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予并没有在意身后的动静,找了块石头坐下。
“贺年,看到地里抢收甘蔗的人了吗?他们每个人都有家,收了甘蔗可以换粮、换钱生活,这也叫安居乐业。”
“可是有坏人想抢走大家甘蔗,拆烂百姓的家,让大家无家可归,你说该怎么办呢?”
贺年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双眼湿润地看了看洛千予,又看向远处劳作的人们。
“不给他们抢。”
“那如果不让坏人抢,坏人就把大家都杀死呢?”
“不可以!”他的小拳头逐渐捏紧,“打跑大坏蛋。”
洛千予点头,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没错!所以坏人来的时候,很多人选择成为军人,去打大坏蛋,要把坏蛋都赶走,保护千千万万的家。”
“你爸和陆爸爸都去了,他们成了好战友、好兄弟,像你和岁岁这么好。”
“坏人很厉害,有一次他们打输了,你爸再也不能回来,陆爸爸就替他当了爸爸。”
“你能听懂吗?”
贺年定定的看着洛千予:
“我爸爸……是被大坏蛋杀死了吗?”
躲在一边的张桂芳听到这,站起来想阻止,却被陆思曼几兄妹拉住。
洛千予与贺年对视,认真地点头:
“是的。军人保家卫国,难免会有人流血牺牲。”
“你和岁岁的爸爸是军人,是英雄,为保护大家安居乐业献出自己的生命,非常了不起!”
贺年眼睛通红,流下几滴泪,被他倔强地擦去。
良久后,他又继续问:
“那……我们的妈妈呢?”
“我有时候做梦,梦到有个女人把岁岁按在水里,我还叫她妈妈……”
他小小的手,在脸上胡乱抹着那些不听话的眼泪。
他讨厌这个梦,也问过爸爸,可爸爸什么都没说。
奶奶告诉他,做梦都是假的,他以前相信了。
但是他总是做同样的梦,还有昨天那些哥哥跟他说的话,让他觉得梦才是真的。
洛千予拿出手绢塞进他手里。
真相太残忍了,连好都没办法直接对孩子说出口。
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才缓缓说道:
“你爸要打大坏蛋,还要把所有坏蛋赶得远远的,让坏人无法靠近老百姓。”
“所以他不能陪在你们身边,没有办法做好丈夫、好爸爸。”
“他牺牲了,你亲爷奶也没了。你妈妈一个人无法照顾你们,带着你们改嫁到别人家……”
“这个世界很复杂,真善美与假恶丑同时存在;人有千千万万,善恶交织,各有不同;人性是世间最难解的题,我也不太懂。”
“你的梦,忘了也好,记得也罢,就算你恨她也是正常的,但我不希望你被恨蒙蔽双眼,生活在阴影之下。”
“多看看身边的人,你现在有幸福的家,有奶奶、爸爸、姑姑和叔叔们。”
“爱你的人才值得你付出和关注,反之亦然。”
洛千予说了一大堆,只有最后一句话说得痛快。
跟小孩子聊天真是太难了。
她都有点羡慕贺年,能遇到她这么耐心的时候。
以前养她的怪老头可没管那么多,只教了她不服就干,干不过就跑,跑不了就等死。
可以说她能活到穿过来是个奇迹。
想多了全是泪!
她不知道,她婆婆、小姑子和小叔子们,全都听沉默了。
几人对视一眼,脸上全写着:会说,多说。
她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
“走吧,不然你奶她们都不舍得去吃饭,还有什么疑问,等我下次心情好再说。”
贺年抬起被搓得有些肿的双眼看她:
“你刚刚没点到你自己。”
她把刚才的话在回忆了一遍,好不容易分析也出小家伙说的什么意思。
“你是说,我让你多看看身边的人时,没点我自己?”
贺年点头,认真地等她的答案。
她笑着耸了耸肩:
“你不想要妈妈,我也不适应突然多了两个孩子,没必要硬拉近关系。”
说完,她指了指往这边来的大队长,对那几个东张西望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的人说:
“妈,两位弟弟,你们再不下去,小心被大队长扣工分。”
张桂芬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把将怀里的贺岁又塞回给陆思曼。
“哎哟,阿屿、阿舟赶紧跟我下去,老娘满工分的纪录不能破。”
“诶,老二你的名叫起来怎么跟你们大嫂这么像,以后得喊两个字的。”
陆定屿两兄弟拔腿往地里跑。
她话没喊完,也匆匆追出去了。
陆思曼走到洛千予身边,抱着贺岁的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又对扭头叫贺年:
“年年,回家吃饭啦,再不回去岁岁都要饿哭了。”
贺年没说话,倒是小短腿抡得飞快,埋头冲到了前面。
这个不平常的中午,好像又恢复了本该有的节奏。
洛千予望着甘蔗地里吃饭的一家几口,又琢磨起系统让她必死的设定。
她想试试那种失控的情况,都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现。
她走到张桂芬身边,盯着砍甘蔗用的镰刀,然后伸出手。
“阿予,千予啊。”张桂芬咽下嘴里的粥,冲她嚷嚷,“你拿镰刀干什么?地里的事不用你管。”
洛千予放下刀,笑了笑:
“好吧。”
心里却是纳闷,为什么这次自己拿了刀,却没有那种失控的感觉?
张桂芬又喝了两口粥,开始吐槽:
“我们家不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不管以前你在洛老二家什么样,到我这儿,你就跟思曼是一样的,不用她做的活也不要你干。”
洛千予真诚地向她道了谢,她又喋喋不休的对洛大山两口子进行批判。
直到她们把饭吃完,才把洛千予、陆思曼还有两小只轰回家。
期间贺年如往常一样,带着贺岁在边上玩,只是话少了些。
回家时,他还主动帮忙拎空饭盒。
所有人都没有再提在山坡上的谈话。
不过,洛千予却有点暴躁,感觉心里笼罩了一片阴云,她怎么也打不散。
走着走着,路过大队公用的大水井时,那种失控的感觉又出现了。
“大嫂,你要去干嘛?”
她听见陆思曼在叫她。
这一次,她能掌控意识,清晰感知到自己强烈的欲望:向大井走,然后跳下去。
她光控制自己的脚步,就出了一身冷汗。
半晌后那种感觉才消失,她摇了摇头,对陆思曼说:
“可能昨晚没睡好,头有点晕。”
陆思曼“噗嗤”一下笑了:
“你肯定是担心大哥才没睡好的吧?感情真好哟~”
她低头笑得腼腆,掩下眸中的寒霜。
已经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没法顾及其他,更不会圣母。
必须尽快解决掉洛庆满。
她不信系统没了宿主还能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