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郡主摇了摇头诚实地说道:

“这些问题,不是本郡主能操心的。本郡主有自知之明,我一介女流能做的就止步于此。此生只要能让封地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人人有衣食,本郡主就满足了,这是我的梦想。”

张睿笑了笑,有些消沉的说道:

“殿下说得对。您的生活有明确目标,有看得到的梦想。所以您活得明白,能看到自己的努力方向。您的生活可能忙碌,但一定是幸福的。”

“可惜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混日子,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但那场大火之后,那么多优秀的同学朋友都走了,一向不努力,不珍惜青春的我却活下来。”

“在那之后我想过得更有意义,代替那些死去的同学和朋友们多看看这个世界,多做一些对天下黎民百姓有益的事情,但我看似做了很多事,人生却一直没有明确目标,做事只是跟着热情走,而对于那些超出能力范围之外明知做不到的事情,我也放不下心。”

张睿话音刚落,他的世界就出现了第二个人,身穿锦衣卫戴甲官服的祁威远,提着绣春刀来到张睿的面前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耐,我老祁就知道,我这辈子擅长的是忠诚于皇上,忠诚于朝廷。长处是帮助有能力的人,协助他们实现造福百姓的壮志。通过这种方式,我也能参与到那些为国家人民的伟大事业中,心里能得到平静。张睿你得想想,你的能耐在哪里,你这一生应该做些什么,这个问题你得自己想清楚。”

张睿闻言刚要开口,却被冒出来的第三人打断了。

来人大笑着质问祁威远:

“好一个效忠皇上,效忠朝廷。倘若皇帝昏庸无道,引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朝廷腐败丛生,吏治日坏,百姓困苦,怨言四起。那这样的皇帝和朝廷你还效忠吗?”

张睿转头一看,这个隐藏在阴影之中,沙哑声音的人,竟是狼九!只见狼九狞笑着盯着张睿,一双冰魄蓝眼仿佛已经看穿了他心中的一切,他对着张睿伸出两个手指,随后幽幽的说道:

“二少爷,您不方便对祁大人说的心里话,老九帮你说了便是,坏人由我来做就行。”

张睿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头来,眼见那祁威远果然纠结了起来,似乎确实受困于此问。

他望了这个老大哥一眼,有些歉疚的宽慰道:

“老祁你这人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想那么多就挺好的。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人间正道,这些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操心,我只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那爬上去位极人臣不就行了。依照自己的意志来治理天下,岂不快哉?”第四个出现的是徐鹏,他穿着华服衣冠,右臂上带着原本属于夏目帮主的孔雀翎,一脸春风得意的,翘着腿坐在张睿的对面。

徐鹏看着张睿瞧着他,巧笑着抱拳又补了一句:

“张睿,这条路,你完全也可以走的。老同学我在上面等你,等你也攀了上来,咱们双剑合璧,还愁何事不能成?”

看见徐鹏出现,张睿眼中的锐气终于聚回来了一些。

只见他低着头咧嘴,带着一丝讥讽笑道:

“徐兄啊,多少年了,我不知道如今在你心中,自己是什么样。难道你就没有意识到,你我早就不是一路人吗?”

徐鹏闻言,面上一凝,大为不悦。只见他放下腿站起身来,一收折扇有些温怒道:

“你以为我喜欢干那些事吗?就你干净纯洁,翅膀上都不沾一点灰尘,别人都是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坏蛋?张睿你这个人太天真了,政治从古至今都是灰色的。权力的争夺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不懂这些,你活该一辈子被人当棋子使!”

张睿淡然地笑了笑说道:

“我就喜欢为那些心地善良的人打抱不平。如果能帮到普通百姓,就算做别人的棋子也无妨。你徐鹏想利用我查案升职?只要是为了百姓,我乐意效劳。皇帝想利用我去赚军费对付小王子?这也是国家大事,我也硬着头皮上。

你们都有自己的大事要忙,而我张睿忙来忙去成了现在这副惨样,差点把命搭进去。”

张睿言罢,纵声大笑,却难掩内心的苦涩泪痕。十二年前的学院悲剧,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无法填补的洞。众多同学和朋友惨遭烈焰吞噬、命丧黄泉,而他却得以独存。

为何是他?他真的配得上这份重生吗?

在那之后的岁月里,他不懈努力,力求让自己的生命更具价值。他在风月场所与佳人邂逅,畅饮欢歌,开怀大笑,生活颇为潇洒。他身披令人敬畏的飞鱼服,憎恶邪恶,时而让权贵气得半死,时而将恶人狠狠踩在脚下,活得也算自在。

然而,在他尽情享受人生的航船启航之后,又将驶向何方呢?

在这时,身披蓝色鱼鳞甲的伯生,笑着向张睿走来。

“本以为张大哥绝顶聪明,什么都懂。原来您也会被如此寻常的问题所困啊。”伯生在张睿的身边安静地坐下,他卸下身上束紧的盔甲绑带。就真的如同看着自己的亲哥哥一般,暖心的看着张睿。

张睿忙得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地哼了一声,在自己的小兄弟面前死要面子的说道:

“小孩子懂什么。”

“嘻嘻,伯生是不懂。”在张睿自己的幻境之中,伯生居然少见的顽皮了起来,他对着张睿笑了笑又说道:

“但是陆游懂,岳飞懂,李清照也懂。”

“嗯?”张睿不明所以。

伯生笑了笑,随着他年轻而爽朗的笑声。张睿的世界仿佛有了阳光,那灿烂的光芒照射到伯生年轻的脸上,让他的面庞显得那样的朝气蓬勃,青春逼人。霎时,伯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伯生头盔变成了束冠的发带,他微卷的头发变得乌黑垂直,黝黑的皮肤转为细腻而文气的白色,他的盔甲变成了华美的红金衣裳,而他坐下的石头,则变为了长满了青草的小土丘。

一个于伯生年龄相仿的少年,用张睿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迷惘不已,陆游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你踌躇不前,岳飞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如果你缺乏舍命拼搏的勇气,李清照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张睿看着此人的颜面瞪大了眼睛,这正是他十二年前在威武堂的挚友,代王世子朱充熙。此时此刻,在这并不真实的环境之中,这个人栩栩如生,笑颜如皓月般明朗。

张睿的眼眶湿润,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梦境,但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他强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轻咳了一声故作自然地答道:

“这样给别人灌心灵鸡汤,还真有你的风格,可是这对我来说并没有用。”

朱充熙温柔地笑了笑,他转过头来掏出手帕为张睿一边拭面一边说道:

“其实你身上已经有了勇气、梦想和胆魄,只是还差一个让你挂念的人。过了这么多年,估计你都快把我忘了。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让你有个念想,给你找个奋斗的目标。你这个小子上次不是说要彻底改变朝廷的腐化风气吗?那就去做吧,就当是为我们的青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张睿再次见到朱充熙,哪怕不是真人,但是仅凭借幻象便已经让他的内心感慨万千。心中的结节似乎如同暖流一般渐渐晕开。

对,说不定真的如他所言。自己迷惘的不是人生,也许只是这世间没有令他在乎的人罢了。

只可惜,十二年已经过去。这个在他心底埋葬的挚友,仍然停留在十五、六岁,而自己早已经成为了“大人”。

张睿想到这里惋惜地说道:

“还念着你干什么呢,你都死去那么多年了。我哪怕将当年的案子破了,也救不活你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朱充熙一把揪住张睿的衣领,在他的眼前立起一根食指,同时脸凑到离他极近的位置,有些森冷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你亲眼见过我的尸体?快醒醒吧张睿,快醒醒......”

张睿突然惊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他仿佛在水中憋了许久一般,大口喘息地爬到他面前的桌面上气喘吁吁。

在他的面前摆上了四张牌:金15、绿34、绿29、金18。

主持人举起三根手指只剩了一根。原本以为他恐怕来不及醒来出价了,可张睿如同做了一个天大的噩梦,般粗喘不止地呆愣了一阵,他有些惊魂未定的朝前方牌桌扫了几眼。

老太监收起手指最后一次出声提醒:“张大人,该出价了。”

张睿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拿起面前的笔,在拍卖的四张牌中写下注码。

“第2轮出价结束。周大人花费30文,竞得金15。花费30文,竞得绿34。金18、绿29无人出价,由张大人获得。”

张睿还在梦魇惊蛰的余波之中,面对竞价失败的局面,他并未展现太多的情绪,依然撑着身子喘息不已。

虽然这一轮4张牌中,差距较大的两张,依然被独眼公子抢得。但是张睿并不觉得非常遗憾,因为两组牌的点数太过接近了。他手上的金18、绿29。只和独眼公子的金15、绿34点数差了几点而已。

这一轮他依然会拿刚刚拍的的两张牌比较,如果独眼公子获胜,那么说明同色的情况下,牌面的点数很可能是越大越好。

这便能检验出游戏的第1条规则。

但是在不同颜色的情况下,什么样的牌子大什么样的牌子小,还没有任何线索,毕竟上一轮。他的两张牌的点数是大于独眼公子的,但是自己还是输了,这个规律只能留到以后的对决再来进行了。

总体而言这一轮,没有花费太多的钱去取一点两点的优势,是正确的。两组同色的牌,再比一次也能总结出这场斗牌的规律。

而唯一一个问题是......

张睿的双手颤抖地举在眼前,他看见自己的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面色沉重。

如果输了,刚刚那种痛楚就要再经历一次。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终究是会超过他忍耐的极限,那么这个极限在哪里?他最多还能扛几次?

一次?两次?

眼下的对局还长得很,如果比忍耐力,他自然不可能是独眼公子的对手。

如果在经历了三四次刑罚之后,因为禁不住而晕厥。那么就算那时已经占得上风,也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所以他必须尽早揭示游戏的规则,让这场对决进入垃圾时间。

他必须要快人一步。

张睿想到这里主持忽然说道:

“第二轮拍卖结束,接下来请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决定出牌。”

第二轮的出牌,张睿和独眼公子都只花了一半的时间考虑。独眼公子眼看着张睿双手颤抖地将两张牌推出,他看出张睿害怕刑罚开口说道:

“张大人,你可是安好无恙?”独眼公子语气淡然,让人难以捉摸他究竟是在嘲讽张睿,还是真的出于关心。

此刻的他,刚刚从被张睿挖掘出的自卑情绪中勉强恢复,已无之前的疯狂逼人之势。

张睿抬眼看他,只见他额上汗珠滚滚,却仍硬着头皮说:“我当然没事,若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住,岂不让你看了笑话。”

“你我并无冤仇,我实不愿见你受此折磨。”独眼公子再次说道,语气中确无嘲弄张睿之意。

张睿却并不相信他:“你定是巴不得我无法忍受刑罚,好白白赢得这场对局,何必假惺惺地装作关心。”

独眼公子回答:“只要能赢,我什么都接受,但并非一定喜欢看到你受此折磨。”

张睿猜不透他的目的,于是试着问道:“这难道不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吗?又有哪种痛苦能比自己戳瞎眼睛更甚?”

独眼公子苦笑一声,回答道:“若我有其他法子,又何必选用这种方式来激励手下。若我有张大人一半的智谋,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