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鹿刻意加重了‘图谋不轨’四字,似是笃定陈平安不是好人。

这话听得李宝瓶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朱鹿,怎么能这么说小师叔呢?

李宝瓶正想开口辩解之时,就听对面的阿良出声道:

“我可没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意思。”

“我是你们阮师傅请来的,护送你们去大隋边境呢。”

听到这话,朱河身躯猛然绷紧,满眼戒备地看向阿良。

陈平安去找阮师傅,不过是昨日的事。

而这阿良,今日就到了。

不管阿良是何身份,那也来得太快了吧。

自认为已经接管此处的朱河,当即取代陈平安,发号施令了起来。

“陈平安,你带小姐他们先回小镇。”

“我随后就跟这……”

“阿良,我叫阿良。”

“……就跟这阿良一同回小镇,先去见一见这阮师傅。”

朱河话音落下,却迟迟未曾听见身后有所动静。

转过头去,才发现所有孩子都望着陈平安,似是只愿意听陈平安的话语。

这让朱河眉头再次皱起。

陈平安江湖经验太少,当时李家老祖就不该让陈平安带着小姐出来的。

现下,陈平安连眼前情况都看不明白,如何能安全走到大隋?

这不是开玩笑嘛?

不过也好,提早发现了陈平安不堪大用,这次回小镇,也正好劝李家老祖另请高明,或者就是让他朱河带着女儿,护送小姐去大隋都可。

“朱鹿……”

朱河正想出声,让朱鹿将几人强行带回时,忽听陈平安出声道:

“不用那么麻烦,我相信阿良。”

相信?

见陈平安如此天真,朱河脸上顿时有了怒色。

现在是相不相信的事吗?

现在怕的是那个‘万一’!

万一阿良是刺客呢,陈平安担得起小姐身死的罪名吗?

陈平安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死不足惜。

但他们李家的小姐,绝不能死在这里!

深吸一口气的朱河,小腿肌肉绷紧,就欲冲至陈平安身边,先将其击晕。

如此,才能顺利将小姐带回小镇,脱离危险!

可没曾想,陈平安的下一句话,却令他瞬间愣在原地。

“有养剑葫的剑客,若是想杀你我,我们早就死了。”

养剑葫?

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色酒壶,真的是养剑葫?

等等,陈平安怎么认得的?

这东西,朱河也只是听李家老祖闲聊时谈起过,但他可从未见过。

是以,他一开始就将那酒壶是养剑葫的可能性排除了。

毕竟这概率,太低太低!

对方若真的是拥有养剑葫的剑客,那自己怕是真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当然,陈平安兴许也只是从哪里听来了一个名词,如今乱显摆自己的能耐,也说不定。

他可听说,陈平安如今识字都不过百,没理由认得出养剑葫!

而阿良听到陈平安,一口道破自己手中酒壶的真正功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黝黑皮肤的小小少年。

“好眼力!养剑葫都被你认出来了?”

“我还以为骊珠洞天,因为高悬天上的关系,导致消息闭塞呢。”

“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那你猜猜,这养剑葫叫什么名字呢?”

笑呵呵的阿良,摘下养剑葫,斜靠着那头白驴,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听见阿良承认,朱河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那银白色酒壶,还真是养剑葫?

是阿良配合陈平安胡说,还是确有其事?

朱河心中开始不确定起来。

但他亦知道如何辨别。

盖因这配合陈平安演戏的阿良太蠢了,居然问了一个以陈平安的见识,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

若是陈平安真能答上来,那么也就是露馅了。

这两人,定然在他看不见的时间里,私底下有过沟通。

想到这里的朱河,当即在旁冷眼旁观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陈平安是答还是不答。

而陈平安略微沉思了片刻,便开口道:

“传闻里道祖在成仙之前,亲自在咱们这座天下种下了一颗养剑葫藤,上边结有七个小葫芦果子。”

“其中一颗,通体银白,名为‘美酒’。”

“这壶中之酒,最能够反哺主人体魄,修士饮酒就是在汲取剑气,并且毫无隐患。”

“我说得可对?”

听见陈平安一口道破自己手中养剑葫的根脚,阿良眼中也不由得异色连连。

他是真没想到,陈平安还真能说出这养剑葫的名字。

甚至连这‘美酒’养剑葫的功效,都分毫不差地说了出来。

真是件怪事。

难不成骊珠洞天里,有专门记载这养剑葫根脚的书籍?

可为何那看起来也算是个高手的朱河,却是一点不知?

甚至现在看着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敌意?

阿良摇摇头,将手中养剑葫抛给陈平安道:

“是不是对的,你喝一口试试,不就知道了?”

“对了,记得喝小口一点。”

“以你的体魄,最多承受壶中一缕剑气。”

接过‘美酒’的陈平安,抬眼看了下阿良。

不得不说,阿良对于陈平安体魄的判断极为准确。

如今尚未凝聚出第八尊星官的陈平安,体内窍穴可承受不了太多剑气。

一缕,都很勉强了。

陈平安晃了晃酒壶,再拔开盖子,饮了一小口。

一股酒劲就如同火龙般,从上往下,灼烧着陈平安的四肢百骸,令陈平安全身都有一种烧着了的错觉。

好在这条火龙,最终找到了合适的窍穴,钻了进去,不再动弹。

而脸庞通红的陈平安,就有些醉醺醺了。

“嗝——”

见到陈平安不胜酒力的模样,阿良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如何?”

“好酒!好剑气!”

“哈哈,好品味!”

见到两人‘贼眉鼠目’,惺惺相惜的样子,朱河顿时冷笑一声:

“行了,别装了。”

“难不成你们还真以为我会信,那是养剑葫?”

感觉眼前世界都如水波般在摇晃的陈平安,举起手中酒壶道:

“是不是假的,你自己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说完,陈平安一拍脑袋:

“哦,我忘了,纯粹武夫不用剑。”

“那就可惜了,这酒,你无福消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