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卫珍带着卫琼一起在院子里扫雪。

阮筝走出来时,正好听见卫琼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都快走了,还要喊我干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二娘?阿姊?你又不理我!!”

卫珍举起扫帚,卫琼大惊失色,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确认扫帚打不到自己,又开始洋洋得意地谴责道:“说你两句就不高兴,还恼羞成怒上了。二娘啊二娘,也只有我这么好脾气的人,才能包容你啊。”

卫珍面无表情地打向树枝。

顿时,哗一声。

白雪落满头。

卫琼今日还穿了特别好看的一身石榴裙,雪花哗然坠落。有的掉在头顶,有的卧在眉间,还有的落在那截白嫩脖颈,冰与热接触,化作雪水,顺势滑进衣领。

卫琼一个哆嗦,顶着满头的雪花气得嗷嗷叫:“卫珠珠!”

卫珍一本正经:“我在清理树上的雪。”又伸出手臂给她看自己身上的雪,以示无辜。

言下之意,谁让卫琼不躲开的呢?

阮筝忍俊不禁,本想偷偷走开,以免误入纷争,谁料就在此时云因抱着一件披风走出来,嘴上抱怨道:“娘子这几年越发不爱动弹了,这对身体可不好。”

阮筝心下叹气。

果不其然,姐妹俩发现廊下的阮筝,脑袋一转看过来,齐齐道:

“大母!”

要她做主的意思。

阮筝微微一笑,却是问道:“那位沈娘子可还好?”

矛盾迅速转移。

卫琼冷哼一声,抱着扫帚道:“今早上二伯母还把她带过来,让阿姊好好同她学习呢。”

所以眼下人呢?

“自然是被我赶走了!”

卫琼一脸的理直气壮道:“夫子还在停月斋住着呢,她沈莹有什么本事比夫子还要厉害?真这么厉害,不知道多少人家愿意花重金请她教导自家女儿,而不是无处可去,只能求到卫平侯府头上。”

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嘴上说着只求一个安身之处,不会与人争抢,实际做出来的事情却恶意满满。

她莫不是以为,讨了卢氏的喜欢,便能成为卫平侯府的主子,与他们平起平坐不成?

卫琼在祖母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刁蛮刻薄,甚至洋洋得意。

“她还说什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向阿姊讨教学问。结果我问她四书五经看过没有,她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这是讨教学问吗?分明就是来自取其辱的。”

她脸上的轻蔑都透着一股神采飞扬的可爱劲儿。

卫珍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

阮筝笑了笑,赞同道:“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不要理会了。”

余光瞥见几个人影,她顿了顿,又责备道:“阿蕴,人家毕竟是客人,你也不能如此无礼知道吗?若是把人气哭了,回头你二伯母又得找上门。”

卫琼撇了撇嘴说:“知道了。说不定最后又是怪在阿姊身上。”

注意到祖母神色,福至心灵间,她猜到了什么,话音一转,好奇道:“大母,我实在不明白二伯母为何这样关爱沈娘子。莫非,他们两人才是亲母女?”

这个坏丫头。

阮筝压住上扬的嘴角,不悦道:“当着你阿姊的面,你也敢说这种胡话!我看是把你宠坏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几声低呼。

几个婢子慌手慌脚地搀扶着昏厥过去的沈莹,用眼神询问卢氏要不要请疾医过府给沈娘子看病。

这点动静自然惊动了阮筝等人。

卫琼抱着扫帚,“大吃一惊”道:“二伯母,沈娘子......你们躲在这做什么?”

卫珍语气冷淡,“藏头藏尾,乃鼠辈所为。”

明明是她们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发现之后,反而还倒打一耙!

沈莹眉眼紧闭,一副苍白无力、气若游丝的模样,心中却是恨极。

阮筝看也不看“昏倒”的沈莹,淡淡道:“阿蕴一向天真烂漫,有什么说什么,童言无忌,你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不管这到底是不是“童言”,卢氏都不敢有任何意见。

她习惯了在阮筝面前唯唯诺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前大嫂袁氏其实是同一种人。

深受原生家庭的迫害,几乎没有自己的思想。

只是袁家父母教袁氏的是自私自利,最好把整个卫平侯府都搬回娘家。而卢氏的父母,则要她记住一个女人的本分,孝敬公婆、服侍丈夫、照料儿女,这都是应尽的本分。

卢氏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解释道:“阿家,我与沈娘子之间只是一面之缘,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

卫琼乖巧低头,道:“是阿蕴不好,阿蕴不该误会二伯母与沈娘子之间的关系,二伯母只有阿姊一个亲生骨肉。”

卫珍的目光落在沈莹身上,淡淡一笑道:“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给过卢氏和沈莹机会。

是她们自己不珍惜。

卢氏的慌乱辩解还未说出口,外头一个婆子慌里慌张地小跑着进来。

“老夫人,女君。门外来了十多个人,说是......找沈娘子的。”

沈莹心头一跳,险些睁开眼睛。

是谁要找她?

卢氏问出了沈莹的心声,脸上浮现迷惑,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沈莹,叹气道:“先送沈娘子回去歇息吧。”

不敢当着阮筝的面说给沈莹请疾医。

留下沈莹,是她的决定,这既然有人找上门来了,自然也是要她去处理。总不能让安阳郡主出面,亦或者强行把沈莹叫醒吧?

卢氏让人把沈莹送回房,自己则匆匆忙忙去收拾烂摊子。

“感人至深啊。”卫珍道,脸上瞧不出半分伤心之色。

既没有期许,又何来伤心?

她朝阮筝道:“大母,我去看看。”

卫琼脱口而出:“看笑话吗?我也要去!”

阮筝:“......”

卫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