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

路过的人看见殷长衍先是一愣,背过身去忍俊不禁。有些不那么讲究的,直接“噗嗤”一声乐出来。

“哈哈哈哈背水背饭,你是来考核还是来过日子的?”

“我真是开了眼界了。”

王恒皱着眉头道,“住口!他乡下来的,穷酸,没见过世面,但你们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这未免太过伤人。”

众人视线一下子全集中过来。

王恒骄傲地挺起胸脯。

看吧,看他多心性多纯良。

典籍阁一定有考官的眼线,最好让考官知道他在别人受辱的时候挺身而出。

说话的人愣了一下,视线在王恒和殷长衍身上来回,“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明明你的话更伤人。你想借他之事,造良善声势,也不想想我们是何许人也,怎会叫你这下三滥伎俩给蒙骗。”

今天真他妈的开了眼界。一个脑子有坑,另一个心眼儿坏还蠢笨到嚷嚷得满世界皆知。

绕开走绕开走,多看一眼都恶心。

王恒懵了一下,怎么跟他想象中不一样。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王恒脸上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红。

冲过去恶狠狠地推殷长衍。

都是他害得。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丢脸。

殷长衍背后像长了眼睛,脚步轻抬侧开身,王恒扑了个空,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啊啊啊啊!”惨叫声凄厉中又带着些慌乱。

明炎宗大门里山峰巍峨连绵。山哪里都看得见,但这里的莫名令人心潮澎湃。

山路尽头有一个极为恢弘的典籍阁。

典籍阁高台上,赵宣和一个手持律典的俊美男子说话。

两人虽同为主考官,赵宣站姿却退了一步、以示敬意。

赵宣在说话,那人垂眉敛目,偶尔点点头,表示赞同。大多时候他都静静地听着。

他不简单。

殷长衍移回目光。

人到的差不多了,赵宣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众人耳边。

“诸位,明炎宗入宗考核题目“静思、无欲”。考核范围,典籍阁。考核时间,三天。望诸位考生沉着冷静、认真做答。”

众人交头接耳。

什么考核要考三天。

看来看去,这里也没有提供吃食的地方。

不少人已经开始为吃饭问题而头疼。

一些人眼睛开始往殷长衍背后的包裹上移,同时好奇他的来路,怎么会做到如此恰如其分的有备无患。

典籍阁大门由两块沉重的千年木拼成。大门“吱呦”一声慢慢打开,纸张腐朽气息推着尘土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众人神情严肃,抬步走进典籍阁。

殷长衍在攒动的人群中看见钱璟。

钱璟立在远处,朝殷长衍笑了一下。

殷长衍侧过头当没看见。

晦气。

他腿挺长,跑得还算快。

避开吧。

待众人陆陆续续进入,典籍阁大门重新关闭。

“这什么意思,考题呢?没人告诉我们考题,要如何作答。”

“呿,我还带了上等的纸笔。”

一直安静听众人讨论的王恒倏地出声,“你们看,这里全都是书,明炎宗一定是要我们自己寻找考题。也许,考核本身就是寻找考题。”

众人沉思片刻,越想越觉得言之有理。

面带感激,朝王恒拱了拱手,“你有大慧根。承你的情了,多谢。”

之前眼睛恨不得安在头顶的世家二代们对王恒点了一下头,眸中再无半分之前的轻视之色。

王恒嘴角高高扬起,半天下不来。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翻书找线索。

“殷长衍,你背后书架上那一排里好像有线索。起开。”典籍阁藏书千千万,考生人均十面墙都绰绰有余。王恒肩膀撞偏殷长衍,抽出一本书慢条斯理地翻了起来。

殷长衍扛着行囊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他不翻书,对着天色数时辰,照着一天三顿喝水吃饭。

但凡有人从这里路过,视线一定会跟浆糊一样黏在殷长衍身上。这个食物储备量未免太过惊人,叫人羡慕得牙根直痒。而且,他真的是来参加考核的吗?坐这儿就没见他挪过地方。

中午,典籍阁开始响起肚子咕咕叫声。

众人视线先是不经意间瞟上殷长衍背后的包裹,撞见其它人后,尴尬地移开。头埋进书本里佯装找线索。

他们大多数是世家子弟,教养不允许他们开口向人讨要食物。饿肚子比起丢脸简直什么都算不上好吧。

傍晚,肚子叫声此起彼伏。

“未来同门,饭能匀我一份儿吗?我实在饿得头昏眼花。”

一个穿绣云纹锦衣年轻男子走过来,双手撑着膝盖,体型微胖,面若银盘脸上带笑。垂涎地望着殷长衍,舌尖舔了舔稍微发干的下唇。

殷长衍抬头,留下自己的份量,将包裹递出去。

周靖受宠若惊,“都给我了?!”

撩起衣摆坐在殷长衍身边,大快朵颐。

舔手指这个动作由男人做出来不堪入目,但放在周瑾身上只会觉得灵动。

餍足地打了个饱嗝,周靖手搁在肚皮上,“大家都在翻书,你不去吗?”

“我不认字。”

“......抱歉。”

殷长衍侧过头,“你不也没去翻书。”

周靖压低声音,“我有我的理由。”

“因为字迹上的淡黄色粉末吗?”他看见王恒翻书的时候,纸上有一些细碎的淡黄色粉末。

周靖眸子抬起,定定地打量着殷长衍。脸上扬起笑,“对,那叫荧光墨,一旦沾上手就擦不掉。好友在喊我,我先去了。”

周靖被好友训斥一顿,嬉皮笑脸的模样令好友无可奈。

“你瞧什么呢?”好友有些莫名其妙。

周靖视线从殷长衍身上移回来,“刚结识的一个人。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敏锐度和观察力却都是一等一的好。”

王恒跑到殷长衍跟前,“把饭给我。”

“我没饭。”

“装什么装,我看见大姐备了一大包。快点儿拿,我好友还在等着。耽误了他们,你拿什么赔。”王恒与几个世家子弟相谈甚欢,见几人饿肚子,主动提出找饭,让他们耐心等着。

“我给人了。”

王恒没找到饭,脸黑了半截,提高嗓子,“谁准你把我的饭随便给别人。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否则这事儿没完。”

“你的饭?米是我买的,肉是我煮的,菜是炒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就是大姐的,大姐的就是我的。”

殷长衍上下打量王恒,“岳母爱惯着你是她的偏好,我没那个闲暇。今天你在我这儿,什么都讨不到。”

王恒被那双极黑的眼眸一瞧,背后发凉。脚下意识后退一步。

磕磕绊绊道,“我、我要是拿不到饭,好友们一定会嘲笑我说大话,不再跟我往来。我不要。”

“看在你叫她一声姐姐的面上,我给你指条路。”殷长衍指了指周靖方向,“去找他,低声下气好言相求,也许他会施舍给你一顿饭。”

施舍!

王恒脸皮涨得通红,“什么施舍,话真脏。”

“你做都不嫌脏,我说算什么。”

“我不管,东西是你送出去的。你去要。”王恒梗着脖子道。

殷长衍扯了扯嘴角,一点儿没打算挪位,只是看着王恒。

王恒见拿他没办法,只得自己去寻周靖说明来意。

“大名鼎鼎的王恒,我听过你。”周靖说。

他的名号有这么好使吗?!连这位高高在上的公子都听过!

王恒还没来得及欣喜,越听周靖的话脸色越白。

“文昌街上叫你老母拦着有才华的人不许报名,是不是你?自己不行还不允许别人行,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

骂吧,忍一忍就过去了。为了那些饭,他不跟周靖计较。

“殷长衍背的饭是我的,也就是说,你吃了我的饭。平日我很大方,现在我想让你还。”

周靖“噗嗤”一声乐出来,“成,等我拉出来就还你。”

“你什么意思?你要赖账?”

“不止哦,我让你丢脸丢到无地自容。”周靖扬声道,“诸位看过来,这人叫周恒,他姐夫背饭时他嫌丢人,远远跑开装不认识。现在饭是稀罕物,他蹦跶过来说饭是他的,要我吐出来给他。自己端着呈给他的好友们。”

“别人吐出来的东西你的好友们真能咽下去?那你们可真不怎么讲究。这不怕苦不嫌脏的精神境界也是高出常人一大截。走,带我认识认识,开一下眼界。”

王恒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众人的视线与各方的指指点点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不远处好友们铁青着脸,背过身去装不认识。

王恒心沉到谷底。

他搭上世家的青云路上有了裂痕,眼看着就要坍塌。

手捂着脸恨恨地跑开。

殷长衍在原地坐了三天,钱璟没来找麻烦。

考核结束时间转瞬即至。

赵宣声音传进典籍阁,“考核时间到,请各位考生有序离开典籍阁。”

话音甫落,典籍阁大门“吱呦”一声慢慢拉开。

一众明炎宗弟子身着“明炎一纵破天关 ”青色宗服立在门外围成一道圈。

明炎宗人文情怀做得真到位,居然还迎接考生。

众人这几天实在是被折磨得够呛,精神上找不到考题,□□上忍饥挨饿,一个个铁青着眼圈、惨白着唇瓣游魂似地扶着典籍阁大门走出去。

殷长衍光彩照人精神抖擞。

一众走地鸡中出了只凤凰,明炎宗弟子们频频侧目、好奇这位风华正茂的小哥哥姓甚名谁。

殷长衍老远就看见人群中的王唯一,她穿一件银红色交颈长衫,边跳边朝他挥手。

像一个上下跳动的灯笼。

她好厉害,为他准备吃食和净水。

要让她失望了,他考不上明炎宗。

殷长衍被人撞了一下,抬头一看,是钱璟。

“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使,没瞧见。”

钱璟唇角勾起,脸上的笑明晃晃地写着“我在坑你”四个大字。

转身并入人流中。

殷长衍脚步一顿,瞅一眼被撞到的右手,又望向外圈的明炎宗弟子。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仔细查看右手,果然在指节上面看见淡黄色的荧光墨。

明炎宗弟子虽垂眉敛目,但细看之下,他们的眼睛快速在考生身上移动。

“听到了,但我不接受。”殷长衍突然开口。

钱璟愣了一下,回过头。

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殷长衍身形已经跃至他头顶,右手横握成拳直直地砸在他脸面上。

“啊!殷长衍,你发什么疯!”钱璟吐掉松动的两颗牙齿,骂骂咧咧道。

殷长衍足尖轻点蹲在钱璟肩头,与之面对面。

拳头上挂了血丝,“明炎宗考核题目‘无欲、静思’,意思是考生不该有太多的好奇心,不要翻阅典籍阁里的任何书籍。书籍上的字皆是由荧光墨所写,门外这一圈弟子在检查每一名考生手上是否沾有荧光墨。”

殷长衍每说一句,钱璟额上冷汗就冒出一滴。

赵宣曾吩咐他,‘明炎宗考核题目‘无欲、静思’,意指考生不该有太多的好奇心,不要翻阅典籍阁里的任何书籍。书籍上的字皆是由荧光墨所写,碰了就竹篮打水。’

见鬼了,殷长衍口中的每一个都与赵宣所说的话完全重合。

‘也就是说,从我宣布考核结束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考核才开始。’

“也就是说,从赵宣宣布考核结束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考核才开始。”殷长衍右臂朝后抡起,指节陷进钱璟面部、被脸皮挤压着,“你把荧光墨蹭到我手背上了。”

“啊啊啊啊!”钱璟痛声大喊。双手撕扯殷长衍,可对方就跟面具一样纹丝不动,“荧光墨一旦沾上就洗不掉。事已至此,殷长衍你就算把我打死又能怎么样,依旧过不了明炎宗考核。更何况你敢当着明炎宗众人要我的性命么。”

冷硬的拳头砸进柔软的面部,一下又一下。

殷长衍拳头“啵儿”的一声从肉里拔出来,血浸湿了整个手臂。

音调淡漠,“荧光墨擦不掉,但没说用血掩盖不了。”

钱璟努力睁开眼睛去瞧,殷长衍整个手臂通红,看不出半分荧光墨痕迹。

明炎宗弟子注意到这里,匆忙赶过来。

“怎么回事儿!快住手。”

殷长衍特别识相,在他们到来的前一刻举起双手,以示“不反抗”。

明炎宗弟子一人揽起钱璟检查伤口,另一人横剑在殷长衍身前,指腹推开剑柄,露出一截光亮的剑身。

‘对待考官得有礼貌,他们是你以后的同门。’王唯一曾叮嘱过。

殷长衍笑了一下:“我合格了吗?”

明炎宗考核第一次出现这种无法研判的情况。

两位主考官秉灯夜谈,各执一词,没个结果。

长桌前。

赵宣放下卷宗,“殷长衍有天赋,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忌惮动手见血。此等心性,放他进宗,后患无穷。”

李卿之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执笔在宣纸上书写,最后一下笔锋凌厉。

“法无禁止即自由。”李卿之搁下毛笔,“‘手上没有荧光墨’是本次考核唯一标准,而殷长衍达到了这个标准。你不能说他没合格。”

赵宣心道,看来说服不了他了。

“小师叔,我提议加试。”

李卿之年岁与赵宣相当,着实不太适应“小师叔”三个字。

“理由。”

“加试一次,若殷长衍仍能过关,我就承认天意要他做我明炎宗弟子。既然天意如此,我便不再阻拦。”

李卿之沉思片刻,“可行。”

王唯一老远就看到前方起了冲突,但这具身体肉眼凡胎,就算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面怎么了?”胳膊怼了一下周围人,王唯一边咬桃子边道。

“似乎打起来了,还打得挺狠,血肉横飞的。”

“啊?!”王唯一忧心,桃子堵在喉咙里下不去,“殷长衍不会被牵连进去吧。他细胳膊细腿儿的,比桃子还脆弱。”

“你夫君吗?快接回家。神仙打架,我们小虾米有多远就避多远,免得被波及。”

王唯一小鸡啄米式点头,“对对对。”

殷长衍很快找过来。

“我回来了。”

“怎么一条胳膊上都是血?你受伤了?”

“没,别人的血不小心溅上去。”殷长衍撸起衣袖,手臂完好无损。

“明炎宗以前竟然玩儿这么野,什么人都往里收。”王唯一说,“听说这里要打斗,我们快走,免得被波及。”

“有这回事儿?!那走。”

“我提个桃子。”王唯一腿下有一个竹筐,里面堆了几个小桃子,“你这三天肯定没好好吃东西,啃个桃,又水又甜。我特地给你买的。”

殷长衍上手去提。筐里的桃子有些泛着青色,个头还比不上她脚边那一圈鲜红桃核。

王唯一当不知道。拿青桃子在裙子上擦了又擦,递给殷长衍。

殷长衍埋头啃了起来。

他不喜欢吃甜食,从此喜欢上青桃松脆的口感(其实就是没熟)。

考生出来,家里人纷纷来接,嘘寒问暖、关心考试情况。

殷长衍说,“你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肯定没问题呀。”

殷长衍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嗯,没问题。”

“我就说炸鸡蛋效果明显,回家再炸两个。”

“好。”

“我想喝粥。”王唯一加了一句,“咸口的,你煮的。”

“这个时辰肉不太新鲜,做鱼片粥好不好?”

咽口水,“好呀好呀。再买椒盐薄皮两斤瓜子。”

“行。”

殷长衍去菜市场上挑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鲫鱼。拿小刀刮鳞去内脏,然后仔细地挑出每一根细刺。将鱼肉切片。

拿两个青桃子切块、撒薄盐和鱼片抓匀放在一起腌制。

王唯一双臂环胸靠在厨房口心生怀疑,又是鱼又是桃子,真的能吃?

殷长衍煮好粥,将鱼片滑进去搅拌一会儿,出锅装盘。

王唯一试探着吃了一勺。

酸味完全冲淡鱼的腥气儿,桃子香味渗透进鱼肉里,使得鱼肉更加软嫩细滑。最妙的是,明明是鲫鱼,却一点儿刺都没有。

王唯一惊为天人,挥动勺子大快朵颐,恨不得把碗沿都刮得一干二净。

“粥叫什么名字?”

“青桃和鱼?”

现编的名字,“粥是你自己弄的?你怎么知道桃子和鱼在一起能这么好吃。”

“感觉它们能煮到一起,就煮了。”殷长衍端起碗,“锅里还有,我去给你盛。”

院子里床单被罩堆了两大盆,床头还有她换下来的衣服,衣角上沾着桃毛,搬桃子时不小心蹭到的。

殷长衍打了两盆清水,蹲在木盆旁边开始洗衣服。

衣服挂到竹竿上,王唯一端着一个盘子走出来,“我炸好蛋了,你尝尝味道。”

“嗯。”

殷长衍小口吃着炸蛋,手臂上开始起细细密密的小红点。

“手臂上的血还没洗干净吗?不对,你胳膊怎么了?”王唯一眼睛尖。

“有点儿不堪入目。”殷长衍把筷子放到盘子上,放下衣袖。

“你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我一吃鸡蛋就这样,不是病。”殷长衍继

续吃炸蛋。

“你明知道自己吃蛋会出问题,那天就不要吃嘛。”王唯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盘子,“还吃什么吃,找大夫。”

殷长衍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无措。

大夫说这叫“天克”,殷长衍天生和鸡蛋不对付,以后一日三餐中要注意避开。

给配了一瓶药。用竹签蘸取药汁涂在小红点儿上,很快就会好。

“脱衣服,我给你涂药。你看不见后背,只能我给你涂。”

“好。”

“去房里等我。”

殷长衍打了三桶井水冲洗身子。拿皂角粉搓了一下长发,从头到脚收拾干净,简单地披了一件衣服进屋。

王唯一拿竹签蘸取药汁涂小红点儿。

药汁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不难闻。涂到身上凉丝丝的。

背面很快就涂完了。

“转身。”

殷长衍很配合,张开双臂,方便她涂抹。

药汁蹭到他胸前的小红点。

那里凉意与别处不大一样。殷长衍眸子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喉结缓缓地上下滑动,视线停在王唯一脑袋顶上。

她专心涂药,到腰带那儿停顿了一下。

继续下去不大好吧。

他能看见,自己吧。

“你......”

“继续。”

他声音怎么有些哑。

“哦。”

王唯一解开他的腰带,视线不乱瞟,避开下腹那鼓囊囊的一坨。

但那东西尺寸实在是太过可观,即便躺在那里,也十分醒目。

竹签不小心戳了他好几次。

“要、要不你来?”

“那我就白被戳了。”

“......哦。”本来炸蛋那事儿她就有些愧疚,现在愧上加愧。

硬着头皮上。

熬过这一关,底下的简直不要太轻松好吧。

王唯一快乐地涂完药汁,“晾一会儿就干了。你现在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冒着草味儿,怪好闻的。”

拿着药汁的手腕被扣住,殷长衍将她拉近,“离近一些,更好闻。”

这是一种信号,明明白白地说着他想要她。

可她不要。

是,那事儿熬过难缠期,到后头会很舒服。但他身上都是草味儿,她新换的衣裳染上草味儿多可惜。

殷长衍说,“吃炸蛋起小红点儿的时候有些痒。”

王唯一妥协了,“行吧。”

无比后悔考试那天盯着他咽下去五个炸蛋,刚才那两个更是愧上加愧。

这种心理下,她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

王唯一颈项高高扬起,殷长衍舔到她的脖子,她瑟缩了一下。麻意顺着后颈直袭上整个头皮,每一根头发揪着头皮要立起来。

嘶,她新买的床单,染上药味好可惜的。

她所有情绪都直白地写在脸上。

殷长衍很贴心,笑了一下,单臂抱小孩一样抱起她。

王唯一眼前世界瞬间降了好几个度,双手惊慌地搂住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殷长衍薄唇贴在她心窝处,热气挠得人发痒发胀。

“我不碰你心爱的床单。”

“真的?!”王唯一喜出望外。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殷长衍把她抱到了屋外。

殷长衍长腿勾过来一个椅子,抱着她坐在他腿上。

“在、在这里吗?!”

“会被人看到的。”

“我们家没有外人。”

......说的也是。

椅子上。

衣物交缠,两人耳鬓厮磨,热度不断上升,空气都是胶黏的。

皮肤变得很抿感,衣服上纹路摩擦都觉得异常粗糙。

王唯一手指拨开衣襟,却被他按住。

先是迷茫,而后欣喜。

不做了吗?

殷长衍靠近她,薄唇含了一下耳垂,热气吹到耳朵里酥麻麻,“不会搞得你的衣裳满是草味。”

王唯一脑子混混沌沌的,“......那也不错。”

殷长衍将布料撕开一个口子,把自己送了进去。

待她适应一些,哑着声音道,“看吧,药汁没染上你衣服。”

王唯一脑子要炸了。

本来在外面就够令人提心吊胆的。他怎么没告诉她那玩意儿上也长小红点儿了!!!

没涂药,于是触感越发清晰。

王唯一皮肤发红脑袋冒烟,身子软成一滩烂泥直朝地上出溜。

要不是殷长衍扣住她的腰,她非得顺着椅子腿儿滑到地上。

“客人在么!”院子主人大力地拍了拍门,嗓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客人,喜讯,喜讯呐!”

门上的锁没扣好,叫院子主人大力一拍竟然拍掉了。

于是他直接土门而入。

诶,小两口吵架呢。

殷长衍王唯一衣服完整抱在一起,女方又隐隐有啜泣声。院子主人只当他俩闹了什么矛盾,殷长衍正在哄媳妇儿。

王唯一整个人都不好了,害怕到身子直打颤。

她一打颤,殷长衍又能好到哪儿去。

轻抽一口气儿压住躁动,揽着王唯一让她背对着院子主人。手轻轻地拍背,似是安抚,实则让她咬松些。

“这大好的日子吵什么架,我跟你们说一件天大的喜事。客人,明炎宗来信儿了,邀您明日进宗一叙。”院子主人拍了拍手,十分肯定道,“我琢磨着是您考入明炎宗了。一知晓这事儿我就立即前来报喜,您看方不方便将厨房门口挂的干苞谷给我,让我讨个头喜。”

殷长衍没听过这个习俗。

“干苞谷煮水喂给我儿子,我儿子就能讨到客人的头喜。日后长大了也能像客人一般考入明炎宗。”

“你都拿走吧。”

“诶,好嘞。”院子主人点头哈腰,取下厨房前头挂着的干苞谷当宝一样揣在怀里,“小娘子,别哭了。你夫君考上明炎宗弟子,你便是有天大的委屈都该过去了。”

走到半道又回头对殷长衍说,“媳妇儿娶来是疼的,过日子的。怎么能把人弄哭呢,快好好哄哄。”

“我会的。”殷长衍说。

院子主人特别贴心地帮两人阖上院子门。

王唯一锤了一下殷长衍肩膀,“都是你,我没脸见人了。”

“怪我怪我。你忍耐一下,我们尽快结束。”

王唯一忍耐了,但根本就没有尽快结束。

听到明炎宗的消息后,殷长衍表现得比平日还要凶狠。这股狠意与其说是意气风发欣喜,不如说是人嗅到危险信息即将来临的本能躁动。

王唯一让折腾得够呛。

大半夜神志不清地被抱了回去。

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睁眼的时候,殷长衍已经不在。想来是去赴明炎宗的约。

她衣服里里外外都被换了,新衣裳还是逃不了弄脏的命运。

王唯一饿了。

记得筐里还有几个青涩的桃子。

刚站起来,一股暖流滑下,顺着腿滑出湿乎乎的痕迹,在地面上落下鸡蛋清状的点点斑痕。

啊啊啊啊,混蛋。

去吃两个青桃泄愤。

院子里。

王唯一大口啃桃子的动作一顿,视线下移,盯着又硬又青的涩桃。

她什么时候换了口味,改吃这种酸不拉几的东西。

难道......有身孕了?!

明炎宗。

李卿之单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捧着律典,告诉殷长衍讨论的结果。

与殷长衍同时出现在明炎宗的还有一个人,周靖。

由于某种原因,他也得进行加试。

殷长衍说:“可以,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李卿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形如葫芦的山,“山顶上有一个敬天鼎,鼎中有香,燃之可告天地。香能燃三个时辰。你把香带回来,我便能告知明炎宗,殷长衍乃我宗弟子。”

殷长衍估算了一下路程,“这不难。”

“有一个人会伴你同行,你二人同去同归。”李卿之说。

殷长衍看向周靖,周靖回了一个笑,“是他吗?”

李卿之摇了摇头,朝门外喊,“出来。”

门外走来一个鼻青脸肿、几乎看不清五官的男人,除了钱璟还会有谁。

钱璟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殷长衍,我们又见面了。”

“嗯,又见面了。”

殷长衍并不意外,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赵宣不会放过他。

殷长衍身形很快,他在奔跑时,四周景色像色块一样快速倒退。

钱璟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证不被落下太远。

这就导致好多提前准备好的手段派不上用场。

无妨,他擅长攀岩。等会儿爬葫芦山的时候才是弄死殷长衍的最佳时刻。

殷长衍爬葫芦山。

钱璟不断地踢松石块,导致殷长衍好几次滑下来。要不是身手灵敏,早就掉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头顶是一块凸出来的三角岩。

殷长衍眸子微转,手松开,身子顺势下坠踩在钱璟肩膀上。而后借力,身形高高一跃翻到三角岩上。

这就把钱璟甩出去数十米。半柱香时间内,钱璟拖不了任何后退。

够了。半柱香时间,够他爬到敬天鼎上取香。

三角岩上早早地坐了一个人,是周靖。

周靖见到殷长衍两眼放光,“殷长衍,我们又见面了。”

殷长衍继续爬。

周靖絮絮叨叨,“我看到你可开心了。你呢,见到我有没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哈哈哈哈,你肯定有,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体型微胖,却十分灵敏,半点儿不输殷长衍。

钱璟拼着一口劲儿赶上两人,好几次手指差一公分便能抓到殷长衍的脚腕。

周靖低下头,“诶,我在跟殷长衍说话,你总打什么岔。再有下次,我就踩你。”

钱璟又够了几次。

周靖抿了抿唇,单手扣住墙壁,一脚踩在钱璟手指上。

“啊啊啊啊!”钱璟痛呼出声。

周靖犹不满意,腰部微躬、重心下移,镶嵌宝石的鞋底在钱璟手骨上来回碾压。

钱璟面色发白,疼到抖着唇说不出话。指甲盖尽数碎裂横插进肉里。

周靖又补了两下,抬起脚笑道,“对嘛,指甲盖丑死了。肉乎乎、血淋淋的红色才热情洋溢。”

殷长衍大概猜到周靖为什么同自己一道参加加试。

品性过于差劲。

钱璟撑不住,眼前一黑,眼睁睁地看着呈一滩烂泥的手松开石块。

身子一顿,快速下坠。

要死了吧。

小命要搭在这里了。

还没拖殷长衍下来,还没报复那个胖子,真他娘的不甘心。

手腕猛地被人揪住!!

钱璟愣了一下,蓦地抬头。放大的瞳孔中,倒映着殷长衍的脸。

殷长衍:“你我二人同行,同去同归。”

周靖抿了抿唇,“殷长衍,赵宣同我说,我们两人谁先拿到敬天鼎中的香,谁就可以通过加试成为明炎宗弟子。那就是个废物,只会托你的后腿。”

抬头测了一下距离,踩着殷长衍肩膀借力,他刚好能跃上顶部取香。“我不陪你了,香是我的。你就乖乖地做我的垫脚石吧。”

周靖纵身去踩殷长衍。

还没碰到他,突然窜上来一张鼻青脸肿的丑陋面容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腰,扯着自己往下拖。

周靖:“钱璟,你疯了!我与你一道都是赵宣的人!”

“呵,我为赵公子做事,跟看不惯你完全是两码事。”钱璟说,“你有胆子踩我,就得付出代价。”

殷长衍,追你这么久我累了。

让我歇一会儿。

只一会儿就好。

你别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