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的殷长衍不是现在的殷长衍◎
老实说, 殷长衍有点儿意犹未尽。
看着王唯一,开口道,“回去吧。”
回去?那不得继续给他折磨。
啊啊啊啊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头皮发麻, 腿脚酸软。
王唯一吸了吸鼻子,“锅还没买呢。”
她对一些小点异常认死理。
殷长衍失笑,“这个时间,铁铺应该关门了。”
“总有挣钱的。”
殷长衍从不会拒绝王唯一, 笑眯眯道, “嗯, 依你。”
王唯一打听了一路, 问到西南三里外,有一家铁铺通宵营业。
殷长衍手背在身后, 闲庭信步陪着她找过去。
王唯一稍稍侧头。他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皮垂下来, 敛着眸子, 似乎有点儿怯懦不敢看别人。可他无论什么时候, 下巴都是轻扬的, 骨子里透着股不折的清贵。
看起来他半分都没有改变。
可若他还是以前的他, 她哭着喊着说“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对,殷长衍变了。
三面透风的草庐里, 一座两人高的泥炉矗立在角落, 炉膛里放着黑色的铁器, 火烧得发白。
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农具。
右下角那个平底的不错, 烙馅饼刚刚好。底儿薄, 看着不重。大小看着也合适。
没有人。
王唯一扬声喊道, “铁匠, 买个锅。”
等了一会儿,铁匠才匆匆赶到。
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频频拿袖子按眼角。眼眶通红,硕大的块头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客人,对不住,家里有事儿,今天不开张。”
那怎么行,她很中意这款锅。
王唯一解开荷包掏钱往铁匠手里塞,“就墙上挂的那款,你给我取下来。”
“客人,那锅不卖,锅是我打给闺女的。”铁匠悲从中来,“我闺女夜里没了。闺女自打生下来就体弱,缠绵病榻多年。可她很乖,芝麻馅饼烙得极好,总说等她身体大好就支个摊子烙馅饼挣钱,叫我不那么累。晚上她还下厨给我做宵夜,谁能想到转个身就上吊了。”
“无意戳中你伤心事,还请节哀。”王唯一感到抱歉,“让我给姑娘上一柱清香吧,聊表哀思。”
铁匠冷硬眉眼软了下来,按了按眼角,“行,随我来吧。”
王唯一上了一柱清香后,与殷长衍一道离开。
殷长衍说,“这里是最后一个开门的铁铺,你今天买不到铁锅。”
“我已经买到了。”王唯一说,“等铁匠从丧女之痛之中走出来,他就会将铁锅给我。”
“这么有信心?”
“是对铁匠有信心,他是一个磊落的人。”王唯一说,“我看人一向很准。”
“那你看一看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唯一侧头,直勾勾地盯了殷长衍一会儿,“以前纯粹、通透,满心满眼只有我,是个傻小子。”
“现在变浑浊了?”
“不,你依旧纯粹、通透。只是浅浅地加了一些我认不出来的东西。”王唯一说,“而这些东西,我不是很喜欢。”
“唯一,于你而言,时间仅仅过去了八天。今日的唯一依旧是八天前的唯一。而现在的殷长衍还是十八年前的殷长衍吗?”殷长衍说,“唯一,你必须思考这个问题。否则,我们之间,只会停留在过去。”
王唯一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好深奥,我一直不怎么不擅长动脑子。”
“慢慢来,我们来日方长。”殷长衍笑眯眯。他眼尾一勾,方才的疏离散了个干净,仿佛她看错了,“走,回家。”
回家给他这样那样吗?还是算了,“再逛一会儿。”
“依你。”
两人逛到天色将明时才回家。
王唯一到处逛,殷长衍与她并排而立,完全是一个人形自走货架子,身上挂的东西能把他给埋了。
回到无量涧,王唯一手虚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酸软的小腿。原本打算歇一下,没成想眼皮子打架,瘫倒在椅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殷长衍哑然失笑,“扛东西的是我,你怎么累成这个样子。体力一点儿都没有长进。”
轻手替她卸下钗环发簪,松开发丝。解开繁琐的衣裙抱进热水桶中。
她皮肤白皙细腻,翡翠银环到处印着指甲盖大小的红痕。热气儿朦胧,像是身上开出一朵朵绽放红梅。
有些地方破皮了。
很想继续巷子里做过的事儿。但她这么累了,今天暂且放过。
殷长衍欣赏了一会儿,手下动作不停,沐浴、更衣、拿净棉帕绞干发丝,把她抱回床铺上。
然后细心地为破皮的地方上一层药。
王唯一拧了一下,觉得痒,脚趾无意识地蹬床单,却因乏力而在停在半道。
殷长衍涂完药,为她收拢好衣服,轻轻地揉捏按压她的小腿。
想到什么,手一停。
二指并拢,迟疑地移到她鼻子底下探一探鼻息。有热气儿,是活的。
唇角勾起,继续按。
王唯一常常避开李卿之出宗逛街,每次都蹦蹦跳跳地回来,然后在**一瘫就是一天。
逛街时的快乐有多无可比拟,瘫在**时就有多萎靡难受。
今个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睁眼就神清气爽,阳光灌亮整个屋子。
试着蹬了一下腿,没有熟悉的酸累,活力充沛。
“醒了。”耳边传来殷长衍的声音。
王唯一侧头。
他靠坐在偌大的亮窗前,单手撑着下巴,阳光给他从肩膀到额头的轮廓镀了一层亮边。颈项后的头发丝被照得根根分明。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他盯着看了一宿。
“你一直在这儿?”
殷长衍松开手起身,“会饿吗?要不要喝点儿粥?”
端来一碗桂花糖粥。
粥是温热的,不烫。得一直放在小火上炖,随时看着,才能随在她醒时端过来。
王唯一心中一暖。就算是毒,她也会眼睛都不眨地吞下去。
“要。”
安静的房间里,偶尔响起勺子碰瓷碗壁的声音。她像只奶猫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粥,一脸很享受的模样。
殷长衍舌尖在牙齿上慢条斯理地舔了一圈,他也想含个什么东西。
上前两步,停在她床前。倾身下来,手去勾她的腰带。
王唯一一口粥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儿呛死。他做什么?!
“给破皮的地方涂药。”
“我都好了。”
“涂一次药就这么有效果,再来一次,你伤就好了。”
他涂过药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唯一三两口把粥吞进肚子里,“我自己来。”
殷长衍手离开腰带,把药给她。
王唯一舒了一口气,但没完全舒。
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即使这个人是夫君,她多少也有几分不自在。
转念又一想,夫君该看的都看过了。她扭捏个什么劲儿。
利落脱衣,开始涂药。药水涂到破皮地方,冰冰凉凉的。
涂着涂着就沉浸其中。
能感觉到殷长衍在看她。
可他目光澄澈,只盯着上药,半点儿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剩下的半口气舒了出来。
突然,他身子下倾,薄唇微启,露出森白的齿尖。
含住一个地方,一触即分。
王唯一闷哼一声,突如其来的温热令她手发软,根本拿不住药瓶。药瓶滚落在地,发出清亮的磕碰声。
“殷长衍!!”你个色鬼!!!
“叫我?在呢。”殷长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澄澈无比,毫无半分旖旎。
王唯一突然意识到,是殷长衍想含,他才会去含;而承受这个动作的人是谁,似乎无关紧要。
这并不是说他不爱她了。他依旧爱她,在十八年时间的加催下,这种爱与日俱增,“王唯一”三个字甚至已经成为他的执念。
十八年前,他满心满眼都是王唯一。
十八年后,刻骨铭心的人被深藏在心间,而心口空余一大片虚无。
她猛地反应过来,“现在的殷长衍还是十八年前的殷长衍吗”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连殷长衍自己都不认为她会继续爱心口多了一片虚无的自己。
清淡的药水味儿窜入口鼻,王唯一皱了皱眉头。
药水是灵植和神花调的,并不难闻。但他刚含完就来亲她,总感觉怪怪的。
殷长衍笑道,“是你的味道,你嫌弃什么。”
殷长衍顿了一下,抬起头。
“怎么了?”
“有人来了,我去看一看。”殷长衍拿出一套新长裙放在**,“今天风大,穿这个。中午想吃什么?”
“水煮肉片。”
“行的。”
王唯一换好衣服出门,殷长衍立在院子里,桌子上放了一口平底锅。
殷长衍回头,“铁匠差人送过来的,你算得很准。中午我多烙几个黑芝麻馅饼,好不好?”
王唯一上前,摸了一下锅,不出意外指腹上沾了一层油。
有些不对劲儿。
“殷长衍,上香的时候,隔着停灵白纱,我见到铁匠女儿的尸体。她死的时候,唇角含笑。这锅擦过油,准备用来做饭。一个正要做饭的人,怎么会突然去上吊。”
“我有必要再去一趟铁匠家。”
说好了两个人吃午饭,她要往出跑。殷长衍抿了抿唇,“即便要去,也得先吃完饭。”
“......”他怎么突然闹别扭。
中午,殷长衍做了水煮肉片。蒸米饭的时候顺手泡了些绿豆,烤了一锅绿豆糕。又泡了一杯茉莉青提茶解绿豆糕的干噎。
两人往铁匠家走的时候,已经到下午。
王唯一吃撑了,全程扶着肚子走。她侧过头,“殷长衍。”
殷长衍正琢磨着回去后给她捏几个山楂丸助一下消化,“?”
“看我这个姿势,像不像有孕四个月?”
殷长衍愣了一下,“像。”
“我想它了。”
肩膀被搂住,整个人陷入一个冷冽却又坚实的怀抱。
头顶殷长衍的声音有几分哑意,“是我没用,没护好你们。唯一,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从两个人再次相见后就写得磕磕绊绊,写了删、又删了写,主要是老殷的状态不对。
他对“唯一死了”这件事深信不疑,现在是勉强接受“唯一是活的”,这就意味着他对唯一是一种打量、观察的态度。
还有,两个人之间隔空白的了十八年,十八年里发生了什么只有老殷知道。十八年前的殷长衍不是现在的殷长衍,连殷长衍自己都厌恶千疮百孔的自己。
唯一是世上唯一一个会爱他的人,他不怀疑这一点。可唯一爱的是十八年的他,她真的会喜欢现在到他吗?他不相信。
因为她是唯一,所以他完全宠着她。她要谈情,他就会吃醋、嫉妒、亲昵,她要分开,他就会放手,从此把唯一深埋心间,抱着过去记忆里只属于他的唯一过活。
就是说,老殷有病,心病,病入膏肓。
为紊乱的更新情况向大家道歉。
这篇文随榜更,晚上10点前不更就是不更啦,大家别等(绝不坑文!!看我专栏,虽然墨迹,但都会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