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怕见到杜家老太太，害怕跟人打招呼。自家老爷子一说这话的时候，她也知道这见面肯定是逃不掉的。老爷子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太太的好，更是不停地夸赞着雨燕，“人家对我挺关心的，你经常忙不在这里。人家燕儿来了，就跟我聊天。这家人好着呢，为什么不就能好好的来往来往？柳云还在厂子里，你要让人家知道了，怎么办？”

“爸，柳云他……”

“你别说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带我去公用电话，快！”

“爸……”

秀芬知道，老爷子又糊涂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老爷子糊涂的这么厉害，老爷子一个劲嚷着要打公用电话，秀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爸，我这上哪儿给你找公用电话去，要不您用这个。”秀芬拿出手机递给父亲，可老爷子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把将它推开，手机正好掉在地上。

秀芬默默地捡起手机，她无助的向四周看着。眼眶渐渐湿润起来，眼下这种情况她从未经历过，她不知道怎么办，他到底是怎么了。

“公用电话给你找来了，柳叔，用不用！”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秀芬回头。本是不相见的人，还是见了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家老太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老式电话机，看这电话是真的。

“阿姨……”秀芬道

杜家老太太点点头，指了指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坚定的眼神让秀芬立马放心下来了。老太太走到柳老爷子跟前，“打一次一块钱，你用不用！”

老爷子迷糊，压根也不认得老太太了，倒是把她当成了小卖部的售货员，一听这价位便道，“一次一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呢。公用电话不都是一次两分？一块钱这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那您还打吗？”

老爷子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太黑了！我要找你们领导。”

老爷子说完，精神不佳。不会儿的功夫，坐在轮椅上睡着了。老太太轻声对秀芬道，“行了，睡着就可以了，现在推他回屋吧。”

秀芬点点头，她没有想到杜家老太太一来，就立马让他变得安静下来。看她熟络的方法，秀芬心里更不是滋味。轻轻关上房门，秀芬在走廊踱步，她担心里面的父亲会不会有其他的情况。杜家老太太还未离开，见秀芬焦急，便道，“放心吧，一会他就睡着了，等醒来了就好了。”

“阿姨，我爸他一般要睡多长时间。”

老太太想了一会儿应道，“也就四五个小时吧，你爸他总是这样。胡咧咧一阵后就睡着了，现在他病情不容乐观，你没事也多过来看看，趁着现在他还记得你。”

这段时间秀芬完全不知道一直在养老院的父亲会是这种情况，“阿姨，我爸他怎么成这样了。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他一直都没跟我说过。”

“他清醒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记得。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好几次体检都是我陪他去的，你爸现在的记性不定，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他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只是糊涂的时候，就像刚才一样，他是不是嘴里念叨他儿子的名字了？”

“是……”秀芬点点头，“阿姨，刚才真的谢谢您。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解决。”

老太太看着手里的电话机，笑道，“他糊涂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你就按照小孩子的思维跟他聊就行。”

“都怪我，这阵子压根没过来看他。”秀芬无尽的自责，“这个病并不能完全治好，我真怕有一天他忘记我了。柳云走了这么多年，当年想要让他留在家里，可他就要来这儿，现在……”

秀芬说着哽咽起来，听着声音不对。老太太在一旁道，“小金，人老了大多都会这样。这养老院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离开这里，现在大家在这里安享晚年，其实大家都看得很开，指不定哪天走了，就不留什么遗憾了。”

“爸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他一心想让我跟您闺女和好，可现在我们处的也不错，只是爸这儿，他好像只记得之前的事儿了。”

秀芬这么一说，老太太也觉察到现在两家的关系有所缓和了，也道，“二十年前咱两家的关系，各自都有错。要不是我当初拱火，也不会让这段关系雪上加霜，现在两家都好了，他也知道这些，他明白的。”

“其实，今天我过来，是想带他去见见云，见见他的儿子。后天就是云的祭日，我很想带他过去，可现在我怕到了那儿，又勾起伤心的事儿了。”

老太太不这么认为，道，“想去就去吧，他现在还记得柳云，这是好事。”

“谢谢您阿姨，对我爸这么长时间的照顾。比起您，我这做女儿的太失职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们现在都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做老人的不会一直看着你们长大，你们也不用依赖我们，反倒是现在这种生活才更适合我们。”老太太通透。

秀芬接着道，“阿姨，您身体硬朗，为什么不回去跟燕儿他们一起生活呢？”

老太太笑而不答，这个答案，老杜一家人都明白，现在这样才是一家人最好的安排。

秀芬并没有觉得不自在，跟杜家老太太聊天，她很舒服。两人家长里短的攀谈了好些时候，直到听见屋里的动静，老太太道，“得，你爸这是醒来了，快去看看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阿姨，谢谢您。”

秀芬进屋，老爷子正揉擦着眼睛。一见秀芬来了，“哎？刚才去哪儿了，怎么没见你？”

“爸，刚跟老太太聊天呢。”

“哦，她啊。”老爷子意识慢慢清醒起来，“这院里就趁她了，我俩现在是无话不谈。”

父亲似乎忘记了刚才迷糊的事儿，忘记了刚才一心想要打电话的事儿，秀芬越想越难过，“爸，要不咱不住这儿了，我带您去其他地方瞧瞧。”

“别来这套啊。”柳老爷子不高兴了，“这住的好好的，去什么其他地方。”

“爸，我……”

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秀芬要说什么，“哎！我的病我自己清楚，我知道你想带我去各大医院瞧瞧，但这都是徒劳的啊。这些年，我们柳家谢谢您，自打柳云走了，你没有再找，就冲这点，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爸，您说什么呢。”秀芬道

老爷子感慨，“你就不用太担心我，这里就是最好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