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非得枪阵不可?老子使了一辈子的鬼头刀杀人可利索了,轮得到你这老兵油子指挥吗?”

对面这位,长着国字脸,下巴干净,声音低沉的精干男子,面对那人蛮不讲理的叫嚣,分毫不让:

“战场不是街头斗殴,一寸长一寸强,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你打过仗没有?听这胡来的口气,阁下是做绿林强盗吧?”

“老子是没当过兵,但砍过的人比你吃的饭都多!你又凭什么指挥我?当兵又有什么了不起,这年头那些卫所兵打俺们土匪的本事没有,杀良冒功一个比一个勤快。”

“别瞧不起人了,我孟祥起是在九边精锐百夫长。我们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和蒙古人,干的爷们,说没资格指挥你?你长这么大见过骑兵冲锋吗?可别吓得尿了裤子。”

“你!”络腮胡子被别人这么一说,显然是戳到他没见过大场面的痛点。他有些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跳上了桌子就要发作。

姓孟的百夫长也不甘示弱地跳了上去,亮出自己的腱子肉。霎时原本又大又长的桌子,让他俩这么一衬又显得局促了不少。

“想打架?来啊!”这两个体格最健壮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互不相让,说着说着就要扭打在一起。

还好,两人身边都站得有人,三三两两的又给拉开来了。

带张睿进门的“狱卒”,似乎完全没有要帮他融入这个新的环境的觉悟。他就是将锁打开,把张睿推了进去,然后把门再关上仅此而已,没多说一个字。

仿佛再多逗留一秒钟,都会对不起自己那可怜的工资。

张睿自顾自地走进这间房,抱着整个房间的墙壁走了一圈,悠闲地四处打量。他在各种口音的争执声浪当中,竟然没一个人发现他。

张睿发现了这个长方形的房间,靠着会场的一侧,有着10个方形的小孔。而透过这些小孔,可以看到庞大的圆形会场内的竞技场。

当此之时,小窗之外,已经是下午太阳西晒之时。

会场内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席位上男男女女热闹非凡。

新建成的会场,足以容纳两万人同时进场观看。如此规模的活动,在当世之人的有生之年里,可谓是见所未见。

竞技场的石壁上,修有数十个突出的包间雅座。这些私人雅座的客人,无疑是现今整个明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人,其中之翘楚自然是我们当今圣上朱厚照陛下。

张睿从这个小孔看不清远处具体的人,但就这个构造,不难推断出自己头上也有一个私人雅座。此时会场内观众的声浪此起彼伏,主持人高声透过铜喇叭在说着什么,但张睿所在的小房间,听得并不清楚。

张睿又尝试着从最左边的小孔向最右望去,又从最右边的小孔朝最左望去,希望能够看清,离自己最近的包间雅座里都坐着些什么人。

这不看不打紧,看了之后吃了一惊,就在他右侧最近的一个包间,坐着的竟然是魏国公一家。

其中徐鹏赫然在列,他就在魏国公身旁极其显眼地端坐着。徐鹏的锦绣华服之上,白玉面具赫然在脸。这小子由于查破了近来轰动京城的蒙古小王子谍案,如今成了朝野上下,京城百姓脍炙人口的谈资,风头一时无二。

张睿看着这小子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气的牙痒痒。他心想着,明明是老子帮他擦的屁股,结果自己什么都没讨着。还搭上了一位府上狼客的性命。这个贱人抢了他的案子不说,连一点回报也没有。

正当他心中不愤,向左看去的时候发现,在最左边的包厢里坐着的,不正是自己老爹和英国公府的家眷吗?

张睿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脑子一转,马上意识到。英国公家和魏国公家,就是在京城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存在。

两家的席位应该是对称的,他们中间只间隔了一个在张睿头顶上的包厢。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也就是张睿头顶的包厢里坐着的,正是当今圣上朱厚照。

张睿顿时脑子里开始飞速地运转。他疯狂地头脑风暴着,如此的信息能够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帮助?

只是他现在对这场团练选拔和比赛方式,几乎是一无所知,因此也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至少应当将自己在这里的信息,传递给在现场的家人。

张睿顿时意识到应该有一人,即使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之下也能知道他的位置。于是他立马将左手的拇指食指含入口中。朝着最靠左边的小孔中吹出了两短一长,第三声带颤音的蓝鹊鸣叫。

这三声口哨,在满场观众的呼喊声中,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三丈开外,根本没有正常人能听得清。更别说张睿距英国公府的席位,至少有十几丈的直线距离。

张睿刚将口哨声传出去。还未等得什么回应,忽然身后一张大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兄弟别看了,咱们还有半天时间准备,现在连个队长还没选出来。赶紧过来合计合计吧。”

张睿回头一看,跟他说话的正是先前和猛张飞争执的,边军百夫长孟祥起。

这人显然没把他当一回事儿,就是过来说了这么一句,也没等他回答,便扭头去招呼其他人了。张睿回身看向围在木桌子前的九个人,他们此时大多都还是愁眉不展,一蹶不振。

张睿见状,轻蔑地一笑。心中想着朱厚照这小子不是说这些人,是从全国海选的100位最优秀的指挥官吗?怎么还净是这种孱弱之辈?

他再一琢磨,自己已经向家里传信了,表示自己在这里。

那么是时候该弄清楚眼下的事情了,毕竟既然来了就要想办法赢。

是时候看看自己的队友,都是什么货色了。

于是他并不作声,响应着孟祥起的招呼跟着众人,聚在了桌子周围,静静观察事态的发展。

“诸位同僚大家好,因为有新的朋友,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进来这里之前,我是宣府总兵麾下的一名百夫长,名叫孟祥起。”

“现在还有半天时间准备,明日一早就是咱们上场比试的时间了。虽然咱们都第一次面临选拔团营将官的比赛,但由于我是最先到这里的,对规则和情况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就自作主张,先来召集大家。”

“咱们都有共同的目标,就是入选团营。所以我和之前和先到的几位兄弟,就选任队长的事情,聊了几句,但是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我认为既然团营是选军队的军官,模拟的又是战场上的情形,因此咱们的队长还应当从,有军旅将官实战经验的人当中选择。当然,毫不客气地说,经了解之后在下当是最合适当的人选。”

说到这里,站在桌子对面的猛张飞,完全不服气地扭过头去哼了一声。孟祥起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继续说道:

“但是,很显然各位好汉都是来自五湖四海,有本事的人。谁也不服谁,大家争执了半天,并没有达到一致的意见。”

“但是这个事情必须解决,现在你们应该都知道,第1轮的比试。是在咱们身后这个竞技场里面,进行10对10的步战。没有一个统一的小队指挥是绝对不行的。有了队长才能够制定出明确的作战方针、具体的战术和现场临时的指挥应对。所以我觉得,大家要不然还是通过票选的方式,少数服从多数来选出这个队长,不知道诸位有什么别的意见没有?”

孟祥起说到这儿顿了顿,他从左到右对着桌子周围的人扫视了一圈。这群高矮胖瘦气质都完全不同的人,表情各异。但是也都没有对他的方案提出异议。

正当他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在他的右手边忽然有一人举手发言。

只见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留着八字胡浓眉毛的大叔说道:

“做队长,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没有明说,但是能将形形色色的人组织起来作战,并且获得胜利,这样的人应当正是皇上组建团营所求的。”孟祥起答。

“第一轮10对10,怎么才算胜利?”又有一个和伯生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小将开口问道。他眉心的红点透出三分妖气,看上去文气邹邹,皮肤白皙的倒不像是当兵的模样,长的秀气的似是太学里的学生一般。

“战至对方全部投降,或者全部失去战斗能力就算胜利。”孟祥起再答。

“失败的人会怎么样,胜利的又会怎么样?”又有人问道。

“失败者直接淘汰,胜利的一队继续直接晋级下一轮。但受伤不能作战的,进入待定区。不过我想多半也是要淘汰的。这一轮选拔结束之后还有两轮,总共有二轮选拔,最后选出十个人会成为团营的将官。”孟祥起一五一十地说道。

众人中一个长得精瘦的汉子,闻言马上说道:

“如果这样,我也毛遂自荐一下,在下曹志文在浙江和福建做备倭兵总旗,最擅长应对这种小规模械斗。正德七年,在下领着五十人和四十六个不怕死的倭寇,大战了一个时辰。打到最后我们还剩二十人,终于是将他们杀退了。”

就在这时张睿忽然开口接话道:

“在这种赛制之下惨胜毫无意义,如果要整个团队,损失了一半人才分出胜负。那即便赢了,受伤的人也基本失去了晋级的机会。你这样的队长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就连刚刚说话的汉子曹志文也是略思考了一会,才喃喃地勉强同意他的观点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

他话音刚落,剩下的人马上慌乱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道。

“那这算什么,打仗谁都有可能受伤,甚至越勇猛的人越有可能受伤。如果没受伤的晋级,受了伤的淘汰那谁还愿意上战场拼命?”

“这么一来队长在最中间的位置,是最安全的,两翼最是凶险。”

“我可不去两翼,谁爱去谁去。”

听到很多人逐渐开始态度消极了起来,孟祥起立刻出言道:

“大家不能这么说,如果每个人都怕受伤的话。那咱们根本没有任何赢的希望。所谓谁晋级谁淘汰,那也只是建立在首先能赢的基础上。还没有赢之前,大家不能提前就考虑这些事情。还是应该先选出队长,听从合理的安排先打赢才行。战场上赢不了,一切都是空谈。”

孟祥起此话一出算是压下了慌乱的势头,可是在这样的条件之下,人人都想当队长。这么一来竞选队长的过程再次停滞了下来。

“那我出个点子,咱们组雁行阵,谁愿意做先锋,就选谁当队长。”张睿一双锋利的眼睛,紧盯着众人,嘴角扬起一丝皎笑。

雁行阵,是一种由队伍中部突击的攻击性阵法。此阵需得依靠先锋的能力,冲击敌阵。达到分割歼灭,击溃敌人防线的目的,尤其考验队伍中先锋的战斗力。

当然在这一阵型下,先锋作为攻击的发起人,是对方攻击的最显眼的目标。在这样的选拔条件之下,若是有谁承担了这样的一个角色,那便是承担了濒临淘汰的最大风险。

张睿此言一出,原本踊跃参选的诸将瞬间就闭嘴了。

孟祥起一直有意愿成为队伍的队长,他意识到张睿这是在挑战自己。眼看别人都不做声,他沉吟了一阵随后冷静的说道。

“这位兄台频频提出过人的见解,看来不简单啊,能否告知大家你的身份姓名?”

“不能,在下无意做什么队长,不透露身份也没有什么问题吧?”张睿毫不客气的说道。

“那好...虽然不知兄弟的身份,但阁下的所言一针见血,在下佩服。正如阁下所说,这场竞赛当中队长既然享受收益,也要承担风险。在下认为这是公平的,我孟祥起愿以身作则为各位做这个先锋!”

此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没有马上表态,但也不难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钦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