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林岁醒得很早。
昨天她们过了零点才睡,所以林岁刚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她伸手想去摸枕头下的手机, 却先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纸包。
林岁感觉不对,抽出来一看。
居然是一个厚厚的红包。
钟强和方如琴是不可能敢趁她睡着的时候进她房间的,以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这个家里, 唯一会这么做的人, 只有一个。
林岁眨一眨眼, 一骨碌起身, 去隔壁敲钟意的门。
钟意也像是刚睡醒, 开门的时候还在揉眼睛,看到林岁后微微一笑:“早上好。”
林岁拎着手里的红包, 晃了晃:“怎么给这个?”
她都不用问是不是钟意给的。
这家里,除了钟意之外, 也没人会想着她了。
果然,钟意一点也不意外,说:“压岁钱嘛。”
林岁:“压岁钱?”
“对呀。”
钟意弯起眼, 说, “虽然没有很多, 但是可以图个彩头。姐姐,新年快乐。”
“……”
林岁捏着手里厚厚的一沓,心头骤然酸酸暖暖的。
钟意自己身边应该也没有多少现金, 这点钱恐怕还是她从自己那份逃跑基金小金库里支取出来的。
林岁:“我都成年了,还收什么压岁钱。何况哪儿有同辈给同辈送压岁钱的道理——不对, 我是你姐姐, 怎么说也该我给你发才对!”
她说着就要回屋去翻一个红包出来,被钟意拦下了:“不用!你不是送过我生日礼物了吗?”
林岁认真说:“两码事。礼物归礼物, 红包归红包。”
“那就明年吧?”
钟意想了想,说,“等明年过年的时候,就轮到你给我发。然后后年的时候,再由我来给你发,好不好?”
“成年了还发压岁钱吗?”
“发。”
“工作了也发吗?”
“也发。”
钟意看着林岁,悄悄存下自己的私心。
如此年年岁岁,长长久久,她们都将陪在对方身边。
林岁也听出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握着钟意的手点一点头:“好,一言为定!”
……
除夕一过,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林岁重新被钟家的御用造型团队打扮得漂漂亮亮,以钟心的身份被迫参加了许多自己都觉得无聊的社交场合。
从前小时候她就不爱走亲戚,但那会儿好歹是自家亲戚,还有点感情。
现在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和她尴尬地套着近乎,林岁甚至忍不住讽刺地想,他们连我小时候抱过你这种客套话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这几天见的基本都是钟家这边的远亲,以及钟强方如琴生意场上的一些伙伴。
只不过却没有去见方老爷子。
连钟尧都忍不住问了:“今年不去见外公了吗?”
方如琴说:“外公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今年我和你爸去看他就行了,你们就不用去打扰他了。”
钟尧有点遗憾地哦了一声。
方老爷子对他也很好,以往每年去都会给他包个大红包。
方如琴看了一眼林岁的方向,心里有点发虚。
之前还怀疑过林岁会不会是虚张声势,结果这次老爷子亲自打电话来问她,过年回不回来,会不会带上孩子们一起,让她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老爷子从前并不会专门过问,提这一句多半是因为想见林岁了!
她不知道林岁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老爷子,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他们俩再增多见面的机会了。
林岁也察觉出了方如琴的忌惮。
只是他们越忌惮,反而越让她明白自己当初这步棋的杀伤力之大,从而确信了真的可以拿方老爷子这张牌当王炸打。
感谢钟家夫妻亲手送上的软肋。
要不会他们这么怕,她还不知道呢。
等到快出年关的前一天,钟意忽然又感觉到了熟悉的心慌。
那是危机即将到来的预警。
她还没来得及发动能力看一眼是什么,就被方如琴单独找了:“小意,今天你和我们出去一趟。”
前几天的拜访或是宴会都是三个孩子一起,不会特意通知。
钟意隐约觉得不太对劲,问:“去哪里?”
“去给你高叔叔拜年,顺便给人家道个歉。”
方如琴说。
钟意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她看着方如琴,努力克制住自己眼底的恶厌恶和愤怒,小声说:“非、非去不可吗?”
方如琴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小意,你也知道,你高叔叔手上权利多大。他上次很生我们的气。你态度好一点,别再让他生气了、”
“小意,钟家的未来都寄托在你身上,你不会让爸爸妈妈失望的,对吗?”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从方如琴之前重复洗脑她的话,钟意就知道,估计就是这段时间了。
所以她特意伪装得乖巧,温顺,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让方如琴全然相信她还是从前那个钟意。
钟意闭了闭眼。
能看到的关于未来的画面闪动,模糊,并不清晰。
不要怕。
不要怕。
她所感知到的只有危机。
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这次行程本来就凶险,但正因凶险才富含挑战。
她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一定要从高权那里拿到更直接有力的证据,要不然她们拿什么赢。
钟意点一点头:“……我知道。”
造型师来给钟意化妆,林岁听到了动静,过来探头问:“今天又是去哪里?”
“今天我带小意出去。”
方如琴看她一眼,生怕她觉出不对劲,努力挤出一个笑,“心心前几天累了吧?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有小意陪我一块就够了。”
上次的事情够让她吃一堑长一智了。
这次绝对不会让林岁参与进去,甚至都不会让她知道。
有说谎的痕迹。
林岁眯了下眼,问:“我不能去?”
钟意转过头看她,她刚刚刷了睫毛膏,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眨眼的时候像蝴蝶拍动翅膀,脆弱而美丽。
“有我就够了。”
她平静地说。
方如琴满意地看着钟意。
果然,她就知道,她们俩现在关系早就急转直下了。
她告诉了钟意林岁房间内摄像头的事情,钟意从小就胆小听话,她肯定会主动和林岁割席,来确保她的好孩子身份。
林岁也看着钟意。
只需要看她神态,林岁就立刻反应了过来钟意是要去哪儿。
“你——”
你决定了?!
林岁有点愕然地看着钟意。
钟意却对着她小幅度地点一点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还是曾经林岁教过她的呢。
这是一场豪赌。
林岁干涉不了钟意的决定。
何况从大局计,即便阻止也未必有任何成效。
林岁沉默片刻,咬着牙点了下头,当着方如琴演了下感到不公的表情:“行吧,你们去玩吧。”
她回到自己房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为紧张砰砰直跳。
她听到钟意出了门。
接着,她手机收到了两条消息。
【妹妹:[定位共享]】
【妹妹:[您的好友正在呼叫你……]】
林岁立刻按通。
她没吭声,对面也没人说话,只有汽车前进时的底噪。
但她知道,钟意是在干嘛。
这是她们之前商量过的策略,如果钟意被带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和林岁持续保持联络。
这样能尽量保证钟意的安全。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林岁还可以及时施策,救她出来。
林岁看着钟意的位置高速移动,最后到了一个偏远的别墅区。
……
吸取了酒店的教训,这一次方如琴直接将钟意送到了高权名下一所私人别墅里。
高权已经提前在里面等着了。
比起上一次的惊慌失措,这一次钟意镇定了许多,进门看到高权,忍住呕吐的冲动,礼貌地叫了一声:“高叔叔好。”
“哟,小意来了?”
“还愿意叫我一声高叔叔呢?”
高权坐在沙发上,语气里明摆着阴阳怪气。
方如琴在心里骂了一声,面上却赔着笑说:“您瞧您说的什么话,小意这些天可想您了呢。是不是小意?”
她捏着钟意的肩膀,给她施压,暗示她这次不准再惹出任何麻烦。
钟意忍着痛一笑,嗯了一声。
“之前的事儿是个意外。小意,好好和你高叔叔道个歉。”
方如琴说,“我这边还有点事。要麻烦您帮我照顾下小意,我等之后再来接她。”
高权一扬眉:“好啊。”
方如琴离开了。
偌大的别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高权目光从钟意身上一寸一寸扫下去,欣赏着她的美貌,青涩而美好的少女身姿,还有那一点紧张的表情。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愉悦。
钟家的二女儿,出名的小美人,听说外面有许多家都想和钟家联姻。不光是为了钟家财力,更是为了钟家千金。
然而这样的人,只要他想,还不是唾手可得。
高权迷恋于这种凌驾于所有人的感觉。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着说:“来,小意,过来坐。”
“上次你生日那回出了个意外。我记得我们当时酒还没喝完吧?”
他点着桌前的两杯酒,对钟意说,“这次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当时场面太乱,钟家也知道这样的事情难堪,并没有告诉高权是林岁趁乱劫走的钟意。所以他只以为是钟意自己害怕,临时逃了。
钟意在他身边落座,乖巧地拿起那一杯红酒。
她这次的态度好了不少,高权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表情,故意问道:“还害怕我吗?”
“没有。”
钟意垂着眼说,“爸爸妈妈都和我说过了。您帮了我们家这么多忙,是我们家的恩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怕您呢?”
她一反上次的恐惧和发抖,看来钟家调.教得相当不错。
高权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长大了,懂事了。”
钟意忍着恶心,继续说:“我知道,钟家这些年都是仰仗着您才有了现在的成就。要没有您,恐怕我们家十年前就已经因为那次重大事故倒了。”
她主动将酒杯举起,微笑道,“我敬您一杯?”
“十年前?啊,对,我记得。”
高权笑了。
她主动提起这件事,应该是钟家夫妻敲打过她了。
他极其享受这种拿捏别人命脉的感觉,道,“那次事情可真不小,光是死了那么多人,就够你们爸妈喝一壶的。”
“小意,你说,我帮了你们家这么大忙,你要怎么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