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时辰与怀胎十月◎

“唯一。”

“王唯一, 你醒醒。”

耳边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

王唯一猛地睁眼。

入眼是湛蓝的天空,碧绿且连绵不断的高山。

这是哪儿?

她不是在家一边吃黑芝麻馅饼一边跟褚行、吴锁炫耀百家被么。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对了, 门外传来恶狗短促的叫声,明炎宗的八个堂主来了。

褚行神色冷凝,以一敌三打到外面。

何所思抬手,数道黄符从衣袖中疾射而出围住她。

她全身力气像从地面被骤然抽离, 视线不断下移、掠过桌子、凳子腿与木质地板平齐, 身子跌落在地。

盘子和咬了一半的黑芝麻馅饼一齐掉下来, 耳边是清脆的碎裂声。

她看见阵堂堂主吕靖蹲在地上, 手执朱砂笔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他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侧过头, 不再与她对视。

其它堂主一定也是这个模样。

她意识到,她被献祭了。

可这怎么行!

再过三个时辰她就要临盆, 她的孩子还未出世。

如果她死了, 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她跟孩子一死, 殷长衍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她开始拼命挣扎。

即使她的挣扎, 看起来不过是比苍蝇振翅还要更小的动作。

疼。

好疼啊。

啊啊啊啊疼得要死。

像两块烧得滚烫的烙铁挤压着全身, 肉烫烂焦皮掉落,露出脆弱的新肉,然后开始新一轮的烙烫。

在那样的反复折磨中, 孩子渐渐没了动静。

她以护着孩子的姿态跟着失去意识。

“王唯一, 你可算醒了。”同门刚松一口气, 突然觉得王唯一模样不太对, 不会是被殷长衍杀人模样给吓傻了吧, “王唯一, 你还认识我吗?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儿不?”

“殷长衍”三个字令王唯一骤然回神。

孩子!

孩子怎么样了!!

.......肚子!那么大的肚子去哪儿了?!

同门真的有点儿担心, “王唯一,你不要紧吧。”

“我孩子呢?”王唯一愣愣地道,手停在平坦的肚子上,抓着同门的手宛如跟抓着救命稻草,“难道已经生下来?一定是被明炎宗抢走了。”

“你说什么傻话。你失去意识十二个时辰,又不是失踪一年,哪里生得出孩子。”被吓得精神失常了?同门拧起眉头,忧心忡忡,“早知道会害得你这样,我就自己一个人围观近神人行刑,不撺掇着你来了。”

近神人?

行刑?

王唯一抬眼,不远处是偌大的鸟笼线,数百个元婴修士跟串糖葫芦一样串在上头,血顺着线往下流,在地面滴滴答答成一小滩。

明炎宗弟子被细线切割成块状,横七竖八散了一地。

肠胃翻动,“哇”的一声吐出来。

她......回来了?!

脑子像半干不湿的泥地里插满枯草,乱得很。

过去她与殷长衍相识相知的一年,十月怀胎的经历,都是假的?以后开面摊、做老板娘、再招一个上门女婿的规划......难道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同门愧疚,帮她拍了一会儿背。

“这个味道确实让人恶心。走,我们离开。”同门搀扶起王唯一,“这么多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都身首异处,我还以为你死定了,特地跑来替你收尸。”

“你运气未免逆天,能从那位恐怖煞神手中捡回一条命。”同门絮絮叨叨,“不,近神人动手从不留活口。难不成因你长相与他娘子神似,他不忍下手,于是留你一命。”

相似?

她和册子里娘子画像除了头发长这一点,其它地方没有一点儿相似。

“你那是什么表情。”同门捡起地上被线切割成块状的册子,翻出娘子画像比着王唯一的脸,“看看,这不是挺像的么,至少有八分相似。”

王唯一狐疑地接过册子,愣怔一瞬,瞳孔骤然放大。

册子上娘子的脸变成她的相貌,手上拿着一叠巴掌大、微黄的鱼肉馅饼,似乎正在喂狗。

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她脑子里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只是她因为某种原因,忘记了。

不,不可能。

据同门所说,她失去意识也才十二个时辰,可肚子大起来至少得十个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有点儿失落。”同门说。

‘我做了一场梦,梦中我是殷长衍的娘子,为他怀胎十月,是这世上让他最为牵肠挂肚之人,是他一生唯一所爱。我被明炎宗献祭,殷长衍痛不欲生,一辈子活在绝望之中。’

想了很多,出口就一个字,“没。”

两人走了一会儿,王唯一说,“我失去意识多久?”

“差不多十二个时辰。”

“短短十二个时辰,我似乎过完了别人成亲、生子的一年。”

同门没心没肺道,“你这就是累的,瞎想。赶紧回宗门休息一会儿,吃顿好的,什么烦恼都抛到脑后了。”

“哦。”王唯一已经在盘算等会儿要吃什么了,虾饺包鲜甜,黑芝麻馅饼醇香,再来一份水煮肉片,最后来一碟枣泥酥收尾。

一年没吃了,还怪想的。“这路不太对,来的时候咱们没过桥吧。还是个满身都是钉子的危桥,看起来随时要断。”

“这是近路。”同门翻了个白眼,“神禾桥是去宗门最近的小路,至少节省两个时辰。神禾桥断的时候近神人在场,是他拉住断桥救人,然后蹲在这儿拿小锤子一点点把钉子敲进去。听说还为此误了红花君子的厉鉴扇舞。”

王唯一脚步一顿,愣住了。与她梦中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怎么停了?快走。”同门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我那个要来了,没带月事带。总觉得下一秒要流出来。”

“呃哦哦。”王唯一抬步跟上,手下意识扶着腰。肚子八个月后常做这个动作,能缓解腰酸。瞥见平坦的小腹后垂下手,“过了桥就是望春楼,买一条月事带。我掏钱,不用还。”

“诶呦,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月事带而已,又不贵。”五文钱就能买一条。

“望春楼的月事带还不贵?!你家开矿的吗?!”同门想起什么,“也是,你是剑堂堂主李卿之的弟子,身份尊贵着呢。”

“望春楼的月事带怎么了?镶金嵌银了?”

“近神人曾在望春楼洗过一段时间的月事带,因此,望春楼的月事带比睡姑娘还要贵。”同门说,“近神人好像因为这脏活儿一直娶不到媳妇儿,后来是王家的大女儿嫁给他。”

“听说大女儿之前是个面团,嫁给殷长衍后转性了,回门那天把要给岳父岳母的贺礼堆在家门口送人,气得她娘满村骂人往回要。”

王唯一脚步一顿。

梦里的那一年好像真的存在过。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近神人小殷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