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相守的日子,一瞬间就过去了。等杜娟再次酒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公主离开大名府的日子。螺号开道,装满嫁妆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公主府中驶出,最后驶出的,才是公主的轿辇,而后是给公主梳洗打扮的丫鬟、仆人。李公公紧随着轿辇,一路走去,得确保这一路上不会出问题。
从公主府驶出的轿辇,皇城里所有王公大臣均知道,这一日便是安邦公主出关之日,一家家站在官道上,目送着轿辇的离开。公主端坐轿中,心里无比的平静,轿辇一前一后的晃动,公主心如止水,她微闭着双眼。今日的公主盛装打扮,着红色霞帔一件,上面金黄色的雕纹路,簇拥着头顶的凤冠。
皇城大道上,官家一早就在那里等着公主,跟官家一起等着的。还有来自金国的迎亲队伍,自绢塑放榜后,早已在大名府外的迎亲使团便连夜入城,为迎亲而做准备,不得不说金国此举,对公主来说是势在必得啊。
迎亲团为首的四人手举金国大旗,严肃的站在哪里。使臣紧紧的跟在官家身后,时不时的往大道张望着。看着迎亲使团架势也不小,比起公主的仪仗来差不到哪儿去。
杜娟拉着小娘一路狂奔,总算是赶到了皇城,越背越重的木匣,杜娟这一路不知道换了几次手。透过皇城门向内看去,见了官家和迎亲使团,“快!小娘,官家在那里,应该就是这里。”说着便朝里走去,不想城门口被六位守城的官兵拦了下来!
“站住!”
杜娟一瞧,咦?平时这里都是四位守城官兵,今天倒是增派了好多人。杜娟和小娘被拦住后,从城门内走出一位头领,又带着四人而来,“大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往里闯!”
杜娟忙道,“官爷,我们是公主的朋友!你就放我们进去吧,让我们送送公主!”
守城官兵丝毫不讲情面,“不行!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速速离开!胆敢挡公主和亲使团的路!不想活了!”
“我也是公主!我要去找我的姐姐!”杜娟本想再狡辩一番,或者硬闯进去,可小娘亮出了杀手锏。小娘拿出腰牌,好家伙这是皇家特许的,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给她的,杜娟被小娘这操作惊到了,不过这一举动让杜娟更清醒了:小娘不再像以前那样,她可是安宁郡主。
这招儿别说挺好使,这守城官兵一见此物,忙退后三步,恭敬的跪下道,“小的不知道公主驾临,还望恕罪!”
官兵放两位进了皇城,却也赶上了公主的仪仗刚从大道上拐弯过来,映入了众人眼前。螺号刺耳,响彻整个皇城,那凄凉的回声,在皇城一砖一瓦间,惊起了多少飞鸟,盘旋在空中。仪仗队缓缓走来,轿辇的轮毂压在大道的青砖上,清脆作响。
“公主,官家和迎亲使团就在前面。”仪仗队慢了下来,李公公凑到轿辇前,瞧了瞧刚从皇城门进来的杜娟、小娘二人,冲里面的公主说道,“公主,杜绣娘和安宁郡主也来了。”
“知道了。”公主说罢,只听轿内是玉器琳琅相撞的声音,那是头冠上的流苏。李公公轻轻掀起一角轿帘,公主如笋纤细的手,把着轿门,缓缓走出。杜娟和小娘也跑到了官家身边,被近卫兵再次拦住。
官家听到声音,回头见了小娘,眼神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冲着卫兵摆手。两人上前准备给官家行礼,官家指了指公主的轿辇,“你们过去吧。”
公主就站在眼前,雍荣华贵,王气十足!
今天的公主真的好美啊,自己来到这梦境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公主这样美。李公公扶着公主走下轿辇,迎亲使团想上前,官家拦住道,“容我儿与她们稍作别离再出府,使臣又何必如此心急呢。”
金使才不管这些,更不顾姐妹别离,“我家皇帝说了,这启程却也要讲一个天时地利,本使催紧一些,不也是怕误了良时?”
官家不搭理他,三姐妹再重聚,官家明白,这个时间他一定要留给她们。那夜公主未归府,与杜娟、小娘、李公公在京华坊酩酊大醉时,官家也曾踏着夜色去了京华坊。
那夜本想与民同乐,官家走到京华坊,便听楼上笑声不断,最入耳的便是公主的声音,酩酊大醉,公主怕是忘记那晚究竟做了什么,杜娟和小娘都已经入睡了,官家走到门前的时候,就听得公主又开始任性道,“李公公,现在是什么时辰,她们睡什么睡,赶紧把她们喊起来,本宫还没喝够呢!”
官家充满了好奇,这样任性刁蛮的公主,平日里却没有见到过。
李公公也是难做,“公主,这都快丑时了。她们便入了梦,见了周公,您让咱家怎么叫醒来。”
“那也得叫啊。”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劲的晃着杜娟的胳膊,“姐姐,起来,快起来了,你再不起来,我们就没机会喝了。”
见杜娟没动静,公主扭头见了卧在榻上的小娘,“妹妹,小娘,起来跟姐姐玩捉迷藏啊。”
李公公忙上前拦住,“呦,公主,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公主睡了有个把时辰了,您在给她吓着,她可惊不起吓。”
要说这酒醉的人夜市清醒的,被李公公一提醒,却也觉得有理。如此,也只能逮着李公公一个人了,“都歇息了,行吧,李公公你也回去吧。”
“公主,咱家刚才就想走,可您喝成这样,咱家担心又回来了,要不咱家去外面候着,您歇息就行。”
“李公公,你觉得大名府好吗?”转眼间公主醉卧在榻上,刚才折腾的太兴奋,这回也已迷糊起来,嘴里开始自言自语道,“大名府有父皇,有你们,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你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可……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是安邦公主,安邦定国,安邦定国,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主苦苦地笑着,门外官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离开了,他轻声走下楼梯,近卫兵已在外面等候。一路上官家什么话都没说,轿辇内的他闭着双眼,眼角早已湿润了。
那夜的事情,官家铭记在心,公主出关和亲,这怕是永远也忘不了了。眼前公主和杜娟、小娘话离别,官家便一直在那里等等的等着。
可到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杜娟、小娘一见公主的时候,纵然有千百句话,却堵在了嘴边。公主下了轿辇,嘴角仅有的一丝微笑也不在了,见了杜娟、小娘二人,才勉强挤出一丝。
“你们来了?”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杜娟脑子乱了,公主不是去大婚,而是去和亲,说祝福的话肯定不合适,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要说别离的话,公主本是伤感,不能让她带着泪离开这里啊!杜娟纠结起来。
倒是公主,先开了口,“你们看到后面那个红色的木箱了吗?”
杜娟看去,那个木箱不同,可外观好像是哪里见过。对,是那晚在藏宝阁见到的,只不过重新漆了红色,看上去更鲜亮了。
“藏宝阁?”
“对,你还记得吗,那个箱子里都是绢孩儿,京华坊的绢孩儿。”
说起绢孩儿,杜娟想起重要的事情,自己身上还背着木匣呢。将木匣取下,杜娟双手奉上,“我跟小娘都觉得,它跟着你还是比较好。”
公主苦笑一声,“它就这样跟着我走,去了金国,你们不过想它吗?”
“会,肯定会!而且一夜比一夜思念,一夜比一夜煎熬的去想。”
“它都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样子,跟着我会不会受苦。那面它可没有你们,它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杜娟听得出公主的言外之意,它便是她,她便是公主。见公主将“虞姬”从木匣中拿出,紧紧抱在怀中,这不争气的眼泪又来了!杜娟背过身后,偷偷擦拭着眼泪。
“姐姐!”小娘紧抱着公主,大家都说要矜持一些的,可到这里,谁都没把持住。小娘抱着公主紧紧不撒手,杜娟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抱紧了公主。她只是不想让公主见到她落泪的样子,“它跟着你,它不会忘,大名府有它的家人,大名府有它的姐妹。它要是受了半点欺负,大名府是绝对不会放过欺负它的人的。每年春暖的时候,它可以回来,看看乌江畔遍地的油菜。”
“公主,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终究还是要遵循礼制,李公公无奈的提醒着公主,和亲为大事,这姐妹情长也终究被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