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旷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要求去派出所。
他当然看出来这个姑娘是有顾虑,不想让他联系家人。
卫生所不是问询的场合,他带着人回了派出所。
刚进所里,迎面碰见王所长,问他早上去了哪儿,怎么一早上没看见人。
林旷老老实实交代了早上发生的事情,王所长的视线这才落到站在林旷后面,胳膊上打着石膏的姑娘。
王所长瞬间收了笑容,威严的气质油然而生:“哪家的姑娘,怎么还骑马跑到国境线去了?派出所每年办的边防安全讲座没有听吗?国境线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吗?把你家大人叫过来!”
面对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林旷时,伊明惠尚可以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但站在压迫感十足的王所长面前,她只得怯懦地低头,犹豫着开口。
“我,我是伊车嘎善乡的。”
“嗷,锡伯族是吧?”
伊明惠咬着唇轻轻点头,眼神心虚地望着脚尖,生怕对方追问她的家庭。
林旷看出她的窘迫,往前挪了挪脚步,在王所长下达指令之前先开口了。
“所长,我先带她去登记吧,一会我好好教育一下,然后再通知家里来领人。”
“行,你去吧。”王所长对于林旷积极的工作态度很是满意,擦身而过的同时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表示鼓励。
进了问询室,林旷按照要求向伊明惠进行问询。
“姓名,年龄,地址,为什么会去到国境线上?”
伊明惠低着头,小声答话:“伊明惠,二十一岁,家住在伊车嘎善锡伯族乡3组。不小心去到国境线边,是因为我新得了一匹伊犁马,性子很烈,我想着找个空旷的地方驯服它,结果它一路狂奔,就跑得没影了。”
“就那会发狂的那匹马?”
伊明惠点头,想起自己跑掉的马,神情恹恹,那可是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自己跑回来。
林旷唰唰几笔记下重点信息,合上本子,认真看向她:“登记完了,该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了,是你告诉我电话,还是你自己打?”
林旷说着将手机递给她,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手机,悬在半空中,伊明惠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片刻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祈求的眼神看向林旷:“警察叔叔,能不能不叫我家里人来啊,我,我那匹马是偷偷养着的,不能让我妈妈知道。”
“恩?”林旷挑了下眉,尾调上扬:“锡伯族不是家家户户都养马骑马?你为什么要偷偷养?”
伊明惠为难地看着她,很明显这个理由是难以启齿的。
林旷无意追问人家的私事,又见她实在害怕让家里人知道,犹豫片刻,还是打算网开一面:“那你写份保证书,等下我送你回家。”
“啊?”伊明惠震惊地抬头,指了指自己:“送我?不用不用,警察叔叔,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林旷一边将纸笔递给她让她写保证书,一边打量她:“你已经成年了,叫家里人过来不是为了领人,只是你伤得重,出于安全起见叫你家里人过来。你实在不愿意,我就送你吧。”
对上林旷深邃的眼眸,伊明惠咽了咽口水,没有再说反驳的话。
她伤了右胳膊,只能用左手写字。原本汉字就写得不太好看,这回更是写得惨不忍睹。
艰难地写了半个小时,林旷已经出去处理了两个简单的居民纠纷,再回来时,伊明惠将一张布满歪歪斜斜狗爬字体的A4纸递给他。
他下意识地有些想笑,抬头对上伊明惠的眼睛,发现她脸红得不行。
“那个,我,我是用左手写的,所以,所以丑了点,平常,平常我写汉字写得挺好的。”
林旷抿着唇,将笑意压了下去。
“挺好,写挺好,走吧,送你回家。”
坐上林旷开的车,伊明惠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不骑马?”
“为什么要骑马,你不是受伤了吗?”
他们俩俨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在伊明惠的心里,马才是日常出行的交通工具。
而在林旷心里,有车的时候自然是要开车,更何况,他现在还没学会骑马。
面对伊明慧不解的目光,林旷没有阐述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一路开车将她送回了家。
低矮的平房门口,伊明慧站在路边,看着车内那个棱角分明,侧脸忽明忽暗的男人,有片刻的失神。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朝他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警察叔叔,再见。”
林旷轻轻点头,声音被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盖掉一半,听得不是很清楚。
“我只比你大四岁,别叫我叔叔了,我叫林旷。”
林旷,好听的名字,林警官……伊明慧在心中默默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