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东风其实已经没办法用科学的方式,来解释一些事物了。

他在见识到了某些东西后,不得不尝试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其实存在催眠一说。

听到秦泽说怪力乱神,他第一反应,竟然有一种“太好了,就该如此”的想法。

他真的快撑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就让魔法去打败魔法吧。

这种念头让胡东风甚至对秦泽有了期待。

秦泽问胡东风要了一个地址。

“你现在在哪里。正义律师事务所应该已经关了吧?”

“对的,我不在那里了,那里到处都有眼线,他们会强制邀请我去校内逛逛。我现在不宜出现,我躲在一家朋友开的农家乐里,在临襄市南郊。”

秦泽皱起眉头。

因为胡东风话语里的意思,让他有些不解。

强制邀请去校内逛逛,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胡东风拒绝进入校内?

他没有多想,要来了定位后,立刻便朝着胡东风所在的地方赶去。

……

……

临襄市,南郊。

郊区的景色相比于市区,能看到更多的绿植。

临襄市周边有着许多农产业,养殖基地,农田,动物园之类的。

郊区虽然人口不多,地域其实很大。

若要藏匿一个人,还真不容易被找到。

秦泽驱车过来,也用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路过了三个镇子。

十天前,胡东风虽然谈不上意气风发,但十天后,胡东风已经躲在了离市区很远的郊外。

这躲得实在是太远了,可见内心的恐惧。

秦泽猜测,胡律师大概是害怕那座城市了。

只是内心的责任感,又驱使他不会真的远离那座城市。

胡东风的确在等,他自己也不知道等着什么。

秦泽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在农家乐的一栋三层自建房的地下室里,见到了穿着西装,正在帮忙剥玉米的胡东风。

地下室里的灯光浑黄,胡东风穿着西装,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目光呆滞的看着手里的玉米,一点一点的,将玉米粒刷下来。

他的动作很机械,很木讷。

直到秦泽到来后,他才有了额外的反应,先是一惊,随后一喜。

秦泽记得这件西装。

是胡东风工作时穿着的,前两次见到胡东风时,西装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但这一次见到胡东风,西装已经有了磨损。

农家乐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老胡不肯脱下西装,也不肯让我拿去洗洗,他这些天,就一直穿着的。”

女人是胡东风曾经的一个客户,因为被家暴,希望能让胡东风帮忙处理离婚案件。

胡东风处理的很漂亮,女人家暴的前夫,也在胡东风的一系列操作下,不再敢骚扰女人。

在胡东风不知所措,走投无路的时候,便是女人收留了胡东风。

胡东风坚持要干点农活来帮忙,于是就在地下室剥玉米。

六月的天其实已经开始有些热。但胡东风坚持不肯脱下西装。

他害怕,害怕自己面对的势力,但又怕脱下西装后,自己就再也没胆子穿上。

他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见过一个学长,八月份的酷暑里,还穿着西装。

二人约了晚饭,中午的时候二人见了一面,因为下午要开庭,所以学长穿着西装。

那个时候,胡东风还是休闲运动装,很有少年气息。

他对学长说:“干嘛这个天气还穿这么热?”

学长说道:

“得习惯啊,我们这行就是这样的,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正义的外套。这代表着专业和素养。热是热,但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胡东风后来的确是这样的,也会在七八月份,穿着西装为当事人跑来跑去。

秦泽说道:

“老板,谢谢你对我朋友的照顾,他现在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我来和他聊聊,之后我可能会接走他。”

“这些天在你这的住宿和饮食费用,我来结给你。”

女人忙摆手,脸上有着一种朴实憨厚气息:

“不用不用,哪能啊,胡律师是我的恩人,我肯定不能收钱,本来我都不想让他干活的,但他执拗着呢。”

“可这钱,我肯定不收的。”

秦泽点点头,没有勉强。

他走向胡东风,女人也识趣的离开了地下室。

秦泽搬来一个小板凳,就在昏黄灯光下,和胡东风面对面坐着。

然后拿起一个玉米,开始剥玉米粒。

他的动作比胡东风快很多。

而那些玉米粒从玉米棒子上刷落时,忽然间悬浮起来了。

这一刻,胡东风瞪大眼睛。

内心猜测到一些超自然的东西,和真正见到超自然的东西……那震撼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胡东风愕然道:

“这……这是怎么个原理?魔术?”

“答对了一半,不是魔术,是魔法。”

秦泽笑着说道。

搬运工的基础能力,让他的意念有了物理碰撞模型。

于是这些玉米粒,便被念力托了起来。

“胡律师,现在告诉我案件细节吧。”

胡东风看着那些悬浮的玉米粒,好一阵后,才默默点头。

见到了奇迹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了好几分。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他现在明白了,自己面对的,就是一些无法有着“魔法”的家伙。

如今,他等到了奇迹。

感受到了胡东风情绪的波动,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眼里重新有了光,秦泽撤掉了力量,开始老老实实剥玉米。

胡东风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

二人就像是女老板请来干农活的一样。

玉米粒刷刷落下,胡东风说道:

“我从头开始讲起?”

“对,我需要知道你经历的一切。”

“好,容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

胡东风沉默了大概半分钟,丢了好几个玉米棒子后,他才缓缓开口。

“那是,接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

……

“和人们了解的不一样,其实最开始,我也没有接这起案子。”

“一个月前,受害者的母亲找到了我,说自己的孩子在一所贵族学校——井泉学院里,遭受到了虐待。”

“我第一反应是,如果有证据,就去报警。”

“但受害者母亲说,她已经报过警了,但是警方不受理。”

“当时我的想法,其实和结衣是一样的,可能这位母亲,对孩子比较溺爱。”

“老实说,有些孩子吧,在家父母舍不得打,父母也不让老师体罚,所以稍微受到一点责备,就觉得孩子掉了块肉。”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可那位母亲后来对我说,胡律师,我求求你了,我没有办法了。”

“我记得那位母亲是跪在了我面前……秦先生,你能想象吗……”

“那孩子我看到了,明明身上没有任何伤害,但那位母亲却像是孩子死了一样,跪在我面前。”

“她对我说,胡律师,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你为不少穷人打过官司,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的孩子……变了啊!我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但他彻底变了啊!”

“孩子的妈妈声泪俱下,那个哭声的感染力,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不像是在撒谎,但她的孩子就站在我面前,完好无损。”

“而接下来的话,让我分不清,这是母子的双簧,还是真的孩子遭受了很严重的精神创伤。”

“那位母亲说,我的孩子已经不认得我了,我的孩子习性也变了。”

“在母亲口里,孩子发生了许多变化。”

“从孩子的坐姿,站姿,饮食习惯,以及**枕头的摆放,还有阅读的书籍,饭桌上的表现,看的电视节目等等……”

“全部都有了巨大的变化。和之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个单身妈妈,孩子几乎就是她的全部,所以她对孩子其实并不是很多家长那样,完全不了解孩子的喜好。”

“她对自己的孩子非常了解。”

“我当时在想,要么是女人的表演能力太好了,要么是她孩子真的遭受了精神冲击。”

“的确有因为遭受霸凌,欺辱,或者某些巨大打击,人产生应激反应,最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

“我问了那个孩子一些问题,他的确不知道妈妈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问他有没有在学校被欺负时,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恐惧。”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像是害怕不已。”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这孩子遭受了霸凌。”

“但问题就在这里,秦先生,这个孩子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他压根就没有遭受过危害。”

“可他也不肯透露任何东西,或者说,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没办法描述学校里遭受的一切。”

“另外,校方也很配合,无比配合,在孩子妈妈报警后,校方也派来了人,一方面是给孩子做检查,另一方面,是邀请孩子妈妈去学校里参观。”

“校方愿意提供监控录像,保证孩子在学校,没有受到欺负。”

秦泽觉得,这校方的做法是正确的,没有问题。

正确的公关就该如此。

胡东风说道:

“可孩子却拉着母亲的手,哭喊着不要进入学校,他害怕不已,神情时而痴呆,时而疯癫。”

“孩子要求住在警察局里。哭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有时候又露出痴傻的笑容。”

“于是警方没办法,只能护送着孩子去医院做完检查,但却并没有让孩子妈妈去井泉学院。”

“在给我看了这段录像后,我很受震撼。”

“我脑海里还是两个想法,要么是这个孩子演的。母子一起,想要讹学校的钱。”

“但后来结衣告诉我,孩子妈妈有着自己的生意,因为有着姣好颜值,做着带货主播,其实不差钱。”

“且此前没有发生过任何这样的事情。”

“而且目前是升学阶段,是家长们最不希望孩子出问题的阶段。”

“结衣当时还不知道案件性质,她建议我,先给这对母子安排好一个去处,也别表明接下这个案子,而是去受害者同学的家里家访。”

“因为事后不久,学校方希望受害者能正常回到学校上课,还学校一个清白,也让孩子能够早点开始学习。”

“且家长们也不希望卷入这种风波里,影响自己孩子学习。”

“记者们也开始报道案件。”

“因为警方不受理,校方呢,又非常的配合,家长方呢,也很希望受害者母亲不要在闹了……”

“于是就出现了新闻,受害者母亲就成了讹钱的,不明事理的人。”

“舆论一边倒谴谪那位母亲。”

“但这位母亲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委屈,网络上的大众,有时候代表的只是他们内心的正义,只是需要抒**绪而已。”

“于是受害者的母亲,求助了我,希望起诉学校后,我来做她的律师。”

“我一开始不愿意的,但在看到受害者母亲下跪后,我问了结衣意见,就是我前面说的,结衣建议我拜访其他孩子。”

“多了解一下这位受害者的同班同学。”

“如果同学们都说没有这回事,结衣建议我,不要接这个案子。”

“但如果其他同学都有问题,那就好好调查。”

“这个时候,我和结衣都还不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胡东风的表情明显有些恐惧。

之前的讲述里,秦泽听到的是——

孩子不敢去学校,且当校方邀请母亲去学校参观时,孩子反应剧烈,于是去学校参观这事儿就被搅和了。

接下来,校方,家长方,警方,都认为孩子在无理取闹。

而这个时候,胡东风也没有去学校,或许是那位结衣的直觉,让胡东风没有进入危险区域。

秦泽意识到,假如……假如这一切不是母子的双簧,那么进入学校,就代表着非常危险。

胡东风开始继续讲述:

“秦泽先生,你相信一所学校,能让所有孩子……都变得听话,聪明,乖巧,热爱学习吗?”

“你觉得仅仅凭借温和的教育手段,能让每个孩子都如同流水线的工艺品一样……标准统一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秦泽说道:

“你在拜访这些孩子的过程里,遇到了很诡异的事情?”

胡东风点点头:

“他们……太听话了,太热爱学习了,也热爱做家务。他们简直是所有父母眼里,最理想的孩子。”

“我可以想像,有这样的孩子,父母们哪里还会接受别人对学校的诋毁?”

“我拜访了九个家庭,九个家庭的孩子……”

胡东风的嘴唇颤抖起来:

“他们除了外形不一样,简直就像是……九个机器。行为,笑容,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