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西三口两口把冰棍儿吃完，程小东也是习惯了，随手掏出手绢替他抹了嘴巴，对老王头他们道了歉，和大西两个往院外走去。
“奶奶，小东哥对大西真好”！等两兄弟走远，身后却留下了议论。
“唔，小东这孩子也挺懂事的，打小儿就没让东风两口儿操过心，还特照顾大西，有这么一个兄弟，将来是大西的福气哟”！老王头咂嘴感叹。
程小东和大西是听不到身后的议论的，这时候哥俩已经走出院子的大门，顺着林荫道往前走，大西甩着手跟着程小东，“东，去李强家”？
去找李强也就是程小东随口一说，这时候李强应该去七里河那边素描去了，到家也找不到人，听大西问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去哪里呢？
“东，去抹布家”！昨天给李强打了手，大西不明白怎回事，有些怕见到李强，憨人也有憨主意，拽住程小东的一角提议道。
“好啊”！暂时，倒是算个选择。
抹布是李春远的绰号，经营着一家小百商店，八六年起台球大时兴，李春远脑瓜灵活，一气儿买了两张球桌，从球桌到杆到台球，都是当时能找到的高档货，一下子就成了年轻人的聚集地，程小东尽管在上大学，也去过几次。
决定了要去抹布那儿，程小东带着大西转了弯儿，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招呼大西，哥俩抬头，胡同边楼房的侧窗上，卢云正趴在那里。
“哟，小东啥时候回来的”？带着一头的发卷，卢云一边扔着瓜子壳，一边对程小东笑问。
“就今天，大妈，您身体还好吧”？恩恩怨怨是上一辈的事情，作为小辈，程小东还是表现了应有的敬意。
“好着呢，这年月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吃好穿好，身子骨自然好，今年，你毕业了吧”？卢云摆弄了一下头上密密麻麻的发卷，随口问道：“分配的事情有着落了没”？
“还没，我爸已经找了他同学，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回音呢，总归要分配的，去哪里都无所谓”！卢家颇有能量，要是哥俩关系好，程东风自然会找大哥帮忙，只是以现在的龃龉，程东风则宁可找别人。
“啊，有空来我家，跟你大伯说说，让他找找人，分配个好单位”！不知道真假，卢云倒是很热情。
“行，我这刚到家，等明天，明天我来看大伯”！自己回家，总要拜访长辈，程东风这自然是一站。
“大西，吃苹果不？”问完了程小东，卢云笑眯眯的转向大西。
“吃”！有好吃的，大西不会放过。
“给，接着”！程东方家住在一楼，因为地势的关系，要比胡同里的路边高出不少，卢云回身拿了一个苹果，趴到窗台上，扔了下来。
程东方在工商分局工作，就有一些买卖人上门送些东西，这年月没有大意思，一些水果吃食是常见的，而论起吃，卢云不次于大西。
大西接了苹果，恭恭敬敬的给卢云鞠躬：“谢谢大妈”！
憨态可掬的样子，让卢云在上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程小东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大西瓜！还吃柿子不”？听见妈妈在窗户这儿笑的高兴，程东风的小女儿程笑从妈妈一边挤出了一块空地儿，笑嘻嘻的问大西。
“吃”！大西是来者不拒。
“那好，还是我吃瓤儿你吃皮”！程笑才刚十四，看不出眉眼高低，忽略了一边已经变了脸色的程小东，伸出手来，拿着一个已经嘬去了里边汁水儿果肉的柿子皮。
“笑笑，长伶俐了呀，你吃肉，给你大西哥吃皮”？若是跟自己，那是开玩笑，程小东不在乎，但是跟大西这样，他受不住。
“大西瓜爱吃皮呢，昨天，我们吃剩下的皮都给了大西”！程笑嘻嘻笑着，浑不在意。
“大妈，您昨天在场？就眼见着笑笑他们给大西吃柿子皮”？心里本来就有芥蒂，如今这事儿又很让程小东恼火，语气中自然带了怒气。
“在啊，怎么了”？卢云一愕，也撂下了脸子。
“昨天我妈开会没在家，大西肚子饿跟您找吃的，您就让他吃柿子皮”？程小东心头刺痛，语气就更加不客气，“您当大西是垃圾桶了”？
“哎！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儿的？柿子皮怎么了？旁人我还不舍得给呢！我知道，你们这帮成家人儿都嫉妒你大伯当官，有的没的挑我们家的刺儿！老家伙在的时候呢，就是个借口，现在老家伙死了，就拿柿子皮说事儿！卢云把不明所以的程笑拨拉到一边，占据了整个窗口，尖声叫道。
“大妈，我还叫您大妈，旧事咱不提，那跟现在没关系，我只问您，昨天因为家里人疏忽，没给大西准备吃的，大西饿着肚子来您这儿找点吃食，您就好意思让他用柿子皮填肚子？您就不知道那东西空腹吃下会在胃里做疙瘩”？程小东也是恼意上涌，说话更不客气了。
“什么什么？做疙瘩，你这意思是我这当大妈的要害大西了”！卢云觉得自己委屈上天了，好心好意给吃的还成了罪过，就刚才，还想着在程小东的分配上帮忙呢，没两句话，竟然闹了这一出。
“大妈，您先别生气，也别这么大声，我就问您，大西饿着肚子到您家里找吃的，您就让他吃柿子皮，却让笑笑他们吃柿子瓤么？是有亲疏，可也不能这样吧”？事到临头，程小东却冷静了下来，一口一个大妈叫着。
“柿子皮，柿子皮怎么了？没说么，别人我还不给呢，再说，就大西这么一个傻货，吃柿子皮都是糟蹋，就知道吃吃吃，吃的跟肥猪似的，别人问，我都不好意思说这是我侄子！笑笑他们有这样一个傻哥哥，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吃柿子皮胃里做疙瘩？呸！做的越大才越好呢，早死早投胎”！给傻侄子吃柿子皮的事儿，怎么都说不出嘴，程小东又一句接一句的逮着这事儿不放，顶得卢云撒了泼。
到了这个份儿上，说理已经说不通，程小东不愿意和以泼妇在这里斗嘴，不是惹不起，是不值当，冷笑了一声，一拽大西说道：“走了，可叹还叫他们大伯大妈”！
“谁稀罕你们叫大伯大妈了？一个傻货，一个野种，呸！瞧瞧你们都啥货色！断了更好！大学生怎么了？分配到犄角旮旯还不是窝囊一辈子？我看我们家不帮忙，你能分到啥好地方去”！卢云都要给气疯了，想吵架却如捏拳打空气，看着程小东哥俩的背影，恶狠狠的诅咒。
“您放心，就是分到犄角旮旯，我也愿意窝着，绝不会来求您”！程小东头都不回，径直穿过胡同而去。
“气死我了，这野杂种，笑笑，以后不许跟他们来往，麻辣隔壁的，我这就给你大舅打电话，你舅母的哥哥可是在劳人局，我还非让他分配到耗子窝里边去”！一把瓜子撇到了地板上，卢云风一样冲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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