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尚婉走后的第四天,叶家大门的石阶上新立起三个棱角分明的雕塑,分别是叶鸣轩、叶以轩和江湖闻名的神医廖杨。三个人保持着统一姿势,已经好些时候了。

“唉!”“唉!”“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不绝于耳,可没人能看的出除了嘴他们三个还动过那里。

“杨,花尚妍为什么躲你?”看到天空中最后一抹阳光退去,叶鸣轩不免有些感伤。

“我不认识什么花尚妍。我只知道这世上会躲着我的人只有一个。我师傅。”廖杨依然盯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然后感伤。

“可她明明躲的就是你,兰儿说她一听到你常常来我们家,就带着铃儿和花尚婉跑了。”叶以轩的用力的攥了一下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我是在狼群中长大的,不知道怎么去的那里,反正在狼群里待了很多年,后来遇到我师傅。她将我带回家,然后在我身上试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会呕血、会全身长脓包、会动不动抽筋,可就是不会死。”廖杨依然看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她只是觉得你在狼群里长大一定很健壮,想拿你试葯罢了。”叶鸣轩在欣赏绚烂的晚霞。

“变态。”叶以轩换了一个手,再次握紧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

“后来她教我识字,教我穿衣服,教我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再后来她给我了许多医书。她依然拿我试葯,可我也学会了自救,她使毒的本领越来越高,我的医术也越来越高。”

“两个都变态。”叶以轩双手握拳,发出更大的咯咯声。

“再后来我懂得了男女之事,说要娶她,她就跑了。为了找她我走遍了大江南北,稀里胡涂的就成了神医。”

“那种变态你也要,没品。”叶以轩松开了自己的拳头,直接向后倒,打横躺在石阶上。

“你们认识的时候多大。”叶鸣轩将头放在叶以轩的肚皮上,也躺了下来,依然欣赏晚霞。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多大,只知道她找到我时她8岁,我向她求婚时她14。”廖杨也终于放弃了地上的蚂蚁,枕着叶鸣轩的大腿也躺在地上。“我不知道花尚妍是谁,可我知道把你们迷昏的,是我师傅发明的‘蓝雾’,我给你们解毒却另大家多昏迷了两天,这说明她的功力更强了。而我在离开她之后好像根本没什么长进。”

“花尚妍分明就是你师傅。那个该死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只要我稍稍碰到铃儿,就会浑身奇痒无比,可其它人碰她就没事。”叶以轩愤恨的搥地,发出咚咚声。

廖杨侧过身,“那是师傅为了惩罚师祖太花心而研制的‘色戒粉’,男女**之后,如果在女方身上撒上这东西,男方只要碰触到就会奇痒无比,看得到摸不到。却对其他人不起任何作用。”

叶鸣轩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把铃儿给吃了?”

叶以轩翻了个身,“都是李忠。我去救人的时候她已经中了‘情毒’,我……只有,只有——,反正就那么着了。”

叶鸣轩一巴掌拍向叶以轩的肚子,惹得叶以轩紧缩着身子抑制疼痛,“就那么着了就算了,你的负责任啊。”

“我说了,她不干。”叶以轩紧皱着眉头,很是气愤。

“她不干你就算了,你是不是叶家人啊?”

叶以轩气不过,也坐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

“求婚啊,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也的把她娶回来,谁让你喜欢人家。更何况你还早早的把人家给吃了。”这话是廖杨说的。

“对,去求婚。拿出点叶家人的气势来。去跟花家老太君讲,一定没问题的。”这话是叶鸣轩说的。

“对,我举双手赞成,我们陪你去。”

于是廖杨和叶鸣轩很有默契的架起叶以轩就走,连一丁点反驳的机会也不给他。

***

丰厚的礼车排成一条长龙,在海宁府的正街上招摇穿行,街道的尽头就是这一行人的目的地——江南第一织造大户‘海宁花府’。

穷苦善良的老百姓都纷纷退至街道两旁,驻足观望,唏嘘着世道不公,幻想着这几十车的礼物要是送到自己家门的那该多好。

“哎哎哎,看那,又是礼车花队。喔,这么多,一眼都看不到头。”

“是啊,看这架势应该又是去花家求亲的,不知道这回又是那位小姐要出阁了。”

“反正不会是六小姐,都被人退婚六次了,哪里还有人敢娶她。”

“这可说不准,要知道那六小姐可是花家唯一一个受到皇上赏识的人,御赐万两黄金。就凭这一点,那些公子哥们就的挤破了头。”

“就是就是,听说以前那些都是因为六小姐看不上,誓死不嫁,他们为了保全面子才不得不提出退婚的。”

“不对,我听说是因为有人给四小姐算过命,说她会孤独终老,六小姐就发了宏愿,一定要等四小姐出阁才嫁人。”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因为六小姐的贴身丫环铃儿是克夫克子的孤煞星命,才害得六小姐现在也嫁不出去的。”

闲磕牙的老百姓大有越说越兴奋之势,纷纷聚拢在一块开起了茶话会,所以并未注意到车队中有一辆车晃动的异常。

车身的晃动是由于人引起的,而这个人现在正被其它的两个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叶以轩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头转向左边,“为什么拦我?”

“不想让你毁了这些好不容易才筹备到的礼物。”

“为什么要弄这么多礼物?”

叶鸣轩微笑着冲旁边点点下巴。

叶以轩迅速将头摆向右边,但用力过猛差点咬到舌头。他深吸一口气,依然很有气势的圆瞪着双眼,“为什么弄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廖杨的双手紧紧的钳制住叶以轩,但头却朝外并不看他,“我师傅最讨厌这种招摇过市的场面。”

“那你还弄这么大。还故意把我们三个都塞在车里。”叶以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他是故意的,他是想让花尚妍知道,他来了,然后再跑了让他追。”叶鸣轩苦笑着摇摇头,松开了对叶以轩的钳制。

“你这个变态。”叶以轩左手化掌向廖杨拍去。

同一时间廖杨也松开了叶以轩的右手,却先发制人的点了他的四处穴位,将他订立在那里分毫动弹不得。这过程中他的头还是朝向外面,脸上挂起奸笑,气氛变得异常阴森恐怖。

叶鸣轩叹息着,“终于知道为什么花尚妍喂了那么多毒葯你都不死。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躲了六年都不愿意再见到你。”

车队浩浩荡荡的掠过了人们痴迷的目光,一字排开在花家门前,将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过不来。

老管事轻轻拍打了两下朱漆大门的门环,大门应声而开,独独走出一个人来。老人微楞,一个不稳险些跌下石阶。

叶鸣轩搀扶着老人站定,向来人微微颔首,“我想是因为你和令姐的容貌过于相似,让他吓到了。”

来人也是微微颔首,却双手后背,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听说你从来没见过她穿女装的样子?”

“是。”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她?”相信从容貌上连他们的亲娘也会无从分辨。

“你比她话多。”

“可我刚才并未出口。”

“你比她动作多。”

“如果事态危急或者四姐给她喂了葯,她可以比我还好动的。”

“你眉宇间没有她的那份淡然。”叶鸣轩一直微笑以对。

花尚衣脸上的微笑不比叶鸣轩少,他指着叶鸣轩身后一片的‘车海’“这是做什么?”

“礼物,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叶鸣轩微微低下了头,显的有些许的局促和羞赧,“当然,如果她愿意当聘礼收下,更好。”

花尚衣走上前绕着叶鸣轩转了一圈,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你可知道她很懒?”

“家父家母都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兄弟姐妹也各自有成,无需她操劳什么。”

“她一天睁开眼睛的时间比闭着的少。”

“只要在她每天睁眼的时候能看到我,就足够了。”

“她其实脾气并不好。”

“我会尽力照顾好她关心的每一个人,不让她有发脾气的机会。”

“其实她很心软。”

“我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让她挡在我前面,是我这一生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

花尚衣笑了,向后退了两步,整整衣襟,双手抱拳,“在下花尚衣,花家第二十七代传人,花尚婉的弟弟。”

叶鸣轩抱拳还礼,“在下振威镖局叶鸣轩,叶文轩的亲哥哥。”

“我想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应该先去得到她的同意。”

“我知道。”

“她在西跨院的竹园。”

“谢谢。”

“不必客气,姐夫。”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叶鸣轩闪身进了大门。

看着叶鸣轩的背影,花尚衣双臂一抬拦住了后面的两个。

“我们是跟他一起来的。”廖杨有些谄媚的说。

“他们的事外人帮不上忙。”花尚衣笑得很诡异。

“我不是来找花尚婉的。”叶以轩脸色有点臭。

“可是如果他们的事没点头,铃儿你是搞不定的。”花尚衣冲他眨眨眼睛。

“她跑了吗?”廖杨一把将叶以轩拉到身后,独自与花尚衣对视。

“四姐说,这是她的家,你一步也别想踏进去,除非不想活了。”花尚衣大笑着,转身离去。

“他什么意思?”叶以轩有些迷惑。

“他的意思是说,你只要在这等着,只要花尚婉应允了你哥的求婚,你就可以娶铃儿了。”

“那要是她不答应呢?”

“要是叶鸣轩搞不定,你们两个就只有一起打光棍了。”

叶以轩受教的点点头,“那你呢?”

廖杨用手掸掸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整了整衣领,“我去找死。”然后大义凛然的跨进了那道门坎。

叶以轩点点头,并不拦他。自己站在花家门口,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哥,你一定要成功啊。”

这声音极有穿透力,吓的铃儿险些跌落了手中的茶碗。

在躺椅上的人半睁开眼睛,好笑的看着铃儿,“他来了。”

铃儿的脸瞬间涨红,跺跺脚,“不用笑我,他来了说明他也来了,你还不赶紧起来摆个好看的姿势,小心你这幅样子又把人给吓跑了。”

花尚婉双眼合十,嘴角含笑,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不会。”

“我是不会,可你至少应该把眼睛睁开,让我知道你醒着。”叶鸣轩有些气喘吁吁,跑的很急的样子。

“我的葯劲还没过,也许还可以陪你跑一下。”花尚婉调整了一下姿势,冲他眨眨眼,一点都不惊讶于他的出现。

叶鸣轩调匀了呼吸,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动不动。

花尚婉也一动不动的,可眼神却不敢和他相对,脸上的红晕渐渐扩散,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铃儿倍觉尴尬,一手掩口,清了清嗓子,“咳,咳。”微一福身,“铃儿见过叶大当家。太阳大,您这边来坐吧,铃儿去给您备茶。”也不管自己手里还端着茶杯,铃儿转身就走了。

叶鸣轩并没在意,依言坐在花尚婉旁边,但视线的焦点却未移半分,“好点了吗?”

花尚婉轻轻的点头,“全好了,四姐是个很高明的大夫。”

“难得听你说这么多的话。”

“不习惯?”

“不会,只是惊讶。”

花尚婉的脸又红了一圈。

“从没想过你是女孩子。”

花尚婉低下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因为没胸?”

叶鸣轩张大嘴,有些被她的惊世骇俗给震住,随后释然的笑笑,轻轻的摇摇头,“不是。你有,只是我太粗心,以为那是因为你太纤弱,所以没能长成肌肉。”

花尚婉还是没有抬起头。

叶鸣轩知道她在生气,生自己的气,可他却不知该怎么办?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

‘当啷’一声,茶杯落地,顺利吸引某人的注意力。铃儿笑笑,“不小心啊,我再去换一杯。”但却站立不动,猛朝叶鸣轩招手。

叶鸣轩只好站起身来,走向铃儿。

铃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闪入一丛竹子之后,“我说叶大当家,你怎么这么笨那,还没说道正题就把小姐气着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

“我跟你说,什么废话都不要讲,你就过去简单明了直入正题就完了。”

“能行吗?”

“信我的,没错,快去吧。”铃儿又一把将叶鸣轩推了出去。

叶鸣轩摸摸鼻子,走回花尚婉的身边。局促的搓搓手心。看看花尚婉的表情,似乎比刚才好一些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又作了一个。“我能叫你婉儿吗?”

花尚婉轻轻点头,微微低下去。

“婉儿,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

花尚婉还是轻轻点头,头又向下低了一点。

“那你愿意吗?”

花尚婉突然抬起头,表情很是严肃,“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叶鸣轩将嘴张的大大的,就是发不出一个音来。

“你说啊。”花尚婉突然笑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再次挂在脸上,溶解了叶鸣轩心里刚刚形成的冰峰。

“我会一直等,等到你说愿意的那一天。”

“那一天要是永远都不会来呢?”

“它值得,就算这辈子等不到还有下辈子。”他很肯定。

“好”

“啊!”不会听错了吧。

花尚婉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与叶鸣轩面对面站立。“我说好,我愿意。”

叶鸣轩感到自己手心的汗又多了几分,“什么都不问?”

“尚衣问过了。”

“你让他问的?”

花尚婉摇摇头,“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他也知道什么对我最好。”

叶鸣轩显得有些不高兴,“可那是他的选择。”

“我早就作出了选择,只是希望得到他的认可。”花尚婉主动拉起他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叶鸣轩竟潸然落下泪来。将花尚婉的手紧紧包在自己的手里,“我们去找奶奶。”

花尚婉皱起眉头,“我不喜欢走路。”

叶鸣轩无奈的摇摇头,“你啊。”宠溺点点她的鼻尖,“我来背你好了。”

于是花尚婉理所当然的跳上了叶鸣轩的背,幸福的继续她的懒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