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还想说什么,金梅已经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动手掀洛千予的衣服了。

她只好作罢,跟在陆九川后面避到门外去。

洛千予的大眼睛忽闪,歪着脑袋好奇地发问:

“金梅姐,你们医院没人有意见吗?陈爱香是不是有什么后台啊?”

“真是气人,她这种人也能当护士长,你这么认真负责又温柔的人却只能当普通护士。”

这话算是说到了金梅的心坎上,话匣子直接扣个底朝天。

在洛千予继续有意的引导下,金梅不仅吐槽了陈爱香抢占护士长晋升名额,还把她的背景以及区别对待病患的事,全透了个底掉。

换完药,金梅还拉着洛千予聊了不少,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她:

“记得换病房,陈爱香早上发完脾气安排人顶班了,估计晚上八点左右会回来查房,你们在她回来过去就行。”

她也亲亲热热的保证:

“好,我们下午就过去,不会让你难做的。”

张桂芬擦着金梅的挤进门,凑到她身边:

“千予啊,你打算怎么干?”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她神秘一笑,又对陆九川说,“帮我去邮局买点信纸、信封和笔呗。”

陆九川点头走人。

张桂芬满脸不赞同:

“你要写举报信吗?她今天敢这么干,怕是没这么容易弄……”

洛千予却是自信满满,这时代的人大多都很淳朴,相对的也不太懂变通,她可不一样。

“妈,你就等着看嘛,相信我。”

接下来的时间,她花了一整个中午,洋洋洒洒写满四页纸。

以旁观正义之士的角度,痛斥陈爱香利用职务之便挖社会主义墙角,搞裙带关系等诸多工作、作风问题。

甚至合理怀疑陈爱香的行为,是否与敌特分子的分裂行动有关。

当然,陈爱香在医院食堂里的婆婆也没漏掉,从杀一只鸡五毛钱这件小事,以点盖面影射。

“你们觉得怎么样?”

洛千予傲娇地问凑在一起看的两人。

张桂芬瞠目结舌,半晌才反问她: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以事实为基础,加以想象杜撰,再合理运用夸张手法。事实在前,那种人不怕查不出问题。”

她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反正被查的又不是她,对待社会毒瘤绝不手软。

陆九川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夸她:

“言词犀利,态度……恳切,角度刁钻……”

她笑得像只狐狸:

“行了,不会夸就别硬夸,我懂你的意思。”

“你再帮我抄两份,信封我来写,得寄到省相关单位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夫妻两齐刷刷下笔。

张桂芬越看两人越般配,牵起贺年说道:

“千予这边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先赶回大队了,岁岁也不知道好没好,家里头还一堆事呢。”

“阿川你盯着千予多吃点。信寄出去那人估计跑不掉,医生说能出院你们就早点回家,不在这受委屈。”

洛千予想到贺岁那天的可怜样,也跟着担心起来:

“那你赶紧回吧,先骑书记的自行车回去还给他。”

“再给你拿点钱去买个小藤椅,放在杠上给年年坐,最好买两个连在一起的,以后我们家也能用上。”

听她安排得仔细,张桂芬更是欣慰,这儿媳妇除了瘦小些,哪哪她都满意。

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准备找人杀鸡的一块钱,挥了挥:

“我还有钱,年年,跟奶奶回家喽。”

她出去时,还把门带上了。

陆九川继续埋头抄信,嘴里低声问:

“阿予,还给拿七块钱吧,原本打算给邱正的三十块,被我花掉七块了。”

洛千予肉疼摸出钱,拿走七块,口袋里的十五块四毛六又缩水近半。

完全没有进账,花出去却跟流水似的,把钱推到他手边,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大早上去哪花钱了啊?问个体户的事吗?”

“没有,个体户的事我晚点去问。”

陆九川搁下笔,从床脚下摸出他从外面带回的纸包打开。

包装纸上赫然躺着一双皮鞋。

“我看你的鞋坏了,到百货大楼买回来一双。”

“36码,你试试合不合脚,我跟售货员说好,不合适我再拿去换。”

在解放鞋和塑胶凉鞋为主流的小县城,白球鞋都不是一般人舍得买的,皮鞋简直就是珍贵的稀罕物,甚至被当作身份、地位的象征。

洛千予更肉疼了,想说没必要买那么贵的。

话到嘴边,又想到金梅昨晚说的金句“疼你,你就受着”,便改了口:

“好,我试试。”

陆九川把她半抱着坐起来,又蹲下身弓着腰把皮鞋往她脚上套。

像帮小孩子穿鞋一样。

洛千予看到自己的脚被他握着,他掌心的温热从脚掌传到心里,变得炽热。

热得她在电扇下面,背上仍出了一层薄汗,她没话找话说:

“这鞋好是好,就是贵了点,你怎么没买双凉鞋?”

陆九川又抓上她另一只脚:

“皮鞋软,你脚上的水泡和小伤口都没好,凉鞋会磨脚。”

“来,我扶你走两步,看看合不合适。”

说着搀起她,在地上走了几步。

她心里暖烘烘的,这男人不仅在第一次进城就记住她的鞋码,还如此贴心。

鬼使神差地问了女人长恋爱脑最爱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你是我爱人。”陆九川不假思索。

又是爱人?

洛千予第一次听的时候,有些害羞。

可她后来经常听陆九川挂在嘴边,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仅代表妻子而已。

莫名的心里有些发酸。

“如果你娶的不是我,你也一样会对你的妻子这么好吗?”

陆九川顿了一下,像认真思考过:

“会吧,丈夫对妻子好是应该的。”

“怎么样?鞋合脚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洛千予仿佛被一盆凉水兜头而下。

心里的悸动和感动齐齐消失殆尽,涌起莫名的小脾气,脱口而出:

“合脚,你费心了,谢谢。”

语气生硬又疏离,本来靠着陆九川的身子也拉开了距离。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母胎单身太久,又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一时迷了心智。

这场婚姻的本质是交换条件而已,她竟然期待产生爱情,真是可笑。

老实水泥封心吧!

如果只当合作伙伴,陆九川目前的表现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