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服洗好了,本来说的是让苏娘拿到燕喜楼去,佟颂墨想着有好几日没见过周翰初,下了班便自个儿往将军府去了。

将军府的门口也挂着红灯笼,高高悬着,是有点喜气的意思,佟颂墨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嘴上就挂上了一丝不经意的笑。

苏娘在一旁看着,也是直乐:“佟少爷现在的笑容,可比刚来庐城那会儿多了不少。”

“是吗。”佟颂墨将笑容敛下。他从小就不爱笑,有时候即便是弯着嘴角,也是为了适应当时的场合才笑的,一丁点真心实意都没有。故此苏娘说出这样的话,倒的确让佟颂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啊,尤其是开始准备这婚事之后,”苏娘掩唇乐道,“我们将军也是,这两日的心情好得很!实不相瞒,我有个侄子也在将军手底下工作,昨日还来问我将军最近是不是转了性,怎么下面的人做错了事他不惩也不罚,淡淡一句‘下次注意’就带过了。”

佟颂墨道:“恐怕是事情不大,他也懒得罚。”

“您说的对。”苏娘应了声,领着佟颂墨往侧屋走,“听说将军府今儿有个大官要住进来。”

佟颂墨问她:“什么?”

“具体我也不晓得。”苏娘开了门,进去去取婚服,“佟少爷,您在外头等我会儿。”

佟颂墨“嗯”了一声,靠着门百无聊赖的望着远处院落里的一颗大树,那树和上次不一样了,树上缠着一个秋千。

有个穿着单薄衬衫,脸色苍白的男人从走廊尽头出来,手里夹着一根烟,缓慢的溜达到树边,坐在了那个秋千上。这人佟颂墨从没见过,眼生得很。

这个时候苏娘从里头出来了,也往那边望了一眼:“那个好像就是那位大官。”

“是么。”佟颂墨收回视线,说,“我们走吧。”

他转过身,往长廊去。要经过那处大树,佟颂墨对什么大官不大官的倒是不感兴趣,只是那人却瞄到了他,佟颂墨走到一半时,他突然站了起来,将烟碾灭了往佟颂墨这头走来。

佟颂墨停下步伐。

男人夹着已经熄灭了的烟,问道:“你是佟颂墨?”

“阁下是?”

男人笑了两声,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光,他说:“我是杜衡,小时候,还抱过你。”

佟颂墨万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顿时哑然。

“不打扰你,”杜衡说,“咱们见面的时间还长着,有些话等时机到了再说吧。”

杜衡神神秘秘的,倒是勾起了佟颂墨的好奇心,他走出了长廊以后,没第一时间回燕喜楼,而是将婚服递给了苏娘,道:“你先帮我拿回去,我去找一下周翰初。”

苏娘拧着眉道:“佟少爷晚上还回来么?”

佟颂墨:“……”他一时无言,顿了半晌才道:“回。”

怎么在这些人眼里,他已经可以和周翰初同床共枕了吗?

周翰初在处理公务,眉头紧拧着,一只手将钢笔的盖子开了又合上,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听见声音,他语气颇有些不耐地说道:“暂时不吃。”头也没抬一下。

“不吃什么?”佟颂墨问他。

“阿颂?”周翰初一下抬起头来,神色也舒展开,搁了笔,起身迈步向前,伸手将他的肩膀给搂住了,“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来不得吗?”佟颂墨四下打量一眼,问道,“你这地方金屋藏娇?”

“将军府倒是没有金屋藏娇,不过燕喜楼藏了一个。”周翰初牵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佟颂墨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公务,零星看到了纳税之类的字眼,想来是在处理这些日记关于税收的事儿。他一时有些后悔不该来打扰对方,便起身要走:“你还在忙,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周翰初握紧他的手,问他,“有事要我帮忙?”

佟颂墨无奈:“就不能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能。”周翰初道,“你一直把我盯着就行。”

佟颂墨正色道:“说正经的。我刚刚在这边碰到了一个很眼生的人,苏娘说是什么大官?”

“你碰着他了?”周翰初神色平淡,像是没怎么把对方放在心上似的,甚至还拿着钢笔在公务上划了两道,淡淡道,“税收这事儿牵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了。他叫杜衡,是济省军统局副局长,这几日正好在附近办公,一听说这事儿就先过来打了个头阵,探一探我的虚实。本想安排他住在租界,不想他说什么都不肯住,只好安排进了将军府。你在燕喜楼,倒是没什么影响,平日里少往将军府来就是了。”

佟颂墨挑眉:“那你我不见面了?”

“怎么,你这是一日不见我,便如隔三秋?”周翰初打趣他,“你不来将军府,我自可以去燕喜楼。两边挨得这么近,还怕见不着不成?”

“跟你说正经的,”佟颂墨问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目前是在将军府赏赏花,发发呆,****秋千,别的什么都没做。”周翰初道,“不用担心我,我找人随时随地盯着他,出不了什么大麻烦。”

“……我没说担心你。”

“你话虽没说,但担心都写在脸上了。”周翰初捏着他的手淡淡道,“他官虽然大,但没有实权,手底下也没有兵,就算真的打起来,也讨不着好。”

佟颂墨顿了顿,捏着他的笔帽在案几上划了两下,然后问他:“周翰初……你就没想过,寻求别的路,不做军阀?”

周翰初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我有眼下的地位,就是走这条路走出来的。坐在这个位置,我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利让百姓不至于民不聊生,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实现这个目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佟颂墨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周翰初问他:“怎么?”

“没什么。”佟颂墨叹了口气,垂下眼。其他的法子……其他的法子,他大哥就是下场。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救国之路?佟颂墨眼下也想不通,只能顺其自然,过一日便算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