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薛砚提出自己的思路。
“韩队,我觉得除了查麻醉药的来源,红丝巾的线索也不能放下,既然这东西在市面销售,总能找到出处,绥城没有不代表周边城市也没有。”
“唉,我看未必。”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文明突然说道,“林队,关于红丝巾,有个挺巧合的事,二十年前我给老婆也买过一条红丝巾,和这案子里的作案工具一模一样。材质、款式,我都反复回忆过,丝毫不差,因为这款丝巾算是老物件,所以咱们排查不到一点不奇怪。”
众人惊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窗边位置,聚焦在陈文明身上。
林浩微微惊讶之后,对他一点头:“老陈,你有什么思路尽管说。”
“我的思路是,先找到红丝巾的生产厂家。”陈文明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拧了拧,“排查一下是厂家,有没有积压十年以上的库存在最近几年甩卖过,兴许能找出点线索来。”
“可是这都过去二十来年了,厂家会不会早就黄了呀?”一位刚分到一队不久的小年轻提出疑问,“二十多年前的老厂子,还能找到吗?找起来得老费劲了吧?”
“啪嗒!”
陈文明一按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斜眼看小年轻:“试试呗,警察破案嫌麻烦哪行。”
那小民警还有些不服气,竟接着质疑:“还有,老式红丝巾到处都是,您怎么知道一定是绥城本地生产的呢?有没有可能是省城那边的,或者是外省的?如果不是绥城的,那怎么查,可是大海捞针啊。林队,这不是嫌麻烦不麻烦的事情。”
这一番话,直接把其他人听紧张了,因为陈文明毕竟是老民警了,就算是反驳,也没有这么生硬的,就连林队和宋局如果反驳,也都是笑呵呵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质疑。
没想到,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陈狐狸”这面子往哪儿搁?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陈文明身上。
陈文明抽了一口香烟,烟雾弥漫开来,有些呛眼睛。
他眯缝着眼睛,瞟了一眼那年轻民警,突然淡淡一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虽然经验不足,不过我喜欢这刨根问底的样儿。你可能有所不知,十五年前,绥城有六家针织厂,是全县市里面生产丝巾最多的地方,物美价廉。外地的丝巾产品想要进入绥城,怕是没那个本事。”
那年轻民警的质疑被“陈狐狸”的一番话压了下去,低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瞅瞅,姜还是老的辣,酒还是陈的香啊,哈哈。”林浩拍了拍手,拉回大家的注意力,“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值得深挖的线索,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别松懈,不要放过任何细微线索。”
“林队说得没错。”韩涛作为案件负责人,开始做出下一步侦察工作的部署,“薛砚,你还跟着我,到周边城市走访老针织厂。老陆再仔细研究一下尸检报告,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林队,你那组人就排查咪达唑仑来源吧,你看这么安排行不行?”
“没问题,那就散会吧。”林浩点点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并没有为韩涛把相对轻松的任务留给他表示感谢。
陈文明一听散会,急了,站起来问:“韩队,那我呢?”
“你去跟老陆蹲技侦科。”韩涛对他一扬手,转身走了。
陈文明看着大家跟在韩涛身后,呼呼啦啦往会议室外走,狠嘬一口烟。
心里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韩涛答应,带他一起去寻找生产红丝巾的老针织厂。
刑侦一队的各组人马分头行动,大家没日没夜忙活一个多星期。
可是,“203红丝巾案”却仍原地踏步,没有新进展。
林浩带人把绥城各大医院都筛了一遍,每家医院两年内咪达唑仑的使用记录全部详查。
每一支咪达唑仑的使用都被记录在案,并且也有对应的用药患者姓名。
原本寄予厚望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林浩简直一筹莫展。
另一条线索也迟迟没有新进展。
韩涛到底没让陈文明跟着,只带着薛砚,每天开车往返在绥城和周边城镇,这一忙就到了年关。
早年的东北以重工业为主,纺织类的轻工业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二十年前的老针织厂。
他们找了七八天,连新带旧的针织厂只找到三四家,而且其中两家新厂的规模和作坊差不多,跟红丝巾扯不上一点关系。
另外两家,一新一旧。
五年前成立的这一家针织厂,主打产品是保暖内衣,压根没有丝巾的生产线。
今天是年三十,韩涛让薛砚回家陪父母过年,一大早独自开车前往最后一家针织厂走访。
可惜,他这一趟还是无功而返的结果。
这家纺织厂十年前就倒闭了,因为一些遗留问题无法解决,所以在企业登记一直没注销。
韩涛在破败的厂房中走了一圈,听留在这里驻守看院子的大爷絮叨这厂子曾经的模样。
这是一家专门生产床单被套类家具针织品的工厂,从来没生产过什么丝巾。
深夜,韩涛开车回绥城,省道路面上一层薄冰,像镜子一样滑。
他忍着疲惫的哈欠,不敢有丝毫大意。
车外面,偶尔传来沿途村屯的鞭炮声,他叹着气一拍方向盘,自言自语道:“唉,到底没赶上陪儿子守岁。”
开过危险难行的冰雪路面,他的车驶进绥城市区。
夜空中,绚丽的烟花此起彼伏地绽放,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烟花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照亮整座绥城。
灿烂热烈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盛放,为除夕的到来增添了无限喜气。
远在距绥城七十五公里的一座深山中,夜空中只有偶尔明灭的星光,大山寂静得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有除夕守岁的热闹喜庆,只有无边无际的压抑和寂静。
层峦起伏的大山深处,隐匿着一座黑矿场。
这黑矿场规模不大,简陋的工棚里窝着几十个矿工,都是被骗进来的农民工。
工棚里弥漫着浑浊难闻的味道,没什么人说话,一片死气沉沉。
靠墙围着一圈二层铁架子床,就是这些人的栖身之地。
矿工们横七竖八各自窝在木板**,身上裹着板结脏污的破棉被,抵御墙缝里钻进来的冷风。
靠墙角的铁架**铺,蜷缩着一个块头不小的年轻人,左侧眼眶乌青,颧骨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嘴角也残存着没擦干净的血渍。
他叫周知,住在绥城永吉镇,一直在家跟着父母务农,二月上旬才来城里找活干,却被骗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黑矿场里。
周知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咸腥的血渍,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充满恐惧,战战兢兢地盯着工棚漏风的破木门,怕那个叫杨栋梁的工头又来找茬打他。
他被骗到黑矿近半个月,因为逃跑过一次,几乎每天都在挨打。
有时候,杨栋梁是照着一天三顿饭那样打他,拽到工棚外头找个犄角旮旯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没人会帮他,也没人敢劝阻杨栋梁,在这座黑矿里姓杨的就是王法。
别的矿工偶尔也挨打,干活不够麻利或者杨栋梁气不顺时,都会招来一顿拳脚。
但是,没有人像周知这样挨打成了家常便饭的,让他感觉自己现在活得还不如一只狗。
矿工里有个小山东十分同情周知,私下劝过他,别总惦记逃跑招惹姓杨的,见那畜生躲着些。
周知无言以对,因为他想逃走的原因,根本没小山东想得那么简单。
可是,那个原因他不敢对任何人提及哪怕一个字。
也是为那个原因,他一直不敢断了逃离黑矿的念头。
因为,姓杨的一旦发现那个原因,他必死无疑。
“吱嘎”,周知在二层铺上慢慢翻了个身,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今天该是大年三十了吧?
他想到家里的爹妈,会不会因为担心他而过不好年,鼻子眼眶一起酸疼起来,不由得闭起布满血丝的双眼。
回想起负气离家的过程,他万分后悔,早知道会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父母赌气,出来打工。
周知憨厚老实,从小就是听爹妈话的好孩子,村里没有不夸他的。
一家三口勤勤恳恳,日子不富裕但是安稳踏实。
直到入秋时,他和女友乔慧张罗结婚,彻底打破了周家原本平静的生活。
男女双方家长见面唠两个孩子结婚的事,乔慧那牙尖嘴利的妈,张嘴就要二十万彩礼,少一分这婚都不能结。
周知的爹妈祖上几代都是靠天吃饭的农民,节衣缩食把他养大,家里压根就没攒下多少钱,更何况二十万的巨款,于是当场拒绝了乔家的要求。
两家人就此不欢而散。
后来,周知的父亲听说村里有人花五万块钱买了个媳妇,还是城里姑娘。
这一比较,二十万彩礼就显得更不值得了。
没过多久,周家父母瞒着儿子,也买回来一个媳妇,细皮嫩肉戴着副眼镜,是个女大学生。
一开始,周知没见着这女孩的面,更不知道她的身份,
爹妈严厉地下令,要他必须和买来的媳妇结婚,早点给周家添丁入口生个大胖孙子。
周知二十几年来习惯了对父母顺从,加上心里对乔慧负气,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父母的要求。
但是,当周知第一眼见到这买来的媳妇,心里一下就慌了。
女孩青春靓丽,戴着黑框眼镜的样子文文静静,一看到他,吓得捂着嘴哭,可怜巴巴的。
周知安抚她几句,又问清楚她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