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那一丝绿色,是一块绿色布条刮在树杈上。
依他的经验,很快辨认出那绿布条应该是从军大衣上刮掉的。
陈文明捏着那张现场照片的一角,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直冲头顶,简直对这张照片如获至宝。
“嘿!说不定你就是案件起死回生的关键线索啊!”陈文明举着照片一遍又一遍细看,兴奋地自言自语。
凭借半生的刑侦经验,“陈狐狸”从照片上那一丝绿布条上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案件侦查陷入困局时,因为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线索使侦察绝处逢生,这种事他亲身经历过。
所以,此时老刑警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照片上的军大衣布条或许真能为“红丝巾连环杀人案”带来转机。
尤其在此案与二十年前的拐卖儿童合并之后,他想侦破这个棘手案子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我得赶紧把这个新发现告诉韩涛。”他赶忙拿起手机,边念叨边按下韩涛的手机号。
但是只按了几个数字,他的手指停下了。
陈文明犹豫了。
他想把这个突破性的线索马上告诉韩涛,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离休了,那小子肯定不会同样带他一起去调查。
“拉倒吧,我还是先鸟悄儿地自己去清源桥现场瞅瞅,再告诉他也不迟,又不差那一天半天的。”他把手机揣进裤兜,没给韩涛打电话,把笔记本收进抽屉,拿上那张照片回了卧室。
他把照片宝贝似的压在枕头下面,好像生怕它长出四条腿跑了,唯恐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
次日清早,陈文明蹬上他的二八大扛,顶着倒春寒时节小刀似的冷风一路直奔清源桥。
清源桥附近基本属于绥河公园范围,江岸向阳的地方积雪已经开始逐渐融化。
陈文明沿着木栈道下到江边,点根烟叼在嘴上,在绥河公园慢慢四下观察。
公园中树木并不繁茂,稀稀拉拉那么几处树丛点缀在通向江岸的小路边。
小路尽头就是第一起红丝巾案的案发现场清源桥,从陈文明所在居高临下的位置看过去几乎能一目了然。
他拿出那张照片,仔细寻找绿布条所在的矮树丛。
看了一阵,估摸出大概位置,他直接去了绥河公园管理处。
到了管理处,陈文明硬着头皮请工作人员帮忙调出二月二日傍晚,至次日凌晨案发前后的监控视频。
工作人员是位热心肠的大姐,对陈文明还算熟悉,二话不说带着他去了监控室。
陈文明暗自松了一口气,心说,得亏自己在绥城地界还算脸熟,否则他这个离休的警察想查案真是寸步难行。
说是监控室,其实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靠窗有一张老旧的书桌,上头摆着一个款式过时的显示器,旁边连着监控主机。
大姐找出那天的监控视频存档,陈文明拉过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我自己在这看就行了,你去忙吧。”
“那行,陈警官你慢慢看,有啥事去办公室叫我。”大姐客气两句,转身离开了监控室。
陈文明点上一支烟,轻点鼠标按下视频播放键。
静默无声的监控画面开始播放,从冬日斜阳中遛弯的人陆陆续续散尽,到夜幕徐徐降临,视频画面进入无人的静谧状态,像电影中刻意留白的空镜。
陈文明猎鹰般的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静默的画面一帧一帧播放,不肯放过监控画面中任何风吹草动。
他一直在画面中找那片刮到绿布条的矮树丛,却始终找不准,夜间的监控画面与他刚才看到的真实场景有很大差别。
他盯着树丛大概位置,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像蹲守在兽夹附近的老猎人,不急不躁有足够的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文明的老花眼有些吃不消,看着显示器屏幕渐渐出现虚影。
他掐了烟,用力揉了揉眼睛。
就在他放下手的瞬间,屏幕上有个暗绿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赶忙用鼠标点了暂停,将视频画面往回退两帧,那暗绿色的影子被定格,正是一个穿绿色军大衣的男人。
他反复看了几遍这只有短短三四秒的一段画面,那个穿军大衣的男人鬼鬼祟祟,似乎在躲避什么。
陈文明立马来了精神,小心翼翼把画面放大,心里庆幸现在科技发达了,监控都是超清画质。
画面中的男人应该是急着往公园门口方向跑,他在跑动中恰巧把脸转向了监控摄像头方向。
陈文明看着屏幕上陌生的面孔片刻,嘀咕道:“这小子看来很可疑啊。”
他又在这间简陋的监控室里急急看了一圈,根本没有打印机,没法将截取的监控画面打印出来。
他急中生智,掏出手机对着显示器屏幕找好角度,拍下了画面中身穿军大衣男子的脸部特写。
陈文明按捺着心里的激动,再次蹬上二八大杠,悄悄来到公安局找户籍科的老朱。
怕局里人认出来,他还特地戴上了口罩。
老朱看到陈文明来了,打趣道:“老陈啊,退休闲不住了是吧?我现在正忙,可没时间陪你下象棋。要下,得中午吃完饭的。”
“谁找你下棋,有正事儿。”陈文明笑着白了眼老朱,旋即掏出手机点开那张人脸特写照片,“老朱,求你帮个小忙,快帮我搜一下这个人。”
“好家伙,你是真闲不住啊,退休了还私下查案。”老朱笑着接过手机,连好数据线,将照片导入电脑,开始在数据库中进行识别比对。
陈文明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不是,你小点儿声,就怕别人不知道我回来查案是吧?”
老朱笑着摇头指了指陈文明,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显示器,盯着系统比对的过程。
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比对,那个陌生男人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
周知,男,二十三岁,家住绥城永吉镇西河村。
陈文明看着照片中的年轻人,那一副老实巴交的怂样,实在不像敢连杀四人的穷凶极恶之徒。
然而他深知,杀人凶手从来是不可貌相。
这个周知究竟是不是“红丝巾连环杀人案”的真凶,还要等找到证据之后才能判断。
他谢过老同事,悄悄离开了户籍科,马不停蹄赶往绥城外三十里地的永吉县。
与此同时,在绥城中医院后花园里,韩涛正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今天,他希望办成二十年来没办成的大事。
一颗烟的功夫,徐丽穿着一件白大褂走出了中医院的主楼,来到了韩涛的跟前。
“涛子,有事儿?”徐丽双手插兜,打量着韩涛。
韩涛扔掉烟蒂,开口道:“师娘……”
没等说完,徐丽拦下话头:“注意措辞,前师娘。”
“前师娘,也是师娘。”韩涛嘿嘿一笑,“师娘,明天晚上有事儿吗?去我家吃个饭。”
徐丽暂没回应,而是狐疑地端详着韩涛,少顷说道:“有事儿就直说,少卖关子。”
“哎呦,就吃个饭,我哪有卖关子。”韩涛嘴巴一瘪,依旧保持微笑,“反正,明晚你来就是了。”
徐丽似乎看穿了韩涛的意图,反问道:“陈文明也去吧?”
韩涛一愣,尴尬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徐丽低着头,淡淡笑道:“涛子,你是个好孩子,撮合我和陈文明复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断了这个念想。”
没错,韩涛这次请徐丽吃饭,确实是想撮合她和陈文明复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