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颂墨想起佟颂定去世那一日,虽天下人不解,吾亦往矣。

对于他来说,活着从不是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国人活着,是中华崛起,是将这些外族驱逐出中华大地,虽死犹生,这就是佟颂定所愿。

从前佟颂墨很敬佩大哥,也想做和大哥一样的人。

可自从认识了周翰初,他就有了犹豫,这犹豫并非是他要苟且偷生,而是他有了软肋而已。若他死了,周翰初会难过,同样的,他也舍不得周翰初受伤、出事。

谢易臻很明显抓住了他和周翰初彼此之间的软肋,先是用他来威胁周翰初不成,这一次又抓了周翰初,拿来威胁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是救天下人,还是救周翰初一人,其实佟颂墨心中早有定论,只是那句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一夜未眠,看月沉入乌云后,乌云又散开,太阳从地平线另一边攀爬而起,逐渐点亮这本来灰暗的城市,连树梢都带上了闪烁的金色。

甄晓晓来敲门,询问他:“佟先生,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佟颂墨想,其实联合会的人已经够尊重他了,明知道铜台在他身上,却并不逼迫他,而是给了他充足的思考时间,让他自己做决定。

佟颂墨倒还宁愿是联合会的人逼了自己,这样他还能告诉自己,不去救周翰初,非他所愿。

佟颂墨拉开门,神色略有些麻木的看向甄晓晓,道:“何时出发?”

甄晓晓面露喜色:“佟先生,您当真考虑好了?”

“嗯。”佟颂墨微微颔首。

“可是周将军那边……”

甄晓晓似乎想说点他的现状,佟颂墨不想听,也不敢听,直接与她擦身而过,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收拾收拾,我们尽快出发吧。”

甄晓晓提起裙边,连忙跟上。

杜衡已在楼下用早饭,看到佟颂墨下来,他波澜不惊的收回视线,剥了一颗蛋。

甄晓晓很是开心:“杜大哥,佟先生说他……”

“来吃饭。”杜衡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神色平静,“吃完早饭后我们便出发。”

“等等。”佟颂墨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推递给杜衡,“我知道你们有人卧底在谢易臻身边,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周翰初,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杜衡的视线落在那封信上,微皱了皱眉头。

“只需要交给他就好。”佟颂墨的语气中难得带上几分恳求。

杜衡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熬了一夜熬出来的黑眼圈,不忍再拒绝,只得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

杜衡将那封信收下,递给了小金:“小金,你去跑一趟吧。”

小金眼睛一亮:“真的?我可以出任务了?”

“嗯。”杜衡颔首。

佟颂墨吐出一口浊气,朝小金点头示意:“多谢。”

屋内亮着的红烛已烧到了尽头,红色蜡油滴了一地,床榻乱糟糟的,床帏之间混乱无比,昨日经了一场怎样的香汗淋漓显而易见。房门推开来,一只如削葱般纤细白嫩的手指握着门叩,紧接着是一张略有些麻木的脸。

“张小姐,我们来收拾就是了,您歇着吧。”一旁的老妈子低声劝道,“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张小姐您出现。”

话刚说完,那乱糟糟的床榻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未经梳洗的稚嫩面容,这女孩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岁的花样年龄。张如是对她可熟悉得很,毕竟这女孩是她亲手带到谢易臻身边的。

看到是张如是,女孩抿起嘴角笑笑,说:“如是姐,您来了。”

“嗯。”张如是提起一个笑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一切可还好?”

“很好。”女孩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说,“将军……待我很好。”

张如是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株藤蔓,这藤蔓将自己的所有刺都伸出来,硬硬的扎在她的心口上。可偏生这女孩笑着,睁着一双极尽无辜的双眼,一点在炫耀的意思都没有,仅仅只是在跟她分享少女心事。

张如是心里劝是自己想多了,可脸上的笑容仍然忍不住淡了几分:“那便好,你收拾好就出来吧。”

她没敢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空气中总能闻到谢易臻身上的烟草味道似的,掺着女孩身上的香气,很冲鼻子,让她十分不舒服。

张如是在廊下等她,没等来女孩,反而等来了步履匆匆的谢易臻。他穿着军装从走廊的尽头路过,看见她在廊下,停住了步伐。

张如是隔得远远地请礼,生疏的喊他:“谢将军。”

谢易臻的脸一下垮下来,连眼神都没多给她一个,转头就走了。

那女孩这时才突然从张如是的身后跳出来,道:“如是姐,你和将军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呀?怎么我看他每次见到你好像都很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张如是替她理了理有些不齐整的领子,淡淡道,“一些公事上的不合罢了。”

张如是的眼角余光看着谢易臻越来越远的身影,心中有块地方像是伤了又重新缝补起来,看上去好好的,但是内里已经烂透了。

“将军可真帅啊。”女孩站在她的身边说到,“从前,我听说将军从来不近美色,没想到我居然入了将军的眼,有机会进谢家的门……即便只是一个姨太太,我也很是满足了。”

张如是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那株刚才在地上捡起来的腊梅被她捏得皱成了一团,余香在掌心都变得闷起来,让人不想多闻。

“是啊。”张如是说,“将军从前倒是有个夫人,只可惜遇到暗袭去世了。后来将军就再也没纳过任何女人。”

张如是说着转过身,掌心的腊梅洒在地面上,她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女孩的头,笑道:“你当真是幸运的。”

“如是姐,你手上好香!”女孩眨巴着双眼说到,“是腊梅的香味吗?”

张如是缩回手,淡淡的笑了笑,回答她:“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