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和伊尔的眼球重新转动,他们的闭听状态终于结束。
趁虾人祝福师的体色还未由青转红,派派赶紧请他担任引领。
他们顺着桶形通道深深下潜。
从下棋到扔棋伊尔嘀咕道:“怎么总也到不了底?”
开始又发红的祝福师说:“下面是壶口水牢,囚禁着一些会扰乱正常秩序的怪物。这个水牢关系重大,所以加了双重诅咒。”
大竹问:“什么是双重诅咒?是不是会让人又变矮子又变青蛙?”
祝福师解释道:“双重诅咒也是双向诅咒,就是让想进去的人总也没法到底,让想出来的人总也没法到顶。”
“想进去的人和想出来的人就都只能在这通道里不上不下地白费劲,最后耗尽体力?”派派问。
“是这样的,”祝福师说,“除非——”
“除非答应你的有偿引领条件,给你宝石?”
“对。”
派派想了想,嘟哝道:“这种条件也不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大竹坚决反对:“做人要有原则!”
派派对祝福师说:“在这不辨天日的水底,也不知什么时辰了,现在上面快天黑了吧?”
祝福师说:“每天我打第一个呵欠,便是入夜时分,现在……有点要打呵欠的意思了。”
伊尔朝大竹眨眨眼:“我明白了,派派打算把正邪宝石交给祝福师。”
大竹恍然大悟。天黑以后如果还把日正夜邪宝石放在身上就会变坏人、做坏事,但如果把这宝石交给坏人,反而可以收到负负得正的效果。
派派便伸手入怀,取出正邪宝石,恭恭敬敬献给虾人。
虾人喜滋滋接过宝石,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哎呀,这宝石真别致,怎么是半黑半白的呀?”
“这是正邪宝石,正为白,邪为黑。”
祝福师觉得有必要虚伪一番,他把宝石塞还给派派:“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东西,我就免费祝福一次吧。”
“不不,”派派又把宝石塞回去,“怎么能让你白辛苦。你就是不向我们要酬劳,我们哭着喊着也要把宝石给你的。”
“要不,”祝福师还在假客气,“我收一半吧,白的这半给我,黑的这半你们拿回去。”
派派暗暗着急,他看见虾人身上的红色渐渐淡了,心想:“不能再推来让去了,要是他转青后真的不肯接受正邪宝石,而我们又不便收回,这就麻烦了。”
跟别的宝石不同,日正夜邪宝石不是什么时候想收回就能收回的。
于是派派对大竹和伊尔使个眼色,二人各自死死地抓住虾人的一只手,派派将宝石塞进他长袍里的隐秘腰包,虾人稍作挣扎也就收场。
虾人祝福师提起长袍的领口,将袍子蒙住自己的头。
袍子里便传出咿咿呀呀诵经般的声音。
众人的头顶爆开一个个银白色的冷火花。
大竹嘀咕道:“这是祝福和诅咒在打仗。”
忽然小侠们的脚底被撞击,他们一齐往上弹起。
祝福师从袍子里伸出头来,说:“完事了。”
他们再次落下时触到了地面,一道闸门在他们眼前缓缓升起。
“进去吧。”祝福师嘱咐道,“这是水牢的入口,如果你们能完整无损地到达出口,请给我一个信号,我会即刻出现,继续引领。”
伊尔问:“我们怎样给你信号?”
祝福师说:“你们会画画吧?”
大竹说:“我会画画。”
“只要在肚皮上画一个虾子,再拍一拍肚子,我就知道了。”
“行,没问题。”
“还有,”祝福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要提醒你们,继续的引领和这次引领不是同一次引领。”
伊尔和大竹都说:“不懂你说什么。”
派派猜测道:“你是不是想说,这块半黑半白的宝石只是这次引领的酬劳,下一次应该出现别的宝石了?”
祝福师连连点头,表示佩服。
祝福师消失后,三小侠跨入壶口水牢。
这里面没点灯,游动着一些发光的小鱼。当发光小鱼要休息时,各种发光植物就开始工作。这种生物光很柔和,很舒服,一点也不晃眼睛。
大竹想说一句什么话,没留神呛了一口水。
“唔?”他说,“这水好像……有点甜?”
伊尔尝了尝:“不像是甜味,也不像咸味,是一种……说不准的味儿,但是不难喝。”
派派说:“我想,也许为了安全起见,没人给囚犯送饭,就将水调制成可食用水。”
他们忽然停止了议论,一个壮硕的身影正迎面走来。
那是个很怪的怪物。他有三只角,分别长在额顶和两耳处。他的眼睛没有瞳仁。已经退化的嘴只留下装饰性的两片嘴唇。
三小侠全都兵器在手,严阵以待。
怪物不慌不忙地走过来,没有瞳孔的双眼扫视了一下三件兵器。
然后他走向大竹,挥动粗大的右手。这手像三种刀具组合在一起,掌心有洞口豁然。
大竹急举擎天柱招架。
怪物的刀具手一把抓住擎天柱,三把刀快速切割起来,顿时石屑四溅。
大竹慌忙后退:“你别弄坏我的兵器!”
伊尔上前助战,喷出雷火。
可那刀具手丝毫不惧,居然将雷电胡萝卜切掉一截。
派派说:“我这软硬兼施刚柔并济神珍弯弓束腰棒可是用了飞流嶂的水月神珍,由功夫城矛盾之矛玄铁铺的熊震大师亲手锻造的,应该不至于丢我的脸吧?”
派派便将铁棒似风车一般转动起来,转得风雨不透。
怪物看得目瞪口呆。
他有点犹豫地伸出刀具手,慢慢送进“风车”里。
只听“嘎拉”一声!
大竹和伊尔赶紧凑过来。
他们看见,刀具手完整无损,铁棒上却被划出深深一道沟。
怪物哈哈大笑。
派派掏出复灵宝石,将己方的兵器修复如故。
但怪物再次走近大竹,抓住擎天柱一阵毁坏。
大竹气愤地问:“你在干什么?”
怪物回答:“我在嚼石头,嚼你的兵器口感很好。”
小侠们这时发现,四周的岩石上都留下了同样的毁坏痕迹。
伊尔对怪物说:“‘嚼’应该用嘴的,可你是用手。”
怪物说:“用嘴嚼太落后了,我的手已经进化到可以咀嚼。”
“那么,你在用手吃石头?”
怪物纠正道:“应该说我在使用我的右嘴,咀嚼即是磨砺,为了保持牙齿的锋利。”
“可是,”派派问,“在这里你整天喝水,不需要牙齿锋利吧?”
怪物叹口气:“我名叫凿齿,郁闷的是在这里没机会用牙齿,只能有时候靠嚼石头过把瘾。”
善良的大竹便把擎天柱递过去:“凿齿,你要是难受就再咬几口吧,反正我们有办法修复的。”
派派忽然注意到:“凿齿,你的右手成了你的右嘴,那左手是不是成了左嘴?”
伊尔说:“他正是用右手吃东西,用左手讲话。”
刚才凿齿的说话声都是从左嘴发出的。凿齿扬一扬左手,让大家看清掌心的洞口里还有一根舌头。
大竹同情地问凿齿:“关在这里面,是不是很闭塞、很无聊?”
凿齿说:“其实牢里每天有放风时间,我们可以出去逛逛的。”
“出去?能到监牢外面去?”
“是啊,监牢外面的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去。不过,身体得留在监牢里面。”
大竹琢磨了一番,不明白:“身体不能出去,那什么东西能出去?”
“魂魄能出去。”凿齿说,“你们知道,泽之国全国上下惯于驾驭精神力。我们在这里喝的水,是可以根据各人喜好自行定味的。你希望它是什么味就能喝到什么味。所以,有人喝到的是酸梅汤,有人喝到的是甜豆浆,有人喝到苦瓜汁。”
“这种精神力……”伊尔说,“其实是在骗自己。”
凿齿说:“能够有效地骗自己相信,也不是容易的事。魂魄也是精神力。当它飞出水牢,飞到很远的地方,飞到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们的面前,你会觉得这跟获得自由没什么差别了。”
“但是到底有没有差别?”大竹问。
凿齿说:“当然有差别。你看得见花,但闻不到花香,因为你不能把鼻子带出去。你看得见鸟,但听不到鸟叫,因为你不能把耳朵带出去。你看得见朋友,但拍不到他的肩膀。你看得见球,但没法踢它一脚。你从人群中走过去,你不会撞痛别人,别人也撞不痛你,这种感觉很不爽。”
大竹就走过去重重地撞了凿齿一下。
凿齿摸着胸前——看来真的被撞痛了。
大竹问:“爽了吗?”
“谢谢。”凿齿感激地说。
小侠们往水牢深处走去。
可是他们忽然无法通行了——很多人站在那儿。他们各有各的位置,站定了便不再挪动。
派派问身边的一个玳瑁龟:“他们在干什么?”
玳瑁龟说:“在下棋。”
“这么多人下什么棋?”
“只有两个人下棋,其他人是当棋子。”
派派向前细看,果见两位弈者坐在高椅上遥遥相对。中间那些“棋子”,正穿或反穿着牢里的囚衣。那囚衣是一件马甲,外面黑色,里面白色。
两位弈者各戴斗笠,斗笠遮住他们的面容。
伊尔问:“他们两个也是囚犯吗?”
“是的,”玳瑁龟说,“你看他们也是锁链缠身。”
“但他们为什么就能指挥别人?别人为什么就乖乖地听他们指挥?”大竹问。
玳瑁龟说:“其实他们只是两个土偶。掀开斗笠,下面并没有头顶,整个身体像把空壶。但他们跟茶壶不同的是,他们的身体内部被灌注了神智驱势。”
“不懂!”大竹说,“灌注了什么?谁给他们灌注的?”
玳瑁龟说:“他们的主人是两位棋魁。棋界分为九阶:一阶棋婴,二阶棋童,三阶棋生,四阶棋士,五阶棋秀,六阶棋俊,七阶棋佼,八阶棋魁,九阶棋霸。棋霸只有一个,只有棋魁有资格争霸。棋魁中实力最强的是鹿子与鹤子,为了迎接巅峰对决,他们闭门不出,精研棋术。但还有一些比赛他们是不能不参加的,他们就想了办法,把自己的智慧和能量灌注到土偶体内,让偶人替主出战。”
大竹问:“土偶赢了还是输了?”
“因为土偶的棋力等同于主人,所以在各种棋赛中他们所向披靡,难有敌手,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遇见一个不知多大年龄的白毛狒狒,他向两个土偶挑战。”
派派说:“那就等于向两位棋魁挑战。”
“从难度上来说是这样,”玳瑁龟说,“而且白毛狒狒还要求一对二,也就是同时在两张棋盘上下棋。”
伊尔吃惊道:“这样难度就加倍了!”
“白毛狒狒坐在两个土偶对面,一只眼睛看着左棋盘,一只眼睛看着右棋盘,左右开弓,落子如飞。不一会儿,两个土偶体内的神智驱势全部耗尽,他们连拈起棋子的能量都没有了。这种大败叫‘中盘告负’。白毛狒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掀掉对面的两顶斗笠,朝‘空壶’里吐了两口津液,再将斗笠盖好,翩翩而去,转眼不见。你们猜,两个土偶回家后会发生什么?”
大竹说:“打败了他们的主人。”
“对。跟拳手一样,两位棋魁也需要有人陪练,土偶就是他们的陪练。但那天和土偶下棋时,两位棋魁全都中盘告负。他们非常吃惊。他们掀开土偶的斗笠,没看到津液,却能感到杀气逼人。他们知道这是异人所为。鹿子和鹤子同时想到,可以吸取土偶体内的异人所留,来助自己的最后一搏。”
派派问:“他们吸取成功了吗?”
玳瑁龟说:“没成功,只有当白毛狒狒主动授予时,对方才能有所获得。鹿子和鹤子不再潜心研习,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异人棋术的吸取中。可是,直到争霸战开赛前夕,两位棋魁的棋力也没见增长一分。”
大竹问:“他们没想到派土偶去替自己争霸吗?”
“规则不允许。棋术在泽之国被尊为国术,巅峰对决安排在皇宫进行,国主龙君亲自观战,棋手怎么可能不亲自到场?而且,两位棋魁发现,越是接近决战,土偶的表现越是反常。”
“怎么反常?”
“土偶竟要求主人担任陪练,因为按常规应该由棋力低者侍候棋力高者。”
“主人肯定不愿意吧。”
“但土偶的能量今非昔比,他们不仅能在棋盘上战胜主人,还能在棋盘外控制主人。平时陪练时,主人坐着,土偶只能站着。可现在土偶可以强迫主人站着,主人想坐都坐不下来。”
伊尔问:“土偶会不会强迫主人下棋?”
“会。”玳瑁龟说,“就像以前主人会随时让土偶陪练,现在土偶也这样干,不管主人这时是在用餐还是看书还是在**做梦。在下棋时,主人想在上角投棋,他的手却被控制着不得不移向下角。”
派派说:“主人终于会忍无可忍吧?”
玳瑁龟说:“本来鹿子和鹤子是两个阵营的对头,现在他们团结起来,去找国主龙君。他们对龙君说,这不是谁给谁当陪练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容忍造反的问题。龙君觉得有道理,就把这事告诉弟弟。弟弟是泽之国的国师,是个铁腕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