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四十分,理查德就早早的来到了咖啡馆里坐下。
他选择了一个角落里靠近窗边的位置,这里的采光很好,被店员擦的几乎看不见的玻璃能够很高的观察街道上的情况。
这里离通往后堂的门也不是很远,只有几步的距离。
他坐在了面对大门的位置,然后发呆。
他想到了很多有或者又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比如说他选择的座位。
以前他还是林奇手下一名业务员的时候,经常和林奇一起出去吃饭,那个时候林奇总是会选择有窗户,背对墙壁,面对大门的位置坐下。
理查德很奇怪,也很好奇,有一次他实在是忍不住心中旺盛的好奇心,问了林奇这个问题。
“老板,为什么你每次都选择这样的位置坐下?”
当时的林奇告诉他,因为这样很安全。
安全?
当时的理查德不懂,林奇很耐心的告诉他,这样的位置可以一眼看见走进来的人是谁,能够看见外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一旦发生一些冲突,那么就完全不需要考虑来自背后的攻击,专心应对前面的敌人即可。
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找机会砸烂窗户逃出去。
当时的理查德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觉得一定是一个帮派分子告诉林奇的,因为这种说法很像是一些匪帮才会使用的招数。
理查德又问林奇,他没有敌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当时林奇告诉他,任何时候保持警惕都不是蠢事。
任何时候!
恍惚间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东西,林奇比他年轻,却拥有着远超他的丰富阅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林奇是不是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
毕竟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可实际上已经五六十岁了。
那么看起来二十来岁,实际上三十来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从高中毕业到进入社会,短短两三年里林奇不可能掌握那么多的阅历和经验。
除非他从一生下来,就掌握了这些东西。
思绪飘散到这里的时候,理查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因为他对战胜林奇还有不够自信。
人一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就会借助神鬼之类的事情来回避自己的无能。
这句话也是林奇说的。
他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被衣服遮挡住的枪套,他突然间感觉到了一阵心安。
连天主都能被一枪捅死,林奇就算生下来就是神圣的,也逃不过一颗子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最终指向了十点钟。
在挂钟的秒针指向九点五十九分四十五秒的时候,林奇出现在咖啡馆外。
他走进门时已经到了五十秒,等他走到桌边坐下时,正好九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看起来我没有迟到。”林奇笑了笑,“一杯手磨咖啡,谢谢。”
侍应生转身离开,林奇翘起腿,看着理查德,“昨天晚上我有些事情,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想要和我谈什么?”
理查德的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他端着咖啡抿了一口,本来他很着急要见到林奇,但这一会,他不那么急了。
他很了解林奇,林奇也的确厉害,如果他表现得太过于焦急,有可能会让林奇发现自己的一些问题。
他还记得林奇告诉过他,对细节的观察可以猜透一个人的心思,他不想成为被猜透的那个!
“有人在抛售公司的股票,几百万股一天时间被悄无声息的抛售了。”他慢条斯理的放下咖啡杯,然后抬头看向林奇。
语气很从容,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说意见很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林奇面带一些微笑的看着他,“你如何确定是有人在抛售,而不是自然的市场行为?”
“是你,对不对?”理查德没有回答林奇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既然回答不了,不然直接用反问代替,他相信此时林奇的内心也是有些变化的,他盯着林奇的眼睛,企图找到林奇的情绪波动。
但很遗憾,林奇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是我,或者不是我,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理查德想了想,闭上了嘴。
此时侍应生端着林奇的咖啡走了过来,随后离开。
林奇抿了一口咖啡,小口,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比总统府的咖啡好喝多了,你没有去过总统府,不清楚那边的咖啡有多难喝。”
理查德轻笑了一声,“其实你不回答我,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动手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奇抿了抿嘴,“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其实从我们在联邦最后一次见面就开始了。”
“只是有些计划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不是神,没办法预测你们每一个行为,你太高调了,理查德。”
林奇表现得很优雅,很从容,很镇定,他越是这样,理查德越是紧张,他已经开始流汗了。
林奇的这份气度,气势,给了他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是蜘蛛网上的虫子,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灭亡。
他咽了一口唾沫,“你凭什么要求我怎么做?”
他的声音有点高,“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总是告诉我,我应该这么做,应该那么做,可你从来都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我考虑!”
在理查德看来,他学习林奇的长处何尝不是一种“要求”?
林奇要他这么做,他就必须那么做,学习林奇去如何做。
林奇现在说他高调,他知道是在说自己推动圆融资本上市这件事。
他有自己的想法,这是最好的一次摆脱林奇的机会,只要完成这个计划,等四季度财报出来,股票大涨,他能套现至少一亿多夫拉!
有这笔钱,他干什么不行?
他根本就不需要再胆怯,可以直接面对林奇,甚至和林奇掰一掰手腕!
但现在林奇却在这里指责他太高调了,内心中的不满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咖啡馆里没有人,唯一的侍应生也站的远了一点,似乎把空间都留给了这两个人。
“我没有要求你必须怎么做,我只是给你提供了一种可能作为参考,也许按照我提供的方法做,才是最适合的。”
林奇拿起搅拌棒,搅拌着咖啡,慢慢的搅拌,醇香味开始散发,“我尊重你的人格自由,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没关系,那是你的自由。”
“我们是联邦人,我们可以为自由而战,为自由而死,我尊重你的一切权利。”
“但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那么你就不能阻止我有我的想法。”
“你想要破坏我的计划,可以,我没有阻止你甚至还帮了你,那么你又凭什么指责我呢?”
理查德的表情有些许的挣扎,些许的狰狞,林奇毫不保留的告诉他,这就是他做的时,他内心还是有一些犹豫的。
到底要不要和林奇撕破脸?
以前不觉得,但此时面对林奇时,那种巨大的压力让他对自己的选择有了一些犹豫。
不过这些犹豫很快就被愤怒以及其它情绪所吞噬了。
如果他低头,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林奇的阴影,他的手下,伙伴,会怎么看他?
他们一定会离开他,他不愿意一辈子都为别人工作,他想要自己当老板。
咬了咬牙,他看着林奇,呼吸有些粗重,“我还没有输,林奇。”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而且还没有使用尊称。”林奇小小的点评了一下,他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盖弗拉的咖啡豆烘焙的时间比联邦的时间更长,这样油性和香味都能散发出来,同时也不会有淡淡的酸涩味。
不过苦味会明显的放大,联邦人可以忍受酸涩,毕竟他们对水果是否新鲜的判断就是够不够酸,但他们不能忍受苦味。
比其他国家咖啡加更多的糖很好的表明了这一点,这也让盖弗拉的咖啡有着和联邦咖啡完全不一样的特色。
“你少看不起人!”理查德的情绪再次有点失控,他总是低了林奇一头,现在林奇越是这样,他越恼怒,他的手甚至都插进衣服口袋里,隔着布料摸着枪套。
似乎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具有掌控的力度。
林奇不在意的笑了笑,“你记得吗,理查德,我教过你,对细节的观察。”
不等理查德说什么,林奇放下咖啡杯,“其实从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带了枪,但是还没有考虑好是否会用。”
“你不知道掌握着武器时候能够改善我们之间的局面,实际上你也不需要尝试,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现在至少有两把枪瞄准着你的脑袋,只要我做出一个动作,或者你作出了危险的动作,子弹就会打爆你的脑袋。”
“在你看来你可能已经‘长大了’,就像是一个青春期心理逆反的孩子,你能从容的去面对这个世界。”
“可是在我看来,你还太嫩了,明天你的结果,都源自于昨天你的选择!”
“你走完了一步,接下来该我了!”
林奇笑着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味道不错,不过不需要你请客。”他拿出两块钱压在托碟下,起身后微微点头道别。
“再见,理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