿劳在焉,冀州未易图也!”乃焚营宵遁。及宝臣与朱滔战于瓦桥,常虑滔来攻,故以孝忠为易州刺史,选精骑七千配焉,使扞幽州。奏授太子宾客、兼御史中丞,封范阳郡王。既而宝臣疑忌大将,杀李献诚等四五人,使召孝忠,孝忠惧不往。宝臣使孝忠弟孝节召焉。孝忠命孝节复命曰:“诸将无状,连颈受戮,孝忠惧死不敢往,亦不敢叛,犹公之不觐于朝,虑祸而已,无他志也。”孝节泣曰:“兄不行,吾归死矣!”孝忠曰:“偕往则并命,吾留无患也。”乃归,果无患。
无几,宝臣死,其子惟岳阻兵不受命,朝廷诏幽州节度使讨之。滔以孝忠宿将善战,有精兵八千在易州,虑军兴则挠其后,乃使判官蔡雄说孝忠曰:“惟岳小子骄贵,不达人事,辄拒朝命。滔奉命伐罪,使君何用助逆,不自求多福耶!
今昭义、河东攻破田悦,淮西李仆射收下襄阳,梁崇义投井而卒,临汉江而诛者五千人,即河南军计日北首,赵、魏灭亡可见也。使君诚能去逆效顺,必受重任,有先归国之功矣!”孝忠然之,乃遣衙官随雄报滔,又遣易州录事参军董稹入朝。
德宗嘉之,授孝忠检校工部尚书、恒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成德军节度使,便令与滔合兵攻惟岳,仍赐实封二百户。其弟孝义及孝忠三女已适人在恒州者,悉为惟岳所害。孝忠甚德滔之保荐,以其子茂和聘滔之女,契约甚密,遂合兵破惟岳之师于束鹿,惟岳遁归恒州。滔请乘胜袭之,孝忠仍引军西北,还营义丰,滔大骇。孝忠将佐曰:“尚书布赤心于朱司徒,相信至矣。今逆寇已溃,不终其功,窃所未喻。”孝忠曰:“本求破贼,贼已破矣。然恒州宿将尚多,迫之则困兽犹斗,缓之必翻然改图。又朱滔言大识浅,可以虑始,难与守成。吾壁义丰,坐待惟岳之殄灭耳!”既而朱滔屯束鹿,不敢进军。月余,王武俊果斩惟岳首以献,如孝忠所料。后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之地。时既诛惟岳,分四州各置观察使,武俊得恒州,康日知得深、赵二州,孝忠得易州。以成德军额在恒州,孝忠既降政义,朝廷乃于定州置义武军,以孝忠检校兵部尚书,为义武军节度、易定沧等州观察等使。
及朱滔、王武俊谋叛,将救田悦于魏州,虑孝忠踵后,滔军将发,复遣蔡雄往说之。孝忠曰:“李惟岳背国作逆,孝忠归国,今为忠臣。孝忠性直,业已效忠,不复助逆矣!往与武俊同行,且孝忠与武俊俱出蕃部,少长相狎,深知其心僻,能翻覆语,司徒当记鄙言,忽有蹉跌,始相忆也!”滔又啖以金帛,终拒而不从。易定居二凶之间,四面受敌,孝忠修峻沟垒,感励将士,竟不受二凶之荧惑,议者多之。又加检校左仆射,实封至三百户。后孝忠为朱滔侵逼,诏神策兵马使李晟、中官窦文场率师援之。孝忠以女妻晟子凭,与晟戮力同心,整训士众,竟全易定,贼不敢深入。及上幸奉天,令大将杨荣国提锐卒六百从晟入关赴难,收京城,荣国有功。
兴元元年正月,诏以本官同平章事。沧州本隶成德军,既移隶义武,其刺史李固烈者,惟岳妻兄也,请还恒州。是岁,孝忠遣牙将程华往沧州交检府藏。固烈辎车数十乘上路,沧州军士呼曰:“士皆菜色,刺史不垂赈恤,乃稇载而归,官物不可得也!”杀固烈而剽之。程华闻乱,由窦而遁,将士追之,谓曰:“固烈贪暴,已诛之矣,押牙且知州务。”孝忠即令摄刺史事。及朱滔、王武俊称伪国,华与孝忠阻绝,不能相援。华婴城拒贼,一州获全,朝廷嘉之,乃拜华沧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横海军使,仍改名日华,令每岁以沧州税钱十二万贯供义武军。
贞元二年,河北蝗旱,米斗一千五百文。复大兵之后,民无蓄积,饿殍相枕。
孝忠所食,豆而已,其下皆甘粗粝,人皆服其勤俭,孝忠为一时之贤将也。
三年,加检校司空,仍以其子茂宗尚义章公主。孝忠遣其妻邓国夫人昧谷氏入朝,执亲迎之礼。上嘉之,赏赉隆厚。五年七月,为将佐所惑,以兵入蔚州。寻诏归镇,仍以擅兴削检校司空。七年三月卒,时年六十二,废朝三日,追封上谷郡王,赠太傅,再赠魏州大都督,册赠太师,谥曰贞武。子茂昭、茂宗、茂和。
茂昭,本名升云。幼有志气,好儒书,以父荫累官至检校工部尚书。贞元七年,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谅为义武军节度大使、易定观察使;以升云为定州刺史,起复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节度观察留后,仍赐名茂昭。九年正月,授节度使,累迁检校仆射、司空。二十年十月,入朝,累陈奏河北及西北边事,词情忠切,德示耸听,叹曰:“恨见卿之晚!”锡宴于麟德殿,赐良马、甲第、器用、珍币甚厚,仍以其第三男克礼尚晋康郡主。德宗方欲委之以边任,明年晏驾,茂昭入临于太极殿,每朝晡预列,声哀气咽,人皆奖其忠恳。顺宗听政,加中书门下平章事,且令还镇,赐女乐二人,三表辞让。及中使押犊车至第,茂昭立谓中使曰:
“女乐出自禁中,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阳、咸宁、西平、北平尝受此赐,不让为宜。茂昭无四贤之功,述职入觐,人臣常礼,奈何当此宠赐!后有立功之臣,陛下何以加赏?”顺宗闻之,深加礼异,允其所让。又锡安仁里第,亦固让不受。
元和二年,又请入觐,五上章恳切,宪宗许之。冬十月,至京师,留数月,诏令归镇。茂昭愿奉朝请于阙下,不许;加太子太保,复令还镇。
四年,王承宗叛,诏河东、河中、振武三镇之师,合义武军,为恒州北道招讨。茂昭创廪厩,开道路,以待西军。属正月望夜,军吏请曰:“旧例,上元前后三夜,不止行人,不闭里门。今外道军戎方集,请如军令。”茂昭曰:“三镇兵马,官军也,安得言外道!放灯一如常岁。”使长男克让与诸军分道并进。克让渡木刀沟,与贼接战屡胜。茂昭亲擐甲胄,为诸军前锋,累献戎捷,几覆承宗。
会朝廷洗雪承宗,乃诏班师,加检校太尉,兼太子太傅。
自安、史之乱,两河藩帅多阻命自固,父死子代,唯茂昭表请举族还朝。邻藩累遣游客间说,茂昭志意坚决,拜表求代者数四。上乃命左庶子任迪简为其行军司马,乘驿赴之。以两郡之簿书、管钥、符印付迪简,遣其妻季氏、男克让、克恭等先就路。将行,诫之曰:“吾使尔曹侍亲出易者,庶后之子孙不为风俗所染,则吾无恨矣!”时五年冬也。行及晋州,拜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充河中晋绛慈隰等州节度观察等使。十二月十二日,至京师。故事双日不坐,是日特开延英殿对茂昭,五刻乃罢。又上表请迁祖考之骨墓于京兆。在朝两月,未之镇。六年二月,疽发于首,卒,时年五十。废朝五日,册赠太师,赙绢三千匹、布一千端、米粟三千硕,丧事所须官给,诏京兆尹监护,谥曰献武。
宪宗念其忠荩,诸昆仲子侄皆居职秩,仍诏每年给绢二千匹,春秋分给。克让、克恭官至诸卫大将军。小男克勤,长庆中左武卫大将军。时有赦文许一子五品官,克勤以子幼,请准近例回授外甥。状至中书,下吏部员外郎判废置,裴夷直断曰:“一子官,恩在念功,贵于延赏;若无己子,许及宗男。今张克勤自有息男,妄以外甥奏请,移于他族,知是何人!傥涉卖官,实为乱法。虽援近日敕例,难破著定格文,国章既在必行,宅相恐难虚授。具状上中书门下,克勤所请,望宜不允。”遂为定例。
茂宗以父荫累官至光禄少卿同正。贞元三年,许尚公主,拜银青光禄大夫、本官驸马都尉,以公主幼,待年十三。属茂宗母亡,遗表请终嘉礼。德宗念茂昭之勋,即日授云麾将军,起复授左卫将军同正、驸马都尉。谏官蒋乂等论曰:
“自古以来,未闻有驸马起复而尚公主者。”上曰:“卿所言,古礼也;如今人家往往有借吉为婚嫁者,卿何苦固执?”又奏曰:“臣闻近日人家有不甚知礼教者,或女居父母服,家既贫乏,且无强近至亲,即有借吉以就亲者。至于男子借吉婚娶,从古未闻,今忽令驸马起复成礼,实恐惊骇物听。况公主年幼,更俟一年出降,时既未失,且合礼经。”太常博士韦彤、裴堪曰:“伏见驸马都尉张茂宗犹在母丧,圣恩念其亡母遗表所请,许公主出降,仍令茂宗即吉就婚者。伏以夫妇之义,人伦大端,所以《关雎》冠于《诗》首者,王化所先也。天属之亲,孝行为本,所以齐斩五服之重者,人道之厚也。圣人知此二端为训人之本,不可变也,故制婚礼,上以承宗庙,下以继后嗣,至若墨衰夺情,事缘金革。若使茂宗释衰服而衣冕裳,去垩室而为亲迎,虽云辍哀借吉,是亦以凶渎嘉。伏愿抑茂宗亡母之请,顾典章不易之义,待其终制,然后赐婚。”德宗不纳,竟以义章公主降茂宗。自是以戚里之亲,颇承恩顾。
元和中,为闲厩使。国家自贞观中至于麟德,国马四十万匹在河、陇间。开元中尚有二十七万,杂以牛羊杂畜,不啻百万,置八使四十八监,占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四郡,幅员千里,自长安至陇右,置七马坊,为会计都领。岐、陇间善水草及腴田,皆属七马坊。至麟德以后,西戎陷陇右,国马尽散,监牧使与七马坊名额尽废,其地利因归于闲厩使。宝应中,凤翔节度使请以监牧赋给贫民为业,土著相承,十数年矣。又有别敕赐诸寺观凡千余顷。及茂宗掌闲厩,与中尉吐突承璀善,遂恃恩举旧事,并以监牧地租归闲厩司。茂宗又奏麟游县有岐阳马坊,按旧图地方三百四十顷,制下闲厩司检计。百姓纷纭论诉,节度使李惟简具事上闻,诏监察御史孙革往按问之。革还奏曰:“天兴县东五里有隋故岐阳马坊,地在其侧,盖因监为名,与今岐阳所指百姓侵占处不相接,皆有明验。”茂宗怒,恃有中助,诬革所奏不实。又令侍御史范传式覆按,乃附茂宗,尽翻前奏,遂夺居人田业,皆属闲厩,乃罢革官。长庆初,岐人论诉不已,诏御史按验明白,乃复以其地还百姓,贬传式官。
茂宗俄授左金吾卫大将军。长庆二年,检校工部尚书,兼兖州刺史、御史大夫,充兖海沂节度等使,加检校兵部尚书。太和五年,入为左津吾卫大将军,充左卫使,转左龙武统军卒。
茂和,元和中为左武卫将军。裴度为淮西行营处置,用兵讨吴元济,建牙赴行营,奏用茂和为都押衙。茂和尝以胆气才略自赞于相府,故度奏用之。茂和虑度无功,淮、蔡不可平,乃辞之以疾。度怒甚,奏请斩茂和以励行者。宪宗曰:
“予以其家门忠顺,为卿远贬。”后复用为诸卫将军,卒。
陈楚者,定州人,茂昭之甥。少有武干,为义勇牙将,事茂昭,每出征伐,必令典精卒。随茂昭入朝,授诸卫大将军。元和十二年,义武军节度使浑镐丧师,定州兵乱,乃除楚易定节度,令驰传赴任。乱犹未弥,楚夜驰入州城。楚家世久在定州,军中部校皆楚之旧卒,人情大悦,军卒帖然。转河阳三城怀节度使。前后亟立战功,入为龙武统军。长庆三年卒。
史臣曰:朝廷治乱,在法制当否,形势得失而已。秦人叛上,法制失也;汉道勃兴,形势得也。臣观开元之政举,坐制百蛮;天宝之法衰,遂沦四海。玄宗一失其势,横流莫救,地分于群盗,身播于九夷。河朔二十余州,竟为盗穴,诸田凶险,不近物情。而弘正、孝忠,颇达人臣之节,沂国力善无报,殆天意之好乱恶治欤!茂昭忠梗有礼,明祸福大端,近代之贤侯也!
赞曰:田宗不令,祸**无应。谓天辅仁,胡覆弘正。茂昭知止,终以善胜。
孰生厉阶,上失威柄。
旧唐书
○李宝臣(子惟岳惟诚惟简惟简子元本) 王武俊(子士真士平士则士真子承宗承元) 王廷凑(子元逵元逵子绍鼎绍懿绍鼎子景崇景崇子镕)
李宝臣,范阳城旁奚族也。故范阳将张钅巢高之假子,故姓张,名忠志。幼善骑射,节度使安禄山选为射生官。天宝中,随禄山入朝,玄宗留为射生子弟,出入禁中。及禄山叛,忠志遁归范阳;禄山喜,录为假子,姓安,常给事帐中。
禄山兵将指阙,使忠志领骁骑八千人入太原,劫太原尹杨光翙。忠志挟光翙出太原,万兵追之不敢近。禄山使董精甲,扼井陉路,军于土门。安庆绪伪署为恒州刺史。九节度之师围庆绪于相州,忠志惧,献章归国,肃宗因授恒州刺史。及史思明复渡河,伪授忠志工部尚书、恒州刺史、恒赵节度使,统众三万守常山。及思明败,不受朝义之命,乃开土门路以内王师。河朔平定,忠志与李怀仙、薛嵩、田承嗣各举其地归国,皆赐铁券,誓以不死。因授忠志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尚书、恒州刺史,实封二百户,仍旧为节度使。乃以恒州为成德军,赐姓名曰李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