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强和方如琴这两天正忙着烧账本及其相关机密材料。
网上动乱严重, 他们和公司高层接连被约去谈话。虽然高权给他们留了一个最后的面子,没有直接拘留扣押在看守所里,但看这岌岌可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眼看着是走投无路了, 他们只能试图多毁灭点证据——当然,这也是高权默许的。他巴不得和他有关的真实证据都被销一空,没有实证之后他就随便捏造一点证据扣给钟家, 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这点倒是和钟家的想法在某方面不谋而合。
“全都烧了会不会太假了?”
方如琴说。
钟强不耐烦道:“难道你还想被他们找出把柄吗?烧材料的事情到时候随便找个人顶罪, 能把锅甩出去多少就甩出去多少。”
他们还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愿意出钱, 有的是人愿意顶罪。
方如琴心烦意乱道:“我就是怕之后还会有更大的麻烦。”
她想了想, 又不安心道,“你说小尧怎么办?要不要还是把他先一步送出国读书, 我们这边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影响到他身上……”
她又抱怨起来,“当时高中我就想让他出国读的, 要不是你说没必要——”
她的话猛然被钟强打断,他脸上怒意横生,暴躁道:“我们现在都快活不下去了, 你还管他?!”
方如琴愣了愣, 心头火也顿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你亲儿子?你难道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进去以后他一个人受罪?!到时候他就一个人, 他怎么活?”
钟强骂道:“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什么进去不进去的,不可能进去!我算过命,我这辈子大富大贵着呢!你少在这里咒人!”
“我咒谁了?!现在公司被查不是真实发生的?”
方如琴毫不客气地回骂道, “谁像你这个没良心的,一点都不为儿子考虑?!小尧才多大啊!他能承受家里出事的意外吗?”
她深吸一口气, 像是破罐破摔道, “行,你不管儿子, 那你以后也永远别管。我自己想办法,不行就送到我爸那里,我爸肯定不会不管他——”
钟强像是被戳到逆鳞似的炸了:“你还敢提他?!”
“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怎么沦落成这样的是不是?这个老不死的现在还帮着那个白眼狼,他也想害我们,你还指望他帮你?你做梦吧!!”
“光说我,那你又做了什么!!”
方如琴坐下,气得想哭,内心被深深的绝望所吞没。
她不知道她的人生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明明几个月前,她还是钟氏集团董事长夫人,拥有普通人想都无法想的财富。
但偏偏现在,抓着她不放的就是她瞧不起的这些普通人。
他们凭什么啊!?
关他们什么事情啊!?
这帮多管闲事的网友,又不是他们的亲人,又没挣他们的钱,这么义愤填膺地干什么!这简直就是网暴!
电话响起。
方如琴眼下忙得焦头烂额,没好气地接了起来:“喂?”
“夫人,网上又放出了新的录音。”
电话那头是她多年来的助理兼心腹,“是关于基金会的事情,您最好看一下。”
钟强那边也收到了他的秘书给他汇报的工作,两人黑着脸一同打开,不知道是那个被封的录音小号秽土重生,还是有人又开了一个新的号,总之再次放出了录音。
这次的标题是:【你们给钟家的基金会献过爱心吗?来听听你们的善款都去了哪儿?】
录音内容是方如琴和钟强关于基金会的讨论。
“基金的事,他要更多分成……”
“之前给他的分成已经够多了……凭什么狮子大开口……”
“之后做慈善的渠道也都要过他手……一本万利呢……”
这次的录音瓜依旧炸得网友们一激灵。
【这个基金会是骗钱的?!】
【肯定是啊!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凡是私人组织的慈善我都不信的,里面水深着呢!】
【我靠我有印象,他们这个基金会打的还是帮助贫困地区女童的名义,当时拉了好多各界名流支持他们。这居然是为了骗钱的!要不要脸啊!】
【帮助女童,是五十多岁身居高位的那种女童吗(doge)】
【前面的可不敢说,你不怕被封号啊!】
【什么封号?】
【前两天在wb提这个人的都被删除封号了,懂者自懂。】
【我想起来钟家之前一直炒作找回女儿这件事,然后以双胞胎的名义建立基金,一环扣一环,不愧是资本家,真会玩。】
【务必彻查钟氏集团这帮利欲熏心的资本家!给我吊路灯!!】
钟强看完后,第一时间觉得不对:“谁放出去的?这不是我们私下两个人聊的内容吗?”
方如琴也震惊道:“谁又出卖了我们?!”
她抬眼,见看着钟强怀疑的目光居然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吐血地指了指自己,“你不会觉得是我干的吧?”
“当时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钟强沉声说。
方如琴面色一愣,随即反驳说:“那我还怀疑是你放出去的呢!!”
两人瞬间陷入了严重的信任危机。
当时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人在,如果排除自己,那就只能是对方了。
“不可能是我放出去的,这段录音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但你却可以依靠它有开脱的空间。”
钟强看着她,目光审视般,像是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不对劲。
方如琴惊了:“你有病吧!?我能用什么开脱?我在录音里什么形象?
钟强的脑洞大得惊天:“这里面你明显是对高权感到不满,你完全可以利用这点,把我和高权打成同边,声称自己早就想摆脱这层关系链。”
方如琴都快气笑了:“我还说这是你故意放出去,为了塑造我贪婪的形象,而你只是被迫妥协的从犯呢。”
钟强和方如琴望着彼此,心底全是对对方的猜忌和自己的算盘。
到了这个时刻,他们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推上了两边不同的悬崖。
从高权被咬出的那一刻,就代表一切都完了。高权尚且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保住他们。
为了争取利益最大化,他们已经在谋划要如何脱罪。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共犯替自己承担所有。
火光明灭间,有无痕的撕口将他们的关系分离至沟壑两边。
两人升起同一个念头。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那一定是我。
可惜时间没有给钟家夫妻多一点的思考机会。
不多时,新的专案调查组再次上门,将两人重新邀请去喝茶。
两人被分别带走。
钟强候到机会,连忙对领队私下说:“哥,领导,我知道你们是高部长派来的人。你和他说,我现在真有办法,能保我们俩都没事。”
领队扫他一眼:“哦?”
“你带我去和他见一面,我真有办法!他肯定会愿意的!”
钟强把声音压得更低,“这种事无非卖一个人当主犯就行,只要高部长愿意帮我,把所有事情推到方如琴那个女人头上,再利用她女人的身份造点桃色流言,到时候民众的关心点自然就偏了。”
“他肯定有看不顺眼的人吧,把锅往对方身上推一推,网友这脑子还不是什么都信?”
领队一点头:“明白了。”
他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都记下来了吧?嫌疑人试图收买查案人员,勾结官员伪造证据,诬陷他人。”
钟强脸色顿变:“什么?!”
“你想错了,我们并不是高部长的人。”
领队说,“这案子太大,早就移交给更上一级查办了。”
“至于你提到的高部长,他当然也同样被稽查了。”
……
书房中。
方老爷子颤抖着手,从自己的保险柜里拿出藏了十余年的材料。
那是他十年前调查塌楼事故的证据。
原本是因为隐匿证据,也是为了警示自己所犯的罪孽才留下的,没想到在这一刻,竟然成为了当前事态的关键。
他知道,如果现在拿出来的话,将会置本就处境艰难的女儿更往深渊里推一步。
但外孙女的话给他触动太大了。
他自以为所做的事情是对女儿好。但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放任才让事情一天天变得更严重。
如果十年前,他能够及时制止,方如琴即便需要被调查坐牢,也不会像现在被挂在互联晚上,受人指点声讨这么严重。
那么也许小意也不会受欺负,心心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的事情。
小意,她才多大啊。
他们两个人怎么能下得去这个手?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
将来也不算是。
所以他才想尽力把这一份弥补给再下一代。
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是个合格的外公。
小意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居然还是无知无觉,甚至因为他对方如琴的苦难,造成了她充满噩梦的青少年时期。
他自以为的“善良”和“宽容”,实际上间接化成了伤害孩子们的利刃。
在这点上,他永远没法原谅自己。
方老爷子慢吞吞翻阅完所有的材料,长叹一口气,点亮灯,提笔开始写信。
【我代表我的女儿方如琴,陈述十年前塌楼事故原情。】
这是一封很长的“自首信”,是他为方如琴写的自首信,也是他的自首。
事情闹得这么大,一定会有更上面的人来调查。
这么多年,他的人脉经营也不算全无作用。方老爷子从不拿它来做坏事,只是可以从他们透露的口风判读出下一个经济风口,来方便经营。
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用这层关系,来提交自己女儿的罪证,以免被高权截胡。
也许已经太晚了。
但姗姗来迟的行动总比无动于衷好。
他身为长辈的,总不能真的让小辈在外面劈风斩浪,承担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