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武帝晚年时期,宫廷内部发生了一场残酷的政治斗争,这场斗争“起自朱安世,成于江充”,以至于丞相族诛,数万人被杀,皇帝、太子交战,太子自杀,对汉武帝晚年的统治思想和统治政策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
征和元年(前92 年),有一天黄昏,汉武帝正在建章宫休息,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子带剑,从高墙一跃而下,进入中龙华门。他怀疑是不寻常的人,便起身惊叫起来:“有刺客!赶快给我拿下!”
侍卫们听到汉武帝的惊叫,都纷纷跑了进来。刺客在哪儿?谁都没有发现。大家心里都明白,是老皇帝迷蒙之中看花了眼。可是谁也不敢说出真相。
汉武帝不肯罢休,愤怒不已,大声呵斥道:“关闭所有宫门,给我搜刺客。”
于是建章宫宫门全关,卫士们挨屋搜查。
“皇上,宫内没有搜到刺客。”
汉武帝依然惊恐万状:“朕命你们关闭长安城所有城门,全城挨家搜查。”
“遵旨。”
建章宫方圆二十五里,殿阁栉比,千门万户,湖山错落,林木茂密。
武士们将建章宫内内外外搜寻个遍,也没搜出刺客。汉武帝大怒,将掌管宫门出入之禁的门吏斩首。继而发三辅骑士,大搜方圆数百里的上林苑;还命关闭长安城的所有城门,挨家逐户稽查。全城人心惶恐,如大祸临头。整整搜寻了11 天,毫无结果。
这十多天汉武帝食不甘味,夜不安枕,也不去后宫,寝食办公都在建章宫前殿,并让众多的侍卫昼夜守着他。
“皇上,全城搜遍了,也没有搜到刺客。”
汉武帝便大声叫道:“把宫门守吏给我带来。”
宫门守吏战战兢兢地被带了进来。汉武帝击案喝道:“你知罪吗?
为什么要放刺客进宫?”
“皇上,各宫门都把守得很严,不可能有刺客进得来。”
“你还想抵赖。”惊恐得几乎丧失理智的汉武帝竟下令,“把他推出去斩了。”
“皇上,冤枉啊,冤枉啊!”
恰在这时,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太仆敬声凭借着母亲卫君孺是皇后的姐姐,行事骄奢不守法纪,居九卿太仆之高位,擅用北军军饷1900 万钱,事情败露之后被捕下狱。而汉武帝下诏欲抓捕的阳陵人朱安世却迟迟未能归案。
公孙贺见儿子犯法入狱,急忙给天子上书,请求天子允许自己捉拿京师大侠,以赎儿子之罪。汉武帝同意了他的请求。公孙贺以高明的手段,短期内就捉到了朱安世,献给天子。
朱安世被捕后,哈哈大笑说:“这下子丞相一家要灭族了!”因为他绝非泛泛之辈,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临死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便在狱中上书,告发公孙敬声与天子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还在通往甘泉的驰道上埋下了木头人,使用非常恶毒的语言诅咒天子不得好死。
汉武帝见到朱安世的举报,深信不疑,怒不可遏。这些年来,他身体多病,心绪不宁,早就怀疑是有人在用巫蛊之术暗中谋害他,今果然如此。
联想到前些天所见的行刺男子,飘忽无踪,恐怕就是这些人的巫蛊之术所使。于是便下令有司立即逮捕丞相公孙贺,严加追查。承办此案的廷尉杜周本是一个专承皇上旨意罗织罪名的酷吏,看到这次有机可乘,岂肯罢休?
征和二年(前91 年)春正月,公孙贺父子祸从天降,惨遭酷刑,死于狱中,家属灭族。
公孙贺原本是卫皇后的至亲,杜周从公孙贺父子的巫蛊案中嗅出了卫皇后已经失宠的味道,卫氏外戚成了汉武帝意在扫除的势力。于是罗织深文,广为株连。不久,汉武帝的女儿卫皇后所生的阳石公主、诸邑公主以及大将军卫青之子卫伉等都被牵连在巫蛊案中,都被处以死刑。
公孙敬声巫蛊案的株连扩大,实际上有着更为深刻的背景,那就是皇位继承权问题——汉武帝与皇后卫子夫、皇太子刘据之间展开的由来已久的复杂斗争。
卫子夫母凭子贵,加上卫氏外戚集团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为羽翼,得以维持38 年。元狩元年(前122 年)四月,刘据7 岁,被立为皇太子,史称戾太子。
汉武帝开始时对太子刘据恩宠有加,为他开博望苑,以招揽宾客。
封建宫廷中,母以子荣,子也以母贵。汉武帝每次出巡,都把后事嘱托太子据,宫廷交付卫后。
后来卫后年老色衰,太子也随着逐渐失宠,母子日益不安。汉武帝觉察后,便宽慰大将军卫青说:“太子敦重好静,一定能安定天下。想寻求守文的君主,哪里还有比太子贤德的王子呢?把我的意思晓谕皇后、太子。”
元狩六年(前117 年)、元封五年(前106 年),霍去病、卫青相继去世,卫后和太子失去主要羽翼。卫后由于谨慎小心,善自防闲,规避嫌疑,才得以勉强维持地位。
但是汉武帝先后宠爱王夫人、李姬、李夫人、尹婕妤和邢夫人等。
王夫人生子刘闳,李姬生子刘旦、刘胥,李夫人生子刘髆,卫皇后日渐失宠。太子刘据由于自幼受儒家思想的熏陶,长大后性格温和,处事谨慎,待人仁慈敦厚,与外儒内法、刚烈果决的汉武帝截然不同。汉武帝认为他的思想、主张、气质、作风等都不像自己,内心不喜。
在处理国事中,汉武帝用法严峻,奖用酷吏,太子为政宽厚,多所平反;汉武帝好大喜功,太子敦重好静,汉武帝每次征伐四夷,太子总要谏阻。
时间久了,朝廷中逐渐形成帝党和太子党两个对立的政治集团。
太子得民心,宽厚的大臣都亲附他。深酷用法的大臣结成党羽,不断诋毁太子,自大将军卫青死后,他们更想谋害太子。
征和二年(前91 年)夏季的一天,太子进宫拜谒母后,母子二人谈话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儿,黄门苏文就向汉武帝进谗言说道:“太子整日在皇后宫中调戏宫女。”
汉武帝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令将太子宫中的宫女增加到200 人。太子感到事出有因,忙派人打听,这才知道,原来都是苏文捣的鬼,心中对他是恨之入骨。
苏文又派汉武帝的贴身宦官小黄门常融、王弼等秘密监视太子,添枝加叶地向汉武帝奏报太子的小过错。卫皇后知道这件事情后,切齿痛恨,让太子奏明皇帝,杀死苏文等人。
但是生性善良的太子生怕为这些琐事打扰父皇,便坦然说道:“只要我不做错事,又何必怕苏文等奸邪小人!父皇英明,不会相信邪恶谗言,用不着忧虑。”
苏文一行人见汉武帝对密报太子事并不反感,因此变本加厉。有一次,汉武帝生了一点儿小病,派常融去召见太子进宫。常融回来之后,对汉武帝说:“太子听说皇上有病,面有喜色。”
汉武帝听后,沉默不语。这时,太子来到宫中给父皇请安。汉武帝观察太子的神色,看见他的脸上残留着眼泪的痕迹。为了让汉武帝高兴,太子便强颜欢笑。
汉武帝看在眼里感到十分疑惑。于是,他便暗地里派人查明了真相,这才得知,这一切都是常融捣的鬼,于是便将他处死了。经过这件事后,卫皇后和太子都处处小心谨慎,避免嫌疑。
苏文看到陷害太子没有成功,反而断送了自己的得力帮手,于是便恨透了太子。他知道直指绣衣使者江充与太子有隙,便企图利用他对太子再行陷害。
江充是赵国邯郸人,本名齐,他把自己能歌善舞的妹妹嫁给赵太子刘丹,才得以成为赵王刘彭祖的座上客。后来刘丹怀疑江齐将自己的隐私告诉了赵王,二人交情因此变得紧张起来。
于是,江齐仓皇逃入长安,更名江充,向朝廷告发刘丹与同胞姐姐及父王嫔妃有奸乱,并交通郡国豪猾,狼狈为奸,恣意为害之事。汉武帝览奏大怒,因为他最忌讳诸侯不法,藐视朝廷法度和天子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阅完江充的上书以后汉武帝怒不可遏,下诏包围赵王王宫,逮捕了赵世子刘丹。移入魏郡诏底狱严治,并判其死罪。
赵王刘彭祖上书为儿子说情,说江充不过是无耻小臣,利用万乘之君报一己私仇,请求汉武帝允许他在赵国招募勇士,随汉军北征匈奴,以赎刘丹之罪。汉武帝每时每刻都在防范诸侯王在军事上发展势力,当然不会批准刘彭祖的请求。
后来刘丹虽被免死,但被废掉了世子之位。刘彭祖入朝,请平阳长公主和隆虑公主向汉武帝说情,希望可以恢复刘丹赵世子之位,但是汉武帝没有允许。
江充因此得到了汉武帝赏识,汉武帝在犬台宫召见了江充。江充为了这次召见煞费苦心:他身穿轻柔的禅衣,曲裾后垂交输,头上的俪步摇冠、款款行姿像一盘肉皮冻,抖抖颤颤的。这副奇怪的打扮,配上江充魁梧的身材,衬得他的容貌十分威武,还有一丝神仙气概。
汉武帝看惯了大臣们整齐而刻板的朝服,一见到江充这身装扮,感到十分新奇,对左右人说:“燕赵国多奇士。”先就对江充喜欢了三分,不久即拜为绣衣使者,督捕三辅盗贼,检察贵戚近臣。
当时汉武帝正派遣大量军队北征匈奴,草原、戈壁、沙漠等地作战需要大量的车辆和马匹。京师那些奢侈无度的贵戚近臣们大多僭越礼制,多备车马,江充上书汉武帝弹劾他们。
经汉武帝批准后,江充将那些贵戚近臣们的车马均收入官府,令他们加入北军准备出击匈奴。这让贵戚子弟们十分惊慌,纷纷去参见汉武帝,连连叩头,请求哀怜,愿意出钱赎罪。
军兴之际,正好是用钱的时候,汉武帝龙颜大悦,命他们将钱缴送北军,得钱数千万。汉武帝感激江充,认为他是个十分难得的人才,对他更加信任。
太始三年(前94 年),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驶在专供天子交通的御路驰道中,正好遇上江充。江充依法拘押太子家使,没收车马。太子求情,江充没有答应,并报告给了汉武帝,从此与太子刘据结仇。
这时,江充看到汉武帝年纪已老,害怕汉武帝去世后自己被太子诛杀,便定下奸谋,说汉武帝的病是因为有巫术蛊作祟造成的。于是汉武帝派江充为使者,负责查出巫蛊案。
江充率领胡人巫师到各处掘地寻找木头人,并逮捕了那些用巫术害人,夜间守祷祝及自称能见到鬼魂的人。还命人事先在一些地方洒上血污,然后对被捕之人进行审讯,将那些染上血污的地方指为他们以邪术害人之处,并施以铁钳烧灼之刑,强迫他们认罪。
于是,百姓们相互诬指对方用巫蛊害人,官吏则每每参劾别人为大逆不道。从京师长安、三辅地区到各郡、国,因此而死的先后共有数万人。
此时的汉武帝年事已高,怀疑周围的人都在用巫蛊诅咒于他。而那些被逮捕治罪的人,无论真实情况如何,谁也不敢诉说自己有冤。江充窥探出汉武帝的疑惧心理,便指使胡人巫师檀何言称:“宫中有蛊气,不将这蛊气除去,皇上的病就一直不会好”。
征和二年(前91 年)七月,汉武帝命江充及按道侯韩说等治案,查获后宫惑行媚道的木偶,作为诅咒汉武帝的罪证上报。
江充先从汉武帝后宫的妃嫔房间着手,然后依次搜寻,一直搜到皇后宫和太子宫中,各处的地面都被纵横翻起,以致太子和皇后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了。
江充扬言:“在太子宫中找出的木头人最多,还有写在丝帛上的文字,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陛下。”
太子听后非常害怕,便询问少傅石德应当怎么办。石德害怕因为自己是太子的老师而受牵连被杀,便对他说:“先前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等都被指犯有用巫蛊害人之罪而被杀死,如今巫师与皇上的使者又从宫中挖出证据,不知是巫师放置的呢,还是确实有,自己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你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追究其奸谋。况且陛下有病住在甘泉宫,皇后和您派去请安的人都没能见到陛下,陛下是否还在,实未可知,而奸臣竟敢如此,难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苏之事了吗?”
太子说:“我这做儿子的怎么能够擅自诛杀大臣呢?不如前往甘泉宫请罪,或许能侥幸无事。”他打算亲自前往甘泉宫,但江充却抓住太子之事逼迫甚急,太子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按着石德的计策行事。
这一年秋天的七月初九,太子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是假的,不肯接受诏书,被太子门客杀死。
太子亲自监杀江充,骂道:“你这赵国的奴才,先前扰害你们国王父子,还嫌不够,如今又来扰害我们父子!”又将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师烧死在上林苑中。
这时汉武帝正在甘泉宫避暑,只有皇后和太子在京师。太子派侍从门客无且携带符节乘夜进入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女官倚华将一切报告卫皇后,然后调发皇家马的马车运载射手,打开武器库拿出武器,又调发长乐宫的卫卒。
一时间,长安城中一片混乱,纷纷传言太子造反。苏文得以逃出长安,来到甘泉宫,向汉武帝报告太子很不像话。
汉武帝说道:“太子肯定是害怕了,又愤恨江充等人,所以发生这样的变故。”因而派使臣召太子前来。使臣不敢进入长安,回去报告说:“太子已经造反,要杀我,我逃了回来。”
汉武帝听后大怒。丞相刘屈氂听到事变消息后,抽身就逃,连丞相的官印、绶带都丢掉了,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奏报汉武帝。
汉武帝问道:“丞相是怎么做的?”
长史回答说:“丞相封锁消息,没敢发兵。”
汉武帝生气地说:“事情已经这样沸沸扬扬,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丞相没有周公的遗风,难道周公能不杀管叔和蔡叔吗?”于是给丞相颁赐印有玺印的诏书,命令他,“捕杀叛逆者,朕自会赏罚分明。应用牛车作为掩护,不要和叛逆者短兵相接,紧守城门,决不能让叛军冲出长安城!”
太子发表宣言,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说:“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我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们想乘机叛乱。”
于是,汉武帝从甘泉宫返回,来到长安城西建章宫,颁布诏书征调三辅附近各县的军队,部署中二千石以下官员,归丞相兼职统辖。太子也派使者假传圣旨,将关在长安中都官狱中的囚徒赦免放出,命少傅石德及门客张光等分别统辖;又派长安囚徒如侯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一律全副武装前来会合。
侍郎马通受汉武帝派遣来到了长安,得知此事后立即追赶前去,将如侯逮捕,并告诉胡人:“如侯带来的符节是假的,不能听他调遣!”
于是将如侯处死,带领胡人骑兵开进长安。然后征调船兵楫棹士,交给大鸿胪商丘成指挥。当初,汉朝的符节是纯赤色,因太子用赤色符节,所以在汉武帝所发的符节上改加黄缨以示区别。
太子来到北军军营南门之外,站在车上,将护北军使者任安召出,颁与符节,命令任安发兵。但是任安拜受符节后,却返回了营中,闭门不出。
太子带人离开,将长安四市的市民约数万人强行武装起来,到长乐宫西门外,正遇到丞相刘屈氂率领的军队。双方会战5 天,死亡数万人,鲜血像水一样流入街边的水沟。民间都说“太子谋反”,所以人们不依附太子,而丞相一边的兵力不断加强。
十七日,太子兵败,南逃到长安城覆盎门。司直田仁正率兵把守城门,因觉得太子与汉武帝是父子关系,不愿逼迫太急,所以使太子得以逃出城外。
刘屈氂要杀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对刘屈氂说:“司直为朝廷二千石大员,理应先行奏请,怎么能够擅自斩杀呢?”于是刘屈氂将田仁释放了。
汉武帝听后大发雷霆,将暴胜之逮捕治罪,并且责问他说道:“司直放走谋反的人,丞相杀他,是执行国家的法律,你为什么要擅自阻止呢?”暴胜之惶恐不安,便自杀而亡了。汉武帝下诏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携带皇帝下达的谕旨收回皇后的印玺和绶带,卫皇后便自杀了。
汉武帝认为任安是老官吏,见出现战乱的事,想坐观成败,看谁取胜就归附谁,对朝廷怀有二心,因此将任安与田仁一同腰斩。汉武帝因马通擒获如侯,封其为重合侯;长安男子景建跟随马通,擒获石德,封其为德侯;商丘成奋力战斗,擒获张光,封其侯。
太子的众门客,因曾经出入宫门,所以一律处死;凡是跟随太子发兵谋反的,一律按谋反罪灭族;各级官吏和兵卒凡非出于本心,而被太子胁迫的,一律放逐到敦煌郡。因太子逃亡在外,所以开始在长安各城门设置屯守军队。
汉武帝愤怒异常,群臣感到忧虑和恐惧,不知如何是好。壶关三老的令孤茂上书汉武帝说:
我听说,父亲就好比是天,母亲就好比是地,儿子就好比是天地间的万物,所以只有上天平静,大地安然,万物才能茂盛;只有父慈母爱,儿子才能孝顺。如今皇太子本是汉朝的合法继承人,将承继万世大业,执行祖宗的重托,论关系又是皇上的嫡长子。
江充原本为一介平民,不过是个市井中的奴才罢了,陛下却对他尊显重用,让他挟至尊之命来迫害皇太子,纠集一批奸邪小人,对皇太子进行欺诈栽赃、逼迫陷害,使陛下与太子的父子至亲关系隔塞不通。太子进则不能面见皇上,退则被乱臣的陷害困扰,独自蒙冤,无处申诉,忍不住愤恨的心情,起而杀死江充,却又害怕皇上降罪,被迫逃亡。
太子作为陛下的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不过是为了救难,使自己免遭别人的陷害罢了,臣认为并非有什么险恶的用心。《诗经》上说:“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否则谗言无休止,天下必然出大乱。”以往,江充曾以谗言害死赵世子,天下人无不知晓。而今陛下不加调查,就过分地责备太子,发雷霆之怒,征调大军追捕太子,还命丞相亲自指挥,致使智慧之人不敢进言,善辩之士难以张口,我心中实在感到痛惜。
希望陛下放宽心怀,平心静气,不要苛求自己的亲人,不要对太子的错误耿耿于怀,立即结束对太子的征讨,不要让太子长期逃亡在外!我以对陛下的一片忠心,随时准备献出我短暂的性命,待罪于建章宫外。
奏章递上去,汉武帝见到后受到感动而醒悟,但还没有公开颁布赦免。
太子向东逃到湖县,隐藏在泉鸠里。主人家境贫寒,经常织卖草鞋来奉养刘据。太子有一位以前相识的人住在湖县,听说很富有,太子派人去叫他,于是这个消息从此被泄露。
八月初八这天,地方官围捕太子。太子估计自己难以逃脱,便回到屋中,紧闭房门,自缢而死。前来搜捕的兵卒中,有一山阳男子名叫张富昌,用脚踹开房门。
新安县令史李寿跑上前去,将太子抱住解下。主人与搜捕太子的人格斗而死,二位皇孙也一同遇害。汉武帝感伤于太子之死,便封李寿为侯,张富昌为题侯。
征和三年(前90 年),官吏和百姓以巫蛊害人罪相互告发的,经过调查发现多为不实。此时汉武帝知道太子是因被江充逼迫,惶恐不安,才起兵诛杀江充,并不是他的本意。
这时,内侍来报:“皇上,守高祖陵寝的郎官田千秋说有要事禀报。”
汉武帝说:“让他进来吧。”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白发苍苍、相貌堂堂的老臣,疾步进来伏地跪叩,哽咽着说道:“皇上,太子冤枉,老臣拼死也要为太子说两句公道话。
太子生性忠厚老实,这次起兵,纯属受江充、苏文等奸贼的陷害,不得已才起兵自卫的呀!皇上为什么不明辨是非?而且,天子的儿子动用天子的兵,本也罪不该杀,何况他是被逼迫的。他被奸贼阻拦,不得父子相见,说明情况,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啊!”
田千秋声泪俱下地又接着说:“老臣之所以斗胆前来陈述,是因为昨天晚上梦见一白发老者来向我说,让我去向皇上替太子喊冤。老臣醒来后才知道是梦,心想莫非是先祖之灵向我托梦。老臣不敢怠慢,便连夜赶来皇宫向皇上如实禀报。老臣擅闯皇宫,甘愿受罚,老臣已准备好一死!”
汉武帝听后,如受猛烈震撼,颤颤巍巍地走到田千秋面前,说:“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一般认为外人难以插言,只有你知道其间的不实之处。这是高祖皇帝的神灵派您来指教于我,您应当担任我的辅佐大臣。”
于是,汉武帝立即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并下令将江充满门抄斩,将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最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后遭满门抄斩。
汉武帝十分怜惜自己的儿子刘据无辜遭害,一闭眼,太子就会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睁开眼,身旁仿佛又传来太子“父皇、父皇”的喊声。所以汉武帝紧张得忽而闭眼,忽而睁眼,痛苦不堪。汉武帝深知,自己是造成这次大祸的罪魁。他无以**,于是便派遣霍光去建造一座思子宫。
自从霍去病死后,霍光就升为光禄大夫。他行为端正,言谈处事小心谨慎,一切循规蹈矩,照章办事,甚至每天上朝时,所走路线都从不逾规,所以汉武帝十分器重他。而且,汉武帝思念霍去病,所以对霍去病的这个弟弟始终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自从太子死后,汉武帝经常宣他进宫协助内廷处理政事。
过了些时间,思子台终于建好,汉武帝从长安来到太子死地湖县刚建好的思子宫。一进入思子宫,汉武帝就神色黯然,悲伤不已。霍光把汉武帝带到思子台前,霍光指着思子宫中心的思子台说:“皇上,这就是您要我督建的思子台。”
汉武帝问田千秋:“太子就是在此死的吗?”
“是的,圣上。”
汉武帝抬起头看看茫茫苍天,想着刹那间亲生儿子就永远离开了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汉武帝饱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潸然而下,这时大臣们也都发出了唏嘘声,汉武帝对身边的人说:“扶朕到台上去,朕要祭奠太子。”
顿时,四周哀乐响起,汉武帝接过香烛,在霍光及司马迁的搀扶下缓缓登上思子台。汉武帝手举香烛对着茫茫苍天拜了又拜,心里默念着:孩子,是父皇害死了你,父皇有罪呀!本应传位于你呀,可是你却永远地离开父皇了。唉,苍天啊,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