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笑意只在盛千婵脸上停留了两秒就消失不见, 在桑清衍望过来的瞬间,她顿时就翻脸了,“有你这么传话的嘛, 最关键的信息都不说?你诚心不想让我拜师是吧?”

她气哼哼地敲着桌子, 一副要跟他秋后算账的模样。

“但凡你早点告诉我,想要收我为徒的是老夫子,我也不至于呃”她忽然词穷。

桑清衍看着她:“不至于什么?”

“反正就是那什么,你别插嘴!”盛千婵继续拍桌子,“总之, 你瞒我就是不对!”

没有了结界的静音效果,她也不好意思在藏书阁这种清静的地方大声喧闹,只在原来的音量上稍稍拔高了些,好让桑清衍知道她在发火。

但她原先声音轻得跟奶猫叫似的,即使加大了音量, 让自己听起来显得气势更足, 也依然让人觉得只是小猫在张牙舞爪, 毫无威慑。

桑清衍一开始还因为这件事瞒着她而略微有些心虚,可随着盛千婵气鼓鼓地跟他开始算账, 他反倒心里安定了几分,微微撇开的视线也重新落在她身上。

看着盛千婵故作的生气模样, 他心底闪过一丝好笑, 脸上却仍是一副冷淡正经的模样。

“的确是我有错在先。”他先是道歉, 随后话风忽然一转, “不过,要是我事前告诉了你老夫子的身份, 你会答应么?”

盛千婵没有说话, 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

说得好像刚才知道真相后回绝的人不是她一样。

即便时间回到今天早晨, 桑清衍在那时就如实地告诉她关于灰衣老者的真实身份,她也只会感叹一阵老夫子的身份,心中生出一丝天赋得到大佬认可的窃喜,然后果断放弃这个机会。

除了担忧两个世界的知识和教育模式不能兼容,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师徒模式有些芥蒂之外,盛千婵不准备大答应的另一个原因就是

天元学宫距离桑家实在太太太远了。

哪怕是桑如阳,贵为桑家的二少爷,去了学宫也难以时常回来。其中固然有他身份特殊,不宜时常在外奔波的缘故,可盛千婵心里清楚,她现在也是被邪魔盯上的其中一员,情况没比桑如阳好到哪去。

要是她也去了天元学宫,八成是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虽然盛千婵自认对整个桑家还没有形成特有的归属感,甚至连那些个主管桑家大小事务的长老们的脸也没有认全,但不得不说,她在桑家其实待得很舒服。

她是桑清衍的妻子,是桑家的家主夫人,凭借这个身份,她在桑家的地位就已经超然于很多人之上。

大事有黎婆婆辅佐把关,再不济还能找桑清衍,她完全不需要费心;小事上,院里的那群小侍女又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单从物质上来说,这些修仙世家的生活过得可比凡间王公贵族惬意多了。

能当一条快乐的咸鱼,谁还想奋斗啊!

而且,就算桑清衍修为高深,横跨虚空对他而言相当于家常便饭,他也不可能动辄就去学宫找她。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平日里会很忙碌,连桑如阳在那求学的时候,他也只是抽空去见他而已。

盛千婵不是很想承认,她的确有那么一丁点舍不得桑清衍。

再从桑清衍的角度来说,她也知道他为什么要隐去老夫子的身份,无非是怕她一冲动就跟着人家去学宫。

这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她前不久才领教过。

为了那些药宗弟子,他就已经暗戳戳地做过一些小动作了,要是她真准备跟着老夫子离开,这狗男人怕是得把她当场囚/禁吧?

这么说可能是夸张了点,也可能桑清衍什么都不会干,可他们才因为这事吵过一架,又是他先妥协退让,她也不想再往他心上捅刀子。

所以,即使在知道老夫子身份的时候,她短暂心动了一瞬,但飞快地权衡过利弊之后,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反正修士的寿命远比普通人要悠久得多,想要去天元学宫学习和交流,日后多的是机会。等她实力再提升一些,行走在外安全无虞的时候,她也随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对桑清衍说出口,只会悄悄地埋在自己的心底。

然而,尽管盛千婵什么也没说,桑清衍却依然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于是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眉毛也微微扬起。

“所以,你是真的不想拜老夫子为师?”

“……”这个男人好烦啊,真的。

“怎么不说话?”

“…………”不,她想。

盛千婵暗暗磨牙,握了握拳,感觉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这才凝望着某位仙尊大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好像,现在,感觉,有点后悔了呢。”

老夫子学识那么渊博,又精通丹药之道,能跟着他学习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事,全天下大概只有她才会拒绝了。

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后悔。

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还反复想要确认的时候,这种情绪就更强烈了。

呵,男人。

盛千婵又瞪了他一眼。

“算了,我现在就去找老夫子说我改主意”她说着就要站起身。

桑清衍的嘴角终于也跟着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他伸手握住盛千婵的小拳头,将她拉回了座位,又将她的手指轻轻掰开,而后在她掌心里塞入了一块玉质令牌。

“夫子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不过你要是想去学宫,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带你去。”

天元学宫一行人为阮子晟而来,此事秘而不宣,原本也没打算在桑家待多久,所有人最近都废寝忘食地忙着,就打算趁到手的域外天魔还热乎的时候抓紧研究。

眼下最要紧的信息都获取得七七八八,即使路上再出什么差错也不会影响已经到手的情报,也就差不多该计划返程了。

这些事,盛千婵心里也有数。

要是她刚才答应拜师,只怕过几天也就得跟着灵霄仙尊他们一起离开桑家了。

不过……“这是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被桑清衍塞进掌心的坚硬物件。

第一眼只觉得眼熟,第二眼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在之前遇到银霞山药宗那位林老祖的时候,桑清衍就用过这块仙尊令。问题是,给她干嘛?

“给你护身用。”桑清衍言简意赅地说道,“最近可能事端较多,放在你身上,我也安心一些。”

盛千婵想起他前面说的那两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桑家的内鬼找到了?”

“也不全是。”桑清衍摇了摇头,“但我有预感,这段时日必然会生出变故,万事小心为上。”

说话间,他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所扭曲,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

藏书阁的一排排书架和充满古韵的桌椅化作了燃烧不尽的火海,就连盛千婵近在咫尺的身影也跟着化作了虚无。

熊熊火光之中,他沿着火焰一路望去,只见在火海的尽头,一道仿佛由恶意凝结而成的黑影回首凝望着他,张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四圣……血脉……”

黑影的嘴张张合合,无尽的黑暗从地底涌出,似乎要将火海吞噬。

“全都得死……”

阴森、沙哑,如同来自深渊的诅咒,断断续续地从极为遥远的未知之地传来。

桑清衍眉头一皱,仅仅是周身气息有所变化,眼前的幻象就骤然破灭,只留下一张漂亮的脸蛋凑近放大了,几乎与他脸着脸。

“你怎么了?”盛千婵没有错过他刹那间的恍惚。

修炼到桑清衍这个境界,再短暂的失神都将成为生死之际决胜的关键。

尽管他现在并没有处在与他人交手的状态,可如果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细微失误。

桑清衍按了按眉心,本不想将看见的那一幕告诉盛千婵,可对上她透着关切的眼神,又想起她一贯的性格,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坦诚。

那只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感知天命,应运而生的一种预感。

可能看见的是一个场景,或者是一个画面,乃至心中浮现出的一段话,但那必定是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预见的未来并非无法更改。

对于桑清衍这般修为的强大修士来说,对于未来的感应足以帮他们避开许多祸事。尤其本身擅长占卜之术的大修士,趋吉避凶的能力更是一流。

桑清衍本来也不该太过在意预见的这个场景,然而对方的话却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尤其是当他想到盛千婵的时候,这种不祥的预感又会加深些许。

不想放她离开自己的视野,不仅是因为心底的占有欲作祟,也是由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在提示他,让他将人牢牢地圈在身边护她安全。

盛千婵听着他解释刚才的失神,“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知道了,最近我也没打算乱跑。”

桑清衍既然说过段日子就能解决桑家内部的问题,那应该就不会有假。只要她安分待着,危机就牵连不到她身上吧?

就是不知道,桑家的内鬼到底是谁?算算时间,派出去的那些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盛千婵压下心中的杂念,重新拾起书籍,又慢慢翻回到之前看的那一页。

随着交谈声停止,她的一颗心也渐渐静了下来。只是,看向桑清衍被窗外的光映照的侧脸时,她翻页的手指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不行啊,看不进去。

美色误人,老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