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雨,房内时不时响起几声咳嗽。

卫平侯望着对面的妻子,皱眉道:“你得了风寒,怎么也不请郎中过来看看?”

袁氏坐在炕上,一身宽大素衣,衬得人越发削瘦。

自打前几年小产,她便落下病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加上日夜忧心,时不时就要病上一回。

女人面色苍白,眼中含泪,哀哀戚戚道:“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看不看又有什么分别。”

卫平侯叹了口气。

袁氏知道他心软,只恨自己当年棋差一招,反被卫瑾那个贱货算计,否则,卫平侯又怎么会与她离心?

想到和自己断了往来的娘家,还有满心怨怼的儿子,袁氏的心就像掉在油锅一样煎熬痛苦。

她堂堂一个卫平侯夫人,却什么都帮不到娘家。

卫祥也因为种种缘故,不能被封世子、继承卫平侯府的爵位。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嫁给卫平侯?

袁氏用力掐着手心,热泪盈眶道:“侯爷,我这几日时常梦见自己的死,兴许……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我知道我这些年,有种种不对,我愧对大娘,愧对你……”

“你说这些做什么?”卫平侯语气松动几分,握住袁氏冰凉的手,温声道:“不过只是一场风寒,什么死不死的。”

袁氏泣不成声,“大娘有大家疼爱,侯爷又正值壮年,便是我死了,也能再续弦。唯独大郎……我实在放心不下。他自小被我们夫妻宠坏,天真不懂事,闯下许多祸。”

“侯爷,我不敢再奢求其他,只想着,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大郎成家。”

卫平侯就知道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卫祥的亲事。

心里有些失望,但仍好声好气道:“你放心,我会为他寻一个好人家的孩子——”

袁氏急急道:“大郎一直喜欢卢家九娘,侯爷何不成全他?”

卫平侯:“……”

他忍耐道:“卢家九娘出身高贵,哪里是卫祥能肖想的?”

原以为说的已经足够明白,熟料袁氏竟脱口而出道:“范阳卢氏都能看中卫瑾,缘何我们大郎不能娶他家女儿?!”

卫平侯目光一沉,道:“谁告诉你,范阳卢氏看中大娘的?”

袁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又想用眼泪蒙混过去。

卫平侯收回手,起身道:“范阳卢氏看中大娘,是因为大娘年初的时候救过他家七郎一命。卫祥又有什么本事,能让卢九娘非他不嫁?”

袁氏恼火不已,但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就失去发脾气的资格,只能低声下气道:“左右都是两家结亲,换谁不一样呢?你同卢家说一声,说不定他们也是愿意的。”

卫平侯气笑了,“卢家不是捡破烂的!你让我替卫祥求娶卢九娘,这不是结亲,是结仇!”

他但凡敢上门开那个口,范阳卢氏就敢拿扫帚给他轰出去!

让他们范阳卢氏的贵女,嫁给一个瞎了眼的废人?

卫平侯是有多大脸!

“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断无可能!”卫平侯撂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就走了。

还范阳卢氏的贵女,她怎么不让卫平侯去找阮皇后开口,把神光公主下嫁给卫祥?

真是痴人说梦!

卫平侯走后,袁氏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对帘子后头抱怨道:“儿啊,你也听见了,你阿耶就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又与我们母子离了心,一门心思向着那个赔钱货。”

她叹道:“我早说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们自己。”

珠帘后走出一个体形消瘦的少年,面容阴沉沉,受伤过的那只眼睛在烛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指望我们自己?

他冷笑道:“我什么都没有,既不是卫平侯世子,也没有外家助力,甚至一只眼睛还是瞎的……”

说到这,又怨恨地盯着袁氏。

“如果不是你非要怀孕,我也不会受卫瑾那个贱人的挑拨!说不定,阿耶就心软,让圣上封我为卫平侯世子了!”

卫祥越来越恨袁氏了。

只觉得要不是她,自己根本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如今就连卫瑾这种乡下长大的赔钱货,都能被范阳卢氏看上,想要聘她为新妇。

而他,只能在安王身边,日日受他的气!

卫祥咬着牙,他不信范阳卢氏看上卫瑾是什么救命之恩。

卫瑾被阮筝亲自带在身边,又有尚书令阮符这个舅公指点,这几年还和阮家子弟走的越来越近,这都是他曾经没有享受过的一切!

范阳卢氏肯定是看在这些上面,才想娶卫瑾过门!

面对儿子的怨恨,袁氏委屈极了,低声道:“那位说了,越少人知道越好,阿娘不是也告诉你了吗,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地位……”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卫祥烦躁道:“我要娶九娘,我一定要娶她!我不管你给我想什么办法,反正都要帮我达成目的!”

袁氏早就习惯被索取。她未出嫁时,为父亲和兄长洗衣做饭,嫁了人,便想方设法补贴娘家。有了儿子之后,就将大半重心都转移到卫祥身上。

此刻也是咬了咬牙,答应道:“好,阿娘答应你,一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