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城,刘镇。

数天后,李念他们来到这里。

福生姓刘,祖上是个篾匠,以织席贩履,编筐为生。

这样的家境在上界自然非常的不好,福生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常年酗酒,而福生自幼怯懦,成了他父亲的出气筒,挨了不少打骂,这也是他离家出走的原因。

那前方,干枯的树枝捆扎的院子连个门都没有,里面有三间茅舍,土墙斑驳脱落,左边一间的茅舍房顶塌陷,条件显得格外的穷破。

福生理了理衣服,穿得还是那件青色长服,仿佛他这辈子就只有这一身衣服。

李念也没有穿灶火房弟子的服饰,而是换了套简朴的素装。

至于他往常穿戴的下界那身红色里衣和黑色的外衫,自从上次和疯子闹完圣墓,他就再也没有穿过。

那身束装,无论料子或者颜色,都太显眼,尤其穿在李念的身上,远远给人一股压迫和危险的感觉。

进了门。

陈旧的农具胡乱摆放的院子里,有一名体格干瘦的中年,正坐在木凳上独自编筐。

中年低着头,看不到面相,穿着一件汗褂,常年风吹日晒的肤色显得很黝黑。

蓦然听到脚步声,中年抬头看到福生进门,他并不出众的长相,有着一张刀削的棱骨脸,颧骨突出,双颊无肉,眉目颇具狠厉。

“你还活着,你居然还知道回来,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死在外头?”

中年站起,用力摔下未编制完成的筐篓,冲上来,指着福生一顿凶恶开骂,开口时,喷出一股浓浓的酒熏气,或许是注意到李念还在院外,没有直接向福生大打出手。

“刘叔,你好,我是福生的朋友,噢,对了,这是带给你的礼物。”李念的双手光晕一闪,取出了两坛子美酒,提在手里走了进来。

这两坛子美酒,还是来上界之时,从云山圣宫所带,每当思念洛薇的时候,李念便会独饮一些。

“噢,福生的朋友啊,好好,怎么还带礼了,破费了。”中年一看到酒坛子,双眼瞬间放亮,气焰也不在那么凶恶,笑呵呵的接了上来,忍不住一把抓碎酒封,伴随酒香飘溢,闭目一闻,陶醉赞叹道:“嗯,好酒,好酒啊。”

“哥。”这时,有个女子之声传来。

李念看去,见正屋的门口处,有个女孩出现,竟然坐在木质的轮椅,显然双腿已废。

“我妹妹,福婉。”福生道,眼神一瞬间湿润,大步走了过来。

“哥,你还活着,你为什么走也不说一声,都已经七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名叫福婉的女孩,当即泪如雨下,随着福生走近,忍不住扑在了福生的怀里。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你瞧,我给你买了衣服,料子是你小时候在街上看到的最喜欢的,还有这水粉,还有你最喜欢吃的凤梨。”福生小心的把妹妹扶坐在轮椅,取出来一件又一件包裹,又急忙为福婉擦干净一颗凤梨,递给妹妹吃,笑得很开心。

“福生的妹妹,小婉,生来腿脚残疾,是个瘸子,无法像常人一样走路,福生的母亲就是生小婉的时候难产……离开了……”刘叔对着李念解释,提起酒坛子,昂头猛灌了几口。

李念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叹。

一个男人,妻子难产,撒手人寰,他一手把两个孩子带大,也挺不容易。

刘叔悲笑一声,指向福生,说道:“我没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看见这小子就烦,生出来连一点出息都没有,看看人家镇子里的刘世,如今成了玄刚宗的弟子,衣锦还乡,简直光宗耀祖,镇子里的人当时排队欢迎,再看看人家刘敖,做生意发了大财,全族跟着享福,你除了窝囊废,一无是处,活着都是个拖累。”

“你骂够了吗?”福生猛然暴喝出口,转身怒视着他的父亲,双眸中通红一片:“刘世他爹本身就是玄刚宗的执事,生来有人脉和基础,刘敖他家是镇子里第一富,从小有资本,他赚钱难道是靠他的本事吗?而我有什么?我什么都还没有,只有这薄席烂履,我都没有说过,而你整天骂我是废物,其实你才是废物,从小除了打我,拿我出气,你还会做什么?你有本事为什么不是玄刚宗的执事,你有本事为什么不是刘镇的第一员外,你穷酸的就连我妹妹的腿都治不好。”

福生冷笑:“我真的够了,我做任何事,从来没有求过你,你也没有帮过我,如今我的一切,都是靠我个人的努力争取来的,你在我的面前,没有资格说我,你连半句数落我的资格都没有。”

空间突然安静,刘叔目瞪口呆的看着大怒的福生,目光中充满了意外,仿佛在他眼里,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今天来,是要接我妹妹的,我现在是道摩山的正式弟子,福婉跟着你只有受苦,而且,她长大了,也不再适合跟在你身边了,我担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把她卖掉。”福生说到,冷漠到极点。

“你个兔崽子,长脾气了是吧,现在敢跟你的老子耍威风,我看你是又忘记小时候的疼了。”刘叔丢下酒坛,冲上去,对着福生就是一拳。

轰!

福生眸光冰冷,身躯之上灵光猝然爆发,形成汹涌的罡气,一声闷响,轰击在中年身上,把他的父亲冲得四脚朝天,后背砸回院中,砸碎了两坛美酒。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福生看着扶腰哀嚎翻滚的中年,眼神冷酷无情,取出一个钱袋,随手丢了过去:“这是八万紫金灵石,你从来没有教养过我,拿着这些灵石,自生自灭吧。”

八万紫金灵石,是福生身上全部的家当,也是他对这一位“父亲”最后的馈赠,生而不教,他觉得足够了。

从此,他和这个中年,再无半丝关系。

旋即,福生给李念一个眼神,推着轮椅走向了屋内,福婉看到她的哥哥变得如此厉害,也是吓得不轻,有些难以适应。

“你……算了……”李念看着地上一身酒污的中年,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抬步走向了正屋之内。

院中,无比的清冷。

中年哀嚎了几声,见没有人来管,也停止下来,他看着地上冰冷的钱袋,发出了自嘲的笑声,这钱,他并没有收,而是捡起来,小心的放在正屋的门口,然后转身去了左边的茅屋当中,背影有说不出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