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无痕,细雨无声,才下过雨的地面微微湿润。

宁静的庭院很快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

卫平侯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进了家门就往停月斋赶,口中还念着:“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的老天爷啊!”

“阿娘!阿娘!”卫平侯边喊,边扶着门框走进去,喘了口气道,“今天上朝,真是看了好大一场热闹!看得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说完一抬头,就看见卫瑾姐弟几个都坐在里头,而自家亲娘目光嫌弃地落在自己身上。

卫平侯讪讪一笑,“都在啊......”

卫瑾几人不禁莞尔,倒也没有笑话卫平侯。

还是云因贴心,给卫平侯倒了盏茶,叮嘱道:“坐下慢慢喝,这方才跑这么急,可别呛着了。”

一盏茶下肚,卫平侯的口干舌燥也有所缓解。

卫启好奇道:“伯父,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热闹?”

卫平侯摆了摆手,“让你们猜也猜不到。”又灌了口茶,才算是平复那股激动劲儿。

阮筝其实有点猜到了,但还是道:“行了,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卫平侯咳了一声,道:“今日有御史上奏,参大皇子结党营私,私下里结交各路大臣,拉拢士族。”

阮筝嗯了一声,“然后呢?”

卫平侯道:“其实这事儿大家心里头都一清二楚,今日的马御史,也不是第一个参大皇子的人。之前圣上都没有理会,原以为这回也是一样。但没想到,圣上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朝堂上狠狠训斥了大皇子!”

卫启不禁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怎么会?圣上不是一向最疼爱大皇子,还想要立他为太子的吗?”

卫平侯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吗!”

这也是所有人都大为震惊的原因。

卫珍轻声纠正道:“圣上最疼爱的不是大皇子,是二皇子。他对大皇子更多的是器重。”

卫启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

卫瑾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器重和疼爱,一个有要求,一个没要求。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哪个?”

卫启迟疑道:“器重的同时,也不影响疼爱吧?”

卫瑾但笑不语。

卫启有如此疑问,那是因为三房只有他一个儿子。卫韶对卫启寄予厚望,但也不会太过严苛。所以他能在自己父亲身上能够同时得到器重和疼爱。

卫珍提醒道:“圣上不止一个儿子。”

五根手指尚有长短,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谁能说,是手心的肉多一些,还是手背的肉多一些?

一碗水端平,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尤其是皇家,高琛身为皇帝,万人之上,谁敢跟他谈公平二字?

这世上若有公平,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削尖脑袋也要往上爬。

卫平侯咂巴着嘴道:“二娘说的不错,圣上可不止大皇子一个儿子。”

今日这一出,可把有些大臣吓坏了。

尤其是将女儿送给大皇子做侧妃的那几家,本以为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板上钉钉,没想到,圣心莫测。

高琛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儿也不给人准备的机会!

卫平侯还在感叹:“听说前几日,圣上才把四皇子放出来,难道是改了主意,想要栽培四皇子?”

阮筝笑道:“若是这样,那还不如把珠珠或者阿蕴许给四皇子。”

卫平侯想也不想道:“那不成!那不成!四皇子就算是做了太子,也配不上我们家的孩子。”

阮筝瞥一眼外头,“听见没有?还不给我滚进来。”

除却卫瑾之外,其他几人俱是一惊。

卫平侯回头一看,诧异道:“三弟?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云因连忙挽帘,卫韶面色尴尬,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但这么多人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还好伤的是后背,不是腿。

卫韶老老实实跪坐在卫平侯的左手边,低声道:“阿娘,我知道错了。”

阮筝淡淡看他一眼,问道:“你不好好在屋里养伤,过来做什么?”

卫韶自然也听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不同于被蒙在鼓里的卫平侯,他是知道卫瑾和神光公主她们所做的一切。

“阿娘,这大皇子的事情......是不是太着急了一些?”他说的含蓄,卫平侯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女儿开口。

卫瑾道:“三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神光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让大皇子产生危机感,以及令安王他们几个觉得自己有机会,如此,才能使得他们内斗不是吗?”

她提醒道:“三叔别忘了,大皇子的年纪跟我差不多。按照惯例,他早就该有皇子正妃了。”

但高琛一直想给大皇子找一个强有力的岳家,本来看中范阳卢氏的九娘,大皇子也很满意,结果人家不愿意。

范阳卢氏直接在高琛试探时直言不讳:九娘早已许配了人家,言下之意,高琛和大皇子就别想了。

高琛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好一个范阳卢氏,竟然还看不上未来的太子!心里暗暗给范阳卢氏记了一笔,奈何一直寻不到错处,只好作罢。

皇子妃的人选迟迟没定,大皇子心里也着急。

更不要说前不久才被高琛否了卫三娘为大皇子妃的请求,今日又惨遭训斥。

人人都说,大皇子要失宠了。

大皇子在朝堂上被高琛骂了个狗血淋头,让其回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这具体反省到什么时候,也没有个准话。

阮皇后询问高琛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你不是一向最看重大皇子的吗?好端端的,骂他作甚?”

高琛道:“做错事情自然该骂,这件事你不要管。”

阮皇后冷笑道:“又不是我的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琛道:“那你问什么?”

阮皇后只扔下一句话:“我只是不想过继一个被你骂得狗血淋头的儿子,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高琛沉默许久,独坐空室,喃喃道:“那就不过继了吧。”

阮皇后离开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

“圣上是改变主意,要另立太子了?”

高琛没有说话。

阮皇后道:“立谁都好,不要过继我的名下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