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他的手指穿过纱幔一把攥住她的细腕◎

一觉醒来, 虞妙然被禁酒了……

悲伤……

日头高升,春日融融。

道观客房布置简单,虞妙然睁眼醒来时, 额头贴着一张符篆,双手交叠于浅绿色被褥上, 身体难得笔挺挺躺在床榻上。

她一双浅碧色眼瞳咕噜转了转,下意识吹了吹覆盖至下巴的符篆,可以嗅到一点朱砂味道。

钟声从远远传来, 虞妙然一眼不眨睁着眼眸,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是脑壳很疼, 脖子也疼, 想伸手揉了揉, 这一抬手, 可不得了,浑身骨头好像快散架。

虞妙然严重怀疑自己夜里被闷头狠狠拳打脚踢了!

抱着自己快脱骨的手臂,虞妙然龇牙咧嘴坐起身, 如锦缎的长发铺散开,她穿着洁白寝衣,扯掉额头符篆。

虞妙然边捏捏自己酸酸胀胀的胳膊, 边盯着朱笔符篆, 这一看就是风长隐的笔迹。

昨晚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

虞妙然细白指尖捏着黄纸,拧着眉有些心虚。

竟然是兰汤加身临其境符篆……

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沐个浴还要搞沉浸式体验吗?

正奇怪疑惑, 门外响起来敲门声, 虞妙然太清楚会是谁, 时间永远掐得这么准, 除了她的小师父还有谁?

果然在风长隐推门而入时, 虞妙然还赖在床榻上。

虽然道观客房简陋, 但她睡的被褥套件绝对是用顶好料子塞着蓬松松的鹅绒,枕头也不是寻常道士枕着硬邦邦的瓷枕,是塞着安神草药的软枕。

“小师父快过来看看我啊……”虞妙然苦着娃娃脸窝在被褥中,“浑身上下像被车轱辘碾压过……”

作为一个饕餮转世般的贪吃鬼,虞妙然愁眉苦脸诉苦,她看着风长隐将食盒放在桌上,视线居然不是眼巴巴落在食盒,而是看着风长隐高挑颀长的身影。

脑海中忽而闪现过什么,虞妙然眨了眨小扇子漂亮卷翘的眼睫毛,余光见到地上多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空酒坛,酒坛还斜斜插着一根木筷?

虞妙然恍恍惚惚想起昨日,自己挖出几坛酒,她长着这么大,只尝过菜肴中的料酒,至多是酒酿什么什么,譬如酒酿鸡蛋,尤其是葵水期附近,小师父总会煮给她吃。

她嗜甜,小师父会多加点红糖,还有红枣枸杞,以及两颗特别漂亮圆滚滚的水煮蛋,整碗汤酸酸甜甜,喝下去冰凉抽搐的手脚终于好受点,虞妙然特别爱喝。

所以昨日,开封的酒坛子冒着勾人香气,虞妙然忍不住用木筷沾了点,她真的就沾了一点点,后来……

虞妙然断片头疼看着风长隐拧干净巾帕朝她走来,好像看到昨夜是他抱她回房间,她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而她的小师父也是如此,拿着湿帕子朝她走来……

那时候,她还有体力滚,显然不像现在四肢酸痛……

所以……

虞妙然睁大惺忪的大眼睛,万分震惊,“小师父你!昨晚终于忍无可忍不能再忍……”

风长隐正将湿帕递给跪坐在榻上的虞妙然,听到她震惊话,修长漂亮的指尖微微捏紧白色方帕,温热水汽仿佛渗入指腹。

他俯视着长发披肩身着寝衣的小姑娘,见她大眼睛泛着蒙蒙水雾,微微肿了些的小嘴一瘪,盯着他不可置信控诉,“打了我……把我胖揍一顿!”

呜呜呜,她就知道小师父早想打她了!

虞妙然从小跟着风长隐,所有课程皆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知道他手劲有多大,小姑娘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晓得自己从小闯了多少祸……

难怪她一觉醒来腰酸背痛 ……小师父定然是打了她……

她眼珠滴溜溜转动,委委屈屈道,“小师父胜之不武……”她都喝醉了……

风长隐闭了闭眼睛,将温热帕子遮住那双乌黑湿漉的大眼睛,“我打你?你觉得我敢吗?”

怎么不敢?他打她可狠了,虞妙然振振有词举例子,手腕都被木枝震断了……

“那是喂剑招。”

风长隐很是平静回答,他已经猜到故作委屈的小姑娘在打什么主意,果然见小姑娘眨巴着一双浅碧色大眼睛,委委屈屈说:“一样一样,妙儿浑身好痛,今日不上课好不好?”

“可以。”

虞妙然清澈的眼眸刚亮起一点点,便听到风长隐冷酷无情说,“今日课程摊到……”

“啊!不要嘛!”想偷懒的小姑娘眼泪收放自如,哀嚎着丢开方帕,手脚并用立刻想从床榻上下来,“我现在就起来打拳练剑……”

开玩笑,都放到一天和风长隐对练,那她的四肢是真的不要了……

虞妙然慌慌张张,可她的双脚也是真的酸软,还好接住巾帕的风长隐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臂,他看着她落地打颤的双脚,眉梢轻挑不经意间带了点笑意,“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虞妙然捶着自己的双腿老老实实回答。

“不记得也好……”风长隐点头,让她漱口后喝醒酒茶。

虞妙然:“……”

所以她是撒酒疯做了很丢他脸面的事情吗?为什么脸色看起来那么不好?

*

三月中旬,告别三不知真人。

虞妙然跟着小师父继续在南方游历,十四岁抵达闽越地界。

这里的方言好多,虞妙然都听不懂。

他们在海边渔村超度了一个海中女童,这也是虞妙然独立完成的第一个任务。

起因是村里每到入夜便听到海边孩童鸡皮疙瘩的嬉笑声,次日便有村民离奇失踪。

虞妙然在沙滩堆了漂亮的城堡,用螃蟹轻易引出一个披头散发新娘妆的小丫头 ,小丫头咧着缺门牙的嘴还想吓唬她。

想起自己换牙时期的痛苦,虞妙然摇了摇头,感同身受准备传授点经验, “小妹妹有点漏风……”

不过她话没说完,小丫头勃然大怒,在她脑袋上张开血盆大口。

虞妙然一瞧,浅碧色眼眸亮晶晶的,鼓掌叫好,“哇!好厉害!”

炎炎夏日,海边呼啸而至的阴寒冷风徒然静止,小丫头红了漂亮的脸蛋,“真、真的吗?”

“当然!”虞妙然竖起大拇指,诚恳赞美道,“简直气吞山海!”

如果她有这么大的嘴巴不就可以一口吞下很多美食!虞妙然总感觉自己吃不饱。

就这么简单,虞妙然成功和有点道行的小丫头平和友好了解前因后果。

原来渔村每十年会向海神献祭童女新娘以祈求来年出海顺利,这个鬼丫头就是十年前献祭的,不过她天赋极佳成为游魂后有点道行,小小年纪在这一小片海域成了一霸。

溺水的感觉很糟糕,小丫头不想村中再有小姑娘被献祭,只能想办法阻止,但到底年纪小心软没有取村民性命。

虞妙然想了想,恶俗要从源头解决,她一拍大腿决定请海神亲自辟谣,入梦告知村民献祭的愚蠢。

正经神明怎么可能会要人类的性命上供。

小丫头将海草般的长发捋到身后,小声迟疑:“海神不好请吧……”

但结果真的被虞妙然喊了出来,是的,被她大喇叭喊了出来。

小丫头目光崇拜地看向虞妙然,可是其实虞妙然自己也惊呆了!

她看看一身绿袍泛着金光的神明,再转头看向全然放手一直沉默守在身后的风长隐,小跑过去扯着他的衣袖,得意洋洋,“小师父!瞧见没?我好厉害啊!”

膨胀!十四岁就可以请神的修士还有谁!

风长隐点头,他目光落在那绿袍身影,气息光明纯净的确是神。

只是……那海神有些眼熟……

海神正吹着口哨低头弹开小章鱼,眸光一抬,瞧见个面色苍白长发女鬼,还是红衣!

他当即尖叫出声,“卧槽卧槽救命有鬼啊!”

小丫头:“……”

虞妙然:“……”这胆小怕事的神明好像和她想象得不一样。

风长隐仔细打量着这位吓得花容失色的海神,越瞧越眼熟,神识中似乎听到长辈叮嘱声,“长隐,这次麻烦你将不孝子带出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带出来?带到哪里去?

风长隐盯着借着整理衣袖掩饰尴尬的海神,主动开口。

那海神瞧过来亦有种故人相识的感觉,他想搭话,奈何风长隐已经言解意赅讲清楚请他过来的原由。

这海神是位记性不太好且暴脾气的神,一听这么封建糟粕的东西,当即保证没问题包在他身上!

得到神明允诺,虞妙然化符指引小丫头前往酆都城投胎。

望着消失的海雾,虞妙然突然间有些伤感,说起来她在五岁时也曾穿上新娘装差点没命。

风长隐立在虞妙然身侧回想着和海神的对话,他看出向来活泼泼的小姑娘情绪不太对,上前一步,伸手按住小姑娘瘦弱的肩。

虞妙然抬眸见到熟悉的面容,胸腔涌过一股暖流,依靠进他宽阔的胸膛,蹭了蹭,“还好那时候妙儿遇到了小师父……”

她提起初遇的那夜,风长隐眼前浮现出穿着小号凤冠霞帔的小新娘,按住肩膀的手掌不禁微用力,将小姑娘搂进怀中,“别怕……都过去了……”

云雾拨开,蛋黄般的太阳从海面缓缓升起,小姑娘欢喜指去,“小师父你快看!海上日出诶!”

清晨的海风吹乱相依的衣袂长发,风长隐视线从怀中乌黑发髻移向海平面,漆黑的眼眸在晨光中漾开浅浅的笑意……

在闽越之地,吃了好多海鲜,就是海鲜的壳有点麻烦,好在风长隐修长漂亮的手指总是剥得又快又整齐。

*

一直到将满十五,三年游历,虞妙然才跟着风长隐重回天门山。

在山门口远远瞧见虞衡和二十二师姐。

虞妙然原本跟着风长隐身后舔糖葫芦,一见到昔日好友,连忙一口塞进最后一颗大山楂,用力挥手臂,直径越过小师父,欢欢喜喜喊人朝他们跑过去。

载着熊猫的风长隐余光见到湖绿色裙裾兴冲冲擦过自己,他听着那么雀跃的声音,脚步一顿,薄唇轻抿。

虞妙然这些年来,一直和好友保持着联系,她的乾坤袋中里塞满了各种礼物。

阔别三年,在场四人唯独虞衡除了身高外一点变化没有,有着柔和俊秀的面容和善亲切的气质,其是那双慈目一如初见。

他含笑打招呼,“妙然,好久不见。”

久别重逢,虞妙然迫不及待解下腰间的乾坤袋,兴致勃勃准备展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

风长隐缓步走到献宝似的虞妙然身侧,客气打了声招呼,低眉对一边腮帮高高鼓起的虞妙然道:“这是山门口,进去再叙旧不迟。”

虞妙然刚打开乾坤袋,闻言朝小师父看去,她嘴里塞着一颗分量很足甜滋滋的山楂,刚刚兴奋讲话,这会儿舌尖分泌的口水差点流出来,连忙一吸溜。

二十二师姐是山门中同虞妙然关系最好的女修,她听到这声音没忍住扑哧一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

因为她看到那向来冷漠疏离的风长隐,竟然捏着巾帕擦拭虞妙然沾着糖渍的唇角下巴!

真是青天白日见了鬼!

虽然风长隐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么熟稔的动作明显不是第一次做,再瞧瞧风长隐背后竹篓中冒出的黑白团子,一看就知道是谁养的。

她心中忍不住燃起八卦之火,但风长隐在,她连眼神都不敢乱瞟,只寻思着私下里找个时间好好问问虞妙然。

而虞衡柔和的神色不变,他适时出声,“十三师弟说得极是,你们刚回理应先好好休息……”

“那好吧……”虞妙然眨眨眼睛,目光从小师父冷白指骨移到虞衡身上,甜甜一笑,“虞衡哥哥、二十二师姐,那等明日我下来找你们……”

风长隐收起巾帕,眼睫微垂。

二十二师姐眼观鼻鼻观心,她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咳了咳应了声好拉走虞衡。

咦?怎么她一回来,他们就下山玩啊?虞妙然郁闷望着两个好友的背影。

风长隐实在话少,她好想找人聊天啊!

“实在舍不得,你可以跟着下山……”风长隐看着虞妙然恋恋不舍的目光,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虞妙然呆了呆,看着忽然流星大步的小师父,“小师父……”

口水吸溜……

手指擦了擦唇瓣,虞妙然连忙跟上去,“等等妙儿呐……”

她可不想自己爬上最高峰。

重新踩在最高峰竹林石阶上,其实虞妙然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双脚爬上去?而不是飞上去。

不过她已经爬进竹篓里,将虽然吃胖了不少但体型还行的熊猫抱起来,揉了揉大脑袋。

身子在竹篓中一巅一巅的,虞妙然眯眼看看穿过竹梢的落日,不算刺目的光线一闪一闪,很快眼皮开始打盹……

“小师父,妙儿重吗?”

“不重。”

“小师父,你累了吗?”

“不累……”

“小师父……”小姑娘砸吧砸吧嘴,彻底关上喋喋不休的嘴巴。

风长隐踩着他走过无数次的石阶,想起拜师时,虚言长老正色道:“十三,贫道知你天资出众来日必成大道……只有一言望尔谨记……”

彼时,虚言长老指着望不见尽头的石阶,“天象星宿阴阳八卦,算的是众生命,见的是众生相,你既选了这条路,切勿目空一切妄自尊大……”

从众生中来到众生中去……

风长隐每一次踩着石阶都在想何为众生,后来他的背上多了一个与他性格截然相反的小丫头,这一背就是将近十年。

*

三月初四这天,对虞妙然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因为她十五岁啦!

按照现今世俗来说,她及笄成年啦!

大清早焚香沐浴,换上绿色新罗裙,哼着小调将一头养得极漂亮的乌黑长发梳成大人模样!

打小爱美的小姑娘手巧灵活,扎了两个饭团般大的双螺发髻,再戴上毛绒绒的白色绒球发饰。

十五岁的小少女对镜晃了晃脑袋,对自己新发型十分满意。

芜湖!她长大啦长大啦!

虞妙然欢喜雀跃打开房门,一眼见到庭院中泡茶谈天说地的一对师徒。

庭院中种着各种能养活的水果,地上有啃萝卜的雪白兔子,小橘猫喵喵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带回来的熊猫大爷般坐在椅子上。

虞妙然提着长裙子喊人,“小师祖,小师父!”

院中画风迥异的师徒同时朝她看来,只见春日晨光碎落一缕,那绿色小少女恰似新芽细柳,生机勃勃生意盎然。

她踏着轻盈的脚步顺着走廊,踏下散着阳光的木质阶梯。

虚言长老一见她着健康带笑的娃娃脸,笑,“呦没想到小妙儿也有淑女的一天。”

虞妙然下意识扫了一眼风长隐。

修士的服饰以轻便为主,她这身绿罗裙比起平日衣裙繁杂许多,自然不能向往日风风火火。

她开心转了一圈,嘴角上扬,“好看吗?”

风长隐未出声,虚言长老瞧了瞧自家徒弟难得柔和的眼眸,替性格内敛的徒弟竖起大拇指,“俊俏!天下无双!”

虞妙然很是受用轻哼了声,坐在熊猫对面,她不爱喝清茶,倒是加了羊奶后的红茶挺喜欢的。

捧着热气腾腾的奶茶,虞妙然不禁问,“小师祖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她好羡慕小师祖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她这辈子怕是没什么机会,毕竟身边有这么一个自律到可怕的小师父。

茶水咕噜咕噜冒泡,虚言长老笑,“我徒弟家宝贝小幺儿大日子,我敢睡懒觉吗?不敢不敢……”

虞妙然欣然接受,她就是小师父的宝贝小幺儿。

虚言长老眼尖看到虞妙然袖口整齐的针脚,眯眼一瞧,这针线……

虞妙然见他盯着自己手看,以为他想喝奶茶,“小师祖想喝?”

“奶娃娃才喝奶……”虚言长老饶有兴趣看向沉默不语的风长隐,这针脚一看就是他重度强迫症的徒弟绣的,他说呢怎么成天呆在屋里,原来赶着做衣服呢……

啧……酸……

若是笑眯眯吃鲜花饼的虞妙然知道小师祖这么想,必然大方会回一句,对啊对啊,她从小到大好多衣裙鞋袜巾帕小包都是风长隐亲手做的。

他有耐心绣工又好,虞妙然就不行,她不是拿绣花针的料,绣花针到了她手中只会成为暗杀她自己的武器。

为了感谢小师父多年裁缝付出,虞妙然很懂感恩主动敲开鹌鹑蛋,直接放进风长隐碟子中。

得了,虚言长老饱了,他看饱了,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当做及笄礼物送给虞妙然。

“呀小师祖你到底有多少铜钱啊?”每年过年她都收到一枚。

卦师手中的铜钱自然不是普通铜钱,可以用来消灾占卜。

虚言长老眨眨眼睛,“这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虞妙然等着。

虚言长老小声道:“这是从三不知真人那里拿的……”

活泼泼的一老一少对视着,虞妙然眨眨眼睫,竖起大拇指,娃娃脸露出灿烂笑容,“那我可得好好收着!”

虚言长老含笑点头,离开前顺便拎走了蠢呼呼的熊猫。

虞妙然开心将铜钱递给风长隐让他编一个漂亮的剑穗。

等用过早膳,风长隐让虞妙然把铃铛和清心镜挂上。

“小孩子才戴叮叮当当的东西……”虞妙然不要,可抬抬眸一看风长隐,“好嘛好嘛,我现在就去拿……”

她跑回屋子,带着一串铃铛声又飞快跑回来,“小师父帮我带!”

一串铃铛和一枚小巧镜子,从纤细白皙的手掌掉落下来,在风中打转,光线折射一闪而过。

这对铃铛从前是当做发饰戴在发髻上,如今她已经长大了,不肯再戴在头上,风长隐用红绳串了白兔玉、轻柔羽毛和清心镜制成铃铛挂饰。

风长隐将挂饰挂在绣着红眼白兔暗纹的腰带上,纤腰软骨,淡香萦绕。

竹叶沙沙,生了一窝又一窝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跑开。

虞妙然俯视着风长隐,见他眉眼认真,双手忍不住搂住他的后颈,“小师父,妙儿今日好看吗?哪儿好看?”

刚刚小师父还没有回答她呢,她知道小师父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外夸奖她。

肩膀一沉,风长隐指尖擦过铃铛羽毛,铃铛叮铃一响,羽毛尾尖滑过指腹,他抬眼仰望去,一双晶莹澄澈灵动忽闪的浅碧色眼眸闯进了心底。

这是他带在身边十年的小姑娘。

“不许说哪哪都好看?”可是她的大日子,不准敷衍她!

风长隐仰视着,十年的时间,手把手带大的小丫头已出落得清丽绝俗纤巧灵秀,貌若春花丽若朝霞。

他总是不出声,虞妙然双手搂紧他的脖颈,“好看吗?”

风长隐反问,“妙儿觉得哪里好看?”

“自然是哪哪都好看!”

风长隐点头,“嗯,自然是哪哪都好看……”

被套话了,虞妙然轻哼一声,想顺势坐在他膝上,可小师父就是小师父,立马出手轻挡着她的手肘,“胡闹,站有站相……”

虞妙然不想听规矩,吐了吐舌头,丢下一句,“我去喂呆头鹅!”

今日生辰不用上课,她也不喜欢那些麻烦的流程。

只要不上课,她都能笑死。

喂了两只大鹅,虞妙然跑回屋拿出她的瓶瓶罐罐,跑向晒太阳正看书的风长隐,“小师父帮我试试色!”

虚言长老遛了一圈胖乎乎的熊猫回来,见到他不苟言笑的徒弟躺在摇椅上,小橘猫趴在他腹部,他一手捧书,另一只手……被小少女抓在手中,他凑近一看,竟然是在涂指甲!

冷白分明的手指已经被涂了三种鲜亮的颜色,小少女正在涂无名指,刷得上了一成少女粉色……

虚言长老:“……”现在的年轻人交友方式还别致的。

等他回炼丹房查看好丹药,出来后,听到小少女清脆的声音,“还是裸色还看!小师父帮我涂这个!要渐变色……”

*

下午虞妙然下山游玩,到了晚间带了一大堆礼物才回来,

用过晚膳,急忙忙和小师父下了盘象棋,房门一关,她要去拆礼物啦!

首先打开的不是小师父也不是虞衡的礼物,而是二十二师姐神神秘秘送给她的大礼包。

再三叮嘱,一定要私底下秘密地观看。

秘密诶!她喜欢看秘密!

*

风长隐独自坐在正厅,他垂眸盯着残局,冷白指尖轻敲红色棋子。

不知过了多久,哼着小曲儿的调调声远远传来,很快虚言长老拎着咩咩叫的黑白团子进来。

他绕到风长隐对面,瞅了一眼下得乱七八糟的象棋,无情嘲笑,“和狗啃得似的……”

风长隐不语。

虚言长老把他最近的心肝宝贝放下,已经长得很大一只的熊猫趴在小桌上,在风长隐面前倒是乖觉得很。

“怎么?又费尽心思输给那小丫头了?”虚言长老问。

风长隐把棋子归位,“妙儿自小聪慧,不必我相让。”

“呦呦呦……”虚言长老啧啧摇头笑,“行吧,小十三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挤开胖乎乎的熊猫,解下酒葫芦饮了一口,“陪为师下一局?”

风长隐尊师重道自然应好,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师父杀得片甲不留。

虚言长老摆手道:“不下了不下了,你这臭脾气还是一模一样……”

风长隐沉默。

虚言长老揉着熊猫大脑袋,“你带着丫头回来也有十年,今后可有打算?”成年后,天门弟子会被派往各界任职历练,姜国已经向风长隐抛来国师一职。

风长隐捏着手中红色车子,半晌才道,“师父,今日我看到她的命运。”

虚言长老一愣,他们卦师修士是算不到自己或与自己命运纠葛极重之人的命数,所以风长隐成年时,帮他批命卜卦的不是他,而是三不知真人。

难怪刚刚杀他杀得那么狠,最少年狂傲时也没见过他这么狠过。

“那孩子……”虚言长老想想活泼泼的小少女,“命里有时终须有……”

风长隐起身,负手而立,“师父,我带她回来之时,她才五岁……这些年教她读书识字武艺修身带她往各地游历……希望的是她有足够自保的底气,肆意做自己喜欢的事……”

车子捏在他手掌心,风长隐凝望窗外夜色,他希望她横冲直撞理直气壮,希望她脱离棋局掌控……

“那……”虚言长老头一次听寡言少语的徒弟说这么长的话,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风长隐转过身,舒朗一笑,“天高地阔,鸟飞丛林花开枝头,徒儿想让她有的选……”

*

夜幕已深,最高峰三个人心思各异都没睡。

虞妙然正躲在被窝中脸红心跳翻看二十二师姐送的大礼包。

“……且说月照碧潭花随水流,岸边桃花灼目,树下石壁,雪白赤足勾缠精瘦腰身,浪潮涌动起伏跌宕,其师食髓知味爱不释手,啄啄小徒弟樱唇含含小徒弟香舌,一时娇羞低吟声不绝……小徒弟娇靥酡红两股打颤,桃源潺潺呜咽央求,师父且慢且慢……”

原来世间还有这种书!虞妙然看得津津有味。

真厉害从第一章到第十五章,竟然一天还没过去!

正看到师父笑问到底是且慢还且快,小徒弟红眼着红眼,娇羞嘶哑:“师父莫要再问……且快且快,快快入了徒儿……”

房门猛然被推开,纱帐内挂着照明夜明珠,趴躺着的虞妙然听到动静,从被褥中冒出头,竟然见到她小师父!他仅披着外衣忽然出现在她闺房。

深更半夜,这是什么情况?虞妙然呆呆坐起身。

被褥下滑,十五岁的小少女跪坐床帐,穿着白色寝衣,手捧手册,目瞪口呆透过天青色纱幔见平日中徐徐而行的小师父连门都没有敲,大步朝她走来……

直接掀开纱曼,带起一阵风,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白皙手腕,风长隐蹙眉询问,“发作了吗?”

啊?

脸蛋蒸着热气的小少女微张红润唇瓣露出一点贝齿,实在没懂,这是哪一出?

而风长隐视线从虞妙然红扑蒙怔的娃娃脸,下移至她手中书本。

“这是什么?”他问。

虞妙然终于回神,另一只手连忙把书藏到背后。

被规矩很多的小师父发现,她就完蛋了!

风长隐攥着细腕,看着脖颈都红透的小少女,伸手,“拿出来。”

没得商量的语气。

虞妙然心跳飞快,不想拿出来,不想被没收零嘴,可她另一只手腕还被大掌钳制着呢,力道一重疼得她哇哇叫。

风长隐不吃虞妙然可怜巴巴这套,他态度强硬,“拿出来!”

虞妙然磨磨蹭蹭只好乖乖将书本交到冷白漂亮的手掌中,低低喊人,“……小师父”

风长隐见她脸色虽红脉象平稳,也知不是热毒发作,高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这时他才发现纱帐内暗香浮动,床榻上的垂头丧气小姑娘青丝凌乱衣领歪开一些,隐隐露出精致秀气的锁骨,而之下饱满起伏玲珑有致……

他唇线一抿,退出纱幔,耳垂微红,低头翻看书本,这一看不得了,铁青着清隽的脸,“虞妙然,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完蛋!清正古板的小师父生气了!她要被没收零嘴了!

虞妙然双手放在膝上拧着自己寝衣,隔着纱幔惴惴不安答,“桃、桃花源记?”

风长隐盯着开篇第一章,胆小如兔的小姑娘拜师第三日发现一处桃源,正欢喜戏水时,撞见解衣沐浴的师父,惊呼庞然大物问为何物?

那师父竟然为老不尊牵过懵懂徒弟手指握其物,仔细教导烫满掌心,解裙见徒弟娇如桃源,中无杂树,闻之鲜美,其师甚异之,指腹前行,欲穷其林。

小徒弟娇啼呵止,怎奈林尽水源出,腹下异常小徒弟惊哭,师父含雪团红豆缓缓慰之,待徒忘路之远近,其师从口抵入,初极狭才通……

有辱圣贤书!

风长隐看得恼火,他听到虞妙然怯生生的回答声,蓦地合上书,漆黑的冷眸看向纱帐内乖巧安静的小身影,十分平静重复了句,“桃花源记?”

完蛋……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很努力再更新啦

昨天洗头发没及时吹晚上就感冒了,最近身边感冒的好挺多的,大家注意哈

感谢在2023-05-04 23:59:39~2023-05-06 16: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见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