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内室安静的只能听见棋子落玉盘的声音。

吧嗒、吧嗒。

卫瑾担忧地唤了一声“大母”,小声道:“魏王……他应该不会背叛您的。”

这几年,卫瑾多多少少也从阮家舅公的口中了解阮筝与魏王年轻时的纠葛。

昔日的高门贵女,前朝皇后的掌上明珠,没有与当时任何一个士族郎君喜结连理,反倒嫁到卫家这种门第,更甚至,卫瑾听说自己的祖父在世时,还是有名的病秧子。

怎么看,都是卫家占了大便宜。

卫瑾是祖母一手教养长大,自然打从心底偏向祖母。尤其是这些年,她亲眼看着祖母为这个家付出。早年丧父,中年丧夫,祖母一手抚养三个儿子,又精心为几个孙儿筹划打算。

她本可以不用这样辛苦的。

卫瑾不曾见过祖父一面,反倒这几年因为阮筝的原因,三番两次受魏王好意。从她的角度来看,多年不曾娶妻,甚至没有子嗣的魏王,要比自己的祖父好太多。

如果可以的话,卫瑾真希望阮筝当年嫁的是魏王。

如此想着,卫瑾就见祖母笑出了声。

阮筝终于破了这棋局,心情愉悦之时,便听见这么一句,什么魏王不会背叛她?她没忍住乐了。

“大母?”

阮筝无奈道:“阿希,你的脑袋里都想的什么?我与魏王之间是有合作不假,但还谈不上背叛二字。”

卫瑾嗫嚅了两下唇瓣,道:“可是,魏王对您一往情深……”

阮筝诧异:“何来一往情深?”

卫瑾微微睁大眼眸,道:“他不是因为您,终身未娶吗?”

阮筝:“……”

她揉了揉眼角,不紧不慢将棋子一颗颗收起来,语气十分无奈。

“虽然说这话有些气人,但是阿希,你大母我年轻时,爱慕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魏王在里头并不算什么。只是有的人,他知道及时止损,要为家族、父母考虑。”她柔声道,对于这个孙女,早就习惯讲道理一点一点掰碎了说给她听。

“这世间的情爱,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人生在世,也总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要比情爱来的重要。魏王终身未娶,怎么能是因为我呢?那不过是他的一己私欲,是他未能得到我的不甘心。”

“可谁规定,他爱我,我便要嫁给他?我的家族,我的阿兄阿嫂,哪一样不比他更为重要?难道,因为他爱我,便要我承担他一生未娶,没有后嗣的责任吗?”

卫瑾的心头仿佛被小锤子重重一击,祖母温和的话语,令她对自己产生怀疑。

阮筝目光怜爱,握着孙女的手轻轻揉了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理应报答养育之恩。兄弟姐妹之间,骨肉血亲,手足之情,亦不可辜负。唯有男女之爱,你一而再再二三地劝说,仍旧无用,便该将他抛之脑后。”

“你已经做到问心无愧,又何必因为他人的私心,而庸人自扰呢?”

卫瑾一瞬间恍然大悟,面上流露羞愧之色。

她低声道:“儿只是觉得,大母当年若是嫁给魏王,一定会比现在过的舒心自在。”

阮筝扑哧一笑,指了指一旁的云因,道:“你阿媪先前也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云因幽怨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她就知道阮筝会提到她。

阮筝道:“世上女子的命运,大多都是由男子掌控。而我,恰好投了个好胎,我的曾祖、祖父,阿耶,阿姑,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待我极其宽和溺爱,他们教我,莫要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到未来的夫婿手中,若是过的不称心,和离便是。”

这样的家族,这样的氛围,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个个内心强大。

阮筝也不例外。

她过得怎么样,取决是她这个人,而非她的夫婿如何。

想当初,多少人惋惜、笑话、劝阻,让她不要嫁给卫秉文,仿佛她嫁到卫家之后,便会在自己的手帕交、堂姊面前低人一头。

可后来呢?她上战场,杀敌将,卫秉文反而成了她的谋士附庸,就是论功行赏,也是她胜一筹。

先帝封她为阮国公,却封卫章为卫平侯,难道只是因为私心?想要令卫章面上难堪?

私心或许有,可若不是阮筝有实打实的功绩,朝堂文武重臣,岂会甘心被一个女子压上一头?

卫瑾嘟囔道:“可、可大母若是嫁给旁人,说不定就不会生出阿耶这样的儿子。”

卫平侯无辜膝盖中箭。

阮筝想了一下,叹道:“我实在不大喜欢去想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毕竟在当时,你阿翁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

顿了顿,又回忆了一下过往。

“你阿耶,其实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他没有娶袁氏之前,孝顺懂事,时常陪在我和你阿翁身边,他虽然没有你三叔贴心,可也不像你二叔那般木讷无趣。”

阮筝对子女是真的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他们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谁知道,没要求反而沦落到前世那种下场。

真是该死!

阮筝心中冷哼一声,老大老三最近倒是老实本分,老二就是太老实了,得找个机会再好好敲打一二。

卫瑾眨了眨眼,虽然八卦长辈的故事不大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大母对魏王,真的没有一丝感情吗?”

阮筝笑道:“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养只猫猫狗狗尚且怜爱几分,更何况人呢?”

那就是有感情了。

卫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说起正事。

“大母,我后面让人查了一下,魏王面前的那个女子,好像是……卫祥的外祖母。”

卫祥的外祖母,林月?

听到这,阮筝和云因对视一眼。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阮筝道,差不多也到了该午憩的时辰,阮筝每日雷打不动都要睡上半个时辰,这些年已经养成习惯。

卫瑾面露愧疚,是她不好,她不该拿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来打扰祖母。

“大母好生歇息,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