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章接起电话:“老陈,休养这段时间,心脏感觉咋样?”
韩涛警觉地想着,那倔老头儿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宋局,绝对不简单。
他正琢磨,只听宋局对着电话说:“你心脏病那么重,还惦记进专案组,老陈,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批。”
韩涛心想,果然猜对了,老头儿想归队查案。
他脑海里浮现出画面,陈文明此时正在电话那头急得直跺脚。
“这事没商量,我在跟韩涛研究专案组的事,挂了。”宋局态度坚决地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我要不是局长,都压不住这犟老头儿,真是油盐不进。”
他刚抬起头,要嘱咐几句专案组的事,韩涛兜里的手机也响了。
韩涛摸出手机一看,笑着把屏幕往宋局跟前凑了凑,然后接起电话:“老陈,身为心脏病患者,你真没必要这么锲而不舍。”
陈文明跟他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大嗓门从手机里漏出来,宋局都能听见:“韩涛,你别扯那些没用的,赶紧帮我在宋局那说几句话,让我参与案子调查!”
韩涛对宋局指了指门外,转身出了局长办公室。
走廊没人,他笑着问:“老陈,你在家养病消息还这么灵通,说吧,队里哪个小兔崽子是你的卧底?今天局里在讨论专案组的事你从哪儿听说的?是不是小磊?”
“不是小磊。我都混成这副德性了,谁能乐意给我当卧底。”陈文明也不瞒他,“老陆来电话问我病好些没,我顺口问的,他顺口说的。”
韩涛以为是薛砚,没想到是老陆。
但是,谁透露消息给陈文明其实都不打紧,因为他不能答应老头儿的要求。
韩涛用认真的口吻劝道:“老陈,你退休手续这几天就能批下来,听我句劝,安心退休,好好在家养身体吧,我得挂了,你在家等着退休欢送仪式吧。”
就这样,陈文明想进专案组的愿望泡汤了,只能在家等着退休手续。
在等待退休这些日子里,老陈一天比一天煎熬。
当然,比老陈更加煎熬的,还有处于绥城深山老林黑矿场中的农村小伙周知。
周知被骗进黑矿场的那一天起,命运便被无情地抛入了万丈深渊。
白天,周知与其他矿工一样,如同行尸走肉般被赶下矿。
甚至有时候,晚上也不得休息。
虽然之前经常被杨栋梁暴打,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逃跑的念头,因为他还有年迈的父母,还有要偿还的外债。
他是个孝子,他不能把这些沉重的外债包袱都压在可怜的父母身上。
父母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不能死,他要逃出去,逃出去赚钱还债,还要娶心爱的女友乔慧。
从此,他每日都小心翼翼地留意着黑矿场内的看守情况。
当那些凶神恶煞的马仔走过时,他会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仔细地记住每一个巡逻的时间点,每一处可能的漏洞。
在心中,他默默地规划着逃跑的路线。
为了不让自己遗忘,周知找来一张破旧的纸张,用一块小小的破圆珠笔,仔细地画出了他心中的路线图。
画好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藏起来,如同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波折。
有一天睡觉前,黑矿场里的“活阎王”杨栋梁,在工棚里偶然发现了周知藏路线图的举动。
杨栋梁穿着一件蓝色羽绒服,腰间别着一根粗粗的木棍。
当时,周知正坐在工棚的角落里,趁人不备的时候正画着逃跑路线,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由于其他矿工都已经筋疲力尽,忙着洗漱睡觉,谁也没留意角落里的周知。
杨栋梁冷着脸,大摇大摆地走进工棚,目光在工棚内四处扫视,目光突然落在了角落里的周知身上。
随后,他朝其他矿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然向背对着自己的周知走去。
一旦周知绘制逃跑路线图的事情被发现,必然免不了一顿毒打。
所幸,周知用余光透过墙壁上的镜子,看到了朝自己后背悄然走来的杨栋梁。
于是他急忙将手里的路线图,塞进了破被子里。
“小子,你鬼鬼祟祟地干啥呢?”杨栋梁停在周知身后,恶狠狠地质问。
周知装作没看见杨栋梁来,用力打了个激灵,急忙转过身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没干啥,抠抠脚指头里的泥。”
杨栋梁显然不相信他的话,皱起眉头,向前走了一步:“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藏啥东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周知的床铺上翻找起来。
此时,周知的心砰砰直跳,紧张地看着杨栋梁的一举一动。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应对之策。
杨栋梁粗暴地掀开一个又一个破旧的被褥,发出阵阵难听的声响。
他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他妈的,东西藏哪儿了呢?”
突然,被叠的四四方方的路线图被抖出来了。
只不过,杨栋梁并没有立即发现。
可是,路线图就在眼前,杨栋梁迟早会发现的。
此刻的周知满头是汗,焦灼不已,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就在杨栋梁发现路线图的时候,周知灵机趁着杨栋梁不注意,一把将路线图摁在了手下,然后缓缓攥在了手心里。
随后,他调整方位,离开杨栋梁的视线,一把将路线图塞进了嘴里。
纸张的味道苦涩而粗糙,但周知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但是难闻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杨栋梁转过身,发现周知的动作有些异常,一把抓住周知的衣领:“你吃啥呢!”
周知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他依然坚定地看着杨栋梁:“没吃啥,吃灰太多了,气管子不得劲儿。”
杨栋梁不相信他的话,用力摇晃着周知的身体:“你肯定在藏什么东西,快交出来!”
周知咬紧牙关,反复摇头:“呃,真,真没有!”
杨栋梁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周知,终于松开了周知,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他朝所有矿工高声警告:“都听好了,谁要是不老实,想要逃跑,我就整死谁!”
等杨栋梁离开后,周知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充满了疲惫和恐惧,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逃跑的决心。
只要不断地完善逃跑路线,同时等待时机。
一周之后,局里为陈文明举行的退休欢送仪式。
会议室被布置得庄重而温馨,坐满了陈文明的同事们,有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战友,也有初入警队、视他为榜样的年轻警员。
墙上挂着“陈文明同志光荣退休欢送会”的横幅,横幅下是一张陈文明身着警服的大幅照片,照片中的他眼神坚定,英姿飒爽。
随着主持欢送会的林浩一声的开场,欢送仪式正式开始。
“今天,我们在这里为陈文明同志举行欢送仪式。陈文明同志在我们局里奉献了大半辈子,他的敬业精神和专业素养一直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人……”
这时,坐在下面的韩涛不由自主瞄了一眼斜对角的陈文明,暗自叹了口气。
陈文明坐在前排,面无表情,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不应该就这么退休了。
同时,也恨自己的这不争气的身体,还不到六十岁的人,竟然活成了七八十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