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母、大母?”

阮筝回过神来,发现几个孩子围在自己面前,一个个面带忧色地看着自己。

卫瑾和她最亲,见她面色不对劲,已经伸出手来探她额头温度,喃喃自语道:“好像有点烫。”

卫韶和安阳郡主立刻紧张起来,“阿媪,快去请疾医——”

阮筝打断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一时走神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她看向卫韶,因为想起上辈子,语气不大好:“既然回家了,就把在外头的毛病统统改了,少对两个孩子颐指气使。”

阮筝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上辈子死得太早,后来卫平侯府又接二连三地发生许多事情,从卫平侯被挖双眼到卫敞一家三口中毒暴毙身亡,使得这个家摇摇欲坠、满目疮痍,卫韶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地做错决定。

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辈子,阮筝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小儿子掌控卫启兄妹的终身大事。

她就不信了,自己尚在人世,活的好好的,卫韶还敢把卫琼嫁给四皇子。

卫韶不明就里,他身为父亲怎么就不能管教儿女了?

但既然阮筝这样开口,想必也是出于一片疼爱,卫韶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惹得母亲不痛快,陪笑着答应道:“是是,儿子都听您的。”

事情也说得差不多,阮筝便打发他们回去歇着。

“我还没老呢,不必每日过来伺候,下去歇着吧。等晚些一家人再一同用食。”

“是。”卫韶一家四口道。

他们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确实累了,还好云因早就让人将院子打扫收拾干净,该准备的也都准备齐全。

热水一桶接一桶地送到西院,卫韶沐浴更衣之后,随意披了件深衣,踩着木屐来到自己的书房。

他外放几年,西院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书房也是如离开前一般上锁着。

但卫韶脸上不见半点笑容。

他盘腿坐在软席,将母亲所说从头到尾地细思一番。

如果母亲得来的消息准确无误,那么卫祥,恐怕是袁家在十年前就下好的一枚棋。

当然,林家也不清白。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有多少人知情。

卫韶习惯用最大恶意揣测旁人,尤其是这样大的耻辱,若是泄露出去,只怕卫平侯府在近十几年都是平京津津乐道的笑柄。

说不定他阿耶都要被气得从棺材出来!

他们卫平侯府,竟然白白给亲家养了十年的儿子!若不是阮筝发现,只怕再过不久卫平侯就要上奏请封世子!

到那时候,他们卫家祖祖辈辈打下的家业,岂不是都要落到袁家手中?

想到这,卫韶简直怒极反笑。

若不是怕影响到兄弟之间的感情,卫韶真想好好问问兄长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退一万步来说,他就是要原谅袁氏,留下卫祥,也不该欺上瞒下,背着母亲对外宣称卫祥与卫瑾是亲生兄妹的消息!

这怎么给人养儿子还能养上瘾不成?

“咚咚咚”,敲门声轻轻响起。

卫韶道:“进来。”

安阳郡主穿了身秋香色曲裾进来,才泡了个澡,就连走路都带着一股子香气,让人闻了只觉沁人心脾。

卫韶挑眉道:“这又是擦的什么香膏?倒是比之前的好闻许多。”

安阳郡主美滋滋道:“是阿娘让云媪送来的,抹在身上又香又滑,等用完了我再找阿娘要一些。”

这点小东西,卫韶没说什么,想必阿娘也不会介意。

卫韶问道:“三娘他们睡去了?”

安阳郡主点头,见卫韶一头乌发半湿半干地垂在身后,便拿了块干布来,跪坐他身后,边擦边道:“明绪和阿蕴早就累了,洗漱更衣之后便都睡下。等快要用晚食,我再让下人去喊他们。”

卫韶颔首道:“虽说阿娘疼爱他们,可也不能恃宠而骄,这里毕竟不是豫州,可以让你们这么随意。我不在家中,你也要记得每日去给阿娘请安。”

这是儿媳应尽的本分,安阳郡主自然没有二话。

她虽说比起两个嫂子身份要高贵许多,是皇室中人,可也知道自己这个婆母出身大族,若不是高家入主平京,换在前朝,她就是给阮筝的儿子做妾怕是都不够格的。

所以安阳郡主伺候婆母是心甘情愿的。

更何况,她早在回京的路上就听说了长嫂袁氏和二嫂卢氏的一些名声。

比起袁氏这个侯夫人,卢氏可谓是将老实本分刻在了骨子里,对待婆母比对自己唯一的女儿还要上心。

若不是阮筝不许,她能一日都守在阮筝身边,服侍她洗漱更衣用食。

安阳郡主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的两个嫂子,对卢氏的印象还算好一些,但也绝不会让她给比过去。

安阳郡主一脸自信地开口:“夫君放心吧,等明日一早,天不亮我就在阿家房门口候着,一定把阿家伺候好。”

夫妻二人完全没把阮筝的话听进去。

谁让现在以孝治国。

孝顺二字,甚至都成了大魏官员的第一道门槛。

哺时刚过,饭菜陆续上齐。一家子难得齐聚一堂,坐在停月斋正堂用食。

卫琼毫不客气地抢占了卫瑾的位置,一句“我要挨着大母”,逗得云因满脸笑容。

阮筝摸了摸小孙女的脑袋,眼底流淌着温和的笑意,但该说还是要说:“阿希是长姊,阿蕴会尊重阿姊的对不对?”

卫琼撅了撅嘴,跟小猪似的哼哼唧唧撒娇:“可是阿姊已经陪了大母好几个月了,阿蕴才第一天回家。”

卫启毫不客气道:“就比你多几个月而已,连这都要攀比,你怎么不说长姊前些年在流落在外所吃的苦呢?”

众人齐齐一愣。

卫琼被说得面红耳赤,不高兴地从鼻孔哼出一声,刚要说话,就被父亲瞪了一眼。

卫平侯面色讪讪,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稀里糊涂就道:“阿娘怎么什么都外说?”

其实这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