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武圣幽幽问道:“乔伊,是你吗?只不过你笑声的温度有所改变,变冷了。”
那冷冷的声音回答道:“青龙,你还记得我?我倒希望你的记忆跟你的视力一样。”
武圣的记忆并不像视力这样糟糕。他记得一千年前,云下界的黑暗势力进攻云上界,云上界的东西南北中诸大陆组成云上联军携手作战,他曾与西大陆的乔伊将军密切合作。
武圣调节气息,将藏于体内的一颗宝珠推至咽喉。
他大张其口,左右摆头,用喉头射出的珠光找到了乔伊。
但武圣不必老是用这“嘴灯”照明,因为宝珠释放的光明已然冲淡了黑衣释放的黑暗。
在冲淡的黑暗中,武圣注视乔伊的座椅。但这不是座椅,其实是个柜子,里面装着一件宝物。这柜子称为“宝箧”,每天由武圣镇守,他拿它当办公椅坐着。保护宝箧里的宝物是武圣的第一职责,因为此物关系到整个东大陆的兴衰存亡。
每个大陆都有这样一件宝中之宝,东大陆的这件是功夫宝典。一气学院的师生们只知功夫宝典是一部记载上乘武功的绝世秘籍,却不知它不仅只有书的功能。就像一块砖头,在一般情况下它只是建筑材料,但在特殊情况下它也能成为武器。当然,并不是说会把功夫宝典砸到敌人的头上,没这么简单。
可现在,整个东大陆的宝中之宝忽然被来自西大陆的乔伊控制了。
这个惊天变故发生在武圣瞬间移回之前。乔伊甚至没忘了戏弄武圣一下,他玩了个“移花接木”,命一个手下弓身在武圣的办公桌后。这样,当武圣的臀部获得陌生的感觉,就未免大吃一惊了。
武圣问坐在宝箧上的乔伊:“为什么大将军成了盗贼?”
乔伊的狼嘴脸被黑巾缠裹,黑巾后传出他的回答:“我领悟到,征服别的大陆比保卫自己的大陆更有成就感。而要征服别的大陆,先要想办法削弱它。”
“所以你就阴谋盗取功夫宝典?”武圣说。“可是你要知道,你是无法得到打开宝箧的钥匙的。”
“我知道,”乔伊说,“宝箧的钥匙就是你的手指。”
武圣问:“你有把握砍下我的手指吗?”
乔伊说:“难度不小,不过我不用砍下你的手指也能得到钥匙。”
“你想怎样操作?”
“我可以用龙涎手套复制出你的手指。”
乔伊取出他复制的手指给武圣看。
武圣痛心疾首:“忘恩负义……”
一千年前,云上联军在对阵云下界的火蝙蝠战车时,乔伊的双手被烧成了两把白骨。武圣立即将自己的手心手背舔个遍,那层龙涎很快凝成手套。龙涎手套防火有效,火蝙蝠战车被击退了。
之后,武圣将龙涎手套送给了友军统帅乔伊将军。
乔伊戴上龙涎手套,手骨上迅速覆皮生肌,痊愈如初。
想不到乔伊正是利用造福于他的龙涎手套以怨报德,造出了能打开宝箧的手指钥匙。
武圣的耳朵还比眼睛争气,它们灵敏地察觉乔伊的三步剑在鞘内的微微震动。这表明此剑已处于自动备战状态,此时任何物体只要进入乔伊周围三步之内,必遭剑斩。武圣亲眼见过,敌人曾在乔伊午睡时派一只体形特小的致命毒蚊偷袭他,但蚊子没能飞进三步区,三步剑及时出鞘,将蚊子斩为二截。这是一把极品加兰宝剑,为了铸成一把合格的三步剑,世代铸剑的加兰人也会面对废剑如山的挫折。
武圣尊者的长眉遮目,长须垂胸,他在思索对策。
这思索没有超过跨出三步的时间。
武圣手捋长眉,缓缓开口:“乔伊,你在情报搜集上很下了功夫,但你确定我是用右手食指打开宝箧的吗?”
乔伊掏出一个钥匙串儿,上面挂着九把手指钥匙。
他笑道:“一把不行,还有九把,我会一把一把试到最后。青龙,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等我这样一次又一次试着开启宝箧的时候,你的弟子们完全来得及冲进大殿了。那好吧,我们就来比比运气,也许我能很快打开宝箧,也许你的人很快冲进来。”
乔伊就先拿“右手食指”开宝箧。
这钥匙捅进了锁孔,可是无法打开护箧金锁。
开锁失败。
再试第二把。
仍然失败……
武圣心想:“从擂台到大殿并不远,弟子们应该赶到了。如果派派、伊尔、大竹和左护法石猛、右护法瑶瑶都到了,我们就可以组成六环阵,足够对付乔伊了。”
乔伊再试第三把钥匙。
武圣想:“如果笨重一些的大竹来不及赶到,五个人组成五连阵也还挺有威力的。”
但弟子们仍然不见踪影,乔伊已在试第四把钥匙了。
“如果只有三个弟子赶到,组成的四合阵虽然没有把握将乔伊打倒,却也能够阻止他夺走功夫宝典了。”武圣这样想着,已经有些焦急了。
但乔伊却是不慌不忙,又开始试第五把钥匙。
武圣在心中叹道:“哪怕只赶到两个弟子,拼凑出一个三足阵也聊胜于无啊……”
这时派派、伊尔和大竹在哪里呢?他们早就离开了殿前广场,却还没能进入大殿。
他们看见殿门内飘出越来越浓的橙色雾霭。
他们很快置身混沌,失去目标。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止步,止步,在这时间雾中,你们永远别想到达你们要去的地方。”
派派对两个伙伴说:“原来这就是右奇老师提到过的时间雾。”
兔子伊尔说:“怪不得我们走了半天还没到大殿,我们是走在停止的时间里。”
大竹向前方喝问:“你是谁?”
那声音答道:“我是为乔伊将军效力的灭昆。在时间雾里,你们只能往后、往下、往上,而无法往前。趁着有我的声音为你们确定方向,你们赶快向后转,回到你们出发的地方。不然你们会彻底迷失,或者走向空中,或者走入地下。”
派派跟两个伙伴悄声商量:“看来灭昆想阻止我们对师父的增援,师父的处境一定很危险,我们要尽快打破迷雾中的时间屏障。”
大竹说:“可是我在读初级班时太容易打瞌睡,我不记得右奇老师讲过怎样对付时间雾。”
“我记得右奇老师是在讲授吞吐术时提到时间雾的。”伊尔回忆道,“当时大竹正在打呼噜,右奇老师说:‘这种讨厌的呼噜声也可以用吞吐术处理的。’他就像蛤蟆一样蹲下,吞掉了大竹的呼噜声,讲堂里立刻安静极了。他又咽了几口气,把呼噜压缩了。接着他又把压缩过的呼噜在大竹耳边吐了出来。这时的呼噜就像打雷一样,一下子就把大竹吓醒了。”
“你提醒了我,”派派说,“这时间雾正是灭昆吐出的。这种雾需要耗费很多能量,所以用过以后必须再吞进体内,能量才能回收。我想,如果我吞掉时间雾,灭昆失去了能量就无法阻挡你们,你们就可以冲进大殿救师父。”
伊尔吃惊地问派派:“你一口一个‘你们’,难道你想离开我们,不管师父了?”
派派说:“除了对灭昆本身,时间雾是一种毒雾,谁吞了它,主客两种能量会在体内冲撞,直到同归于尽。最后的结果是,轻则武功全失,重则危及生命。我们都经过义行修炼,义行的最高境界是舍生取义。为了师父,为了我们的美好大陆,现在是我的取义之时了。”
“不,派派,”大竹说,“进殿救师父可以没我,但不能没你。你有勇有谋,比我强一块。要是最后我和伊尔救不了师父,你的‘义’不就落空了吗?”
伊尔说:“你们两个别争了,还是让我来吞雾吧。”
紧急之际,大竹不再争了。他先下“口”为强,立刻来个蛤蟆蹲,使出虹吸之功。
大竹的肚子鼓了起来,身上的黑色斑块很快变成橙色。
迷雾吸尽以后,派派和伊尔看见一个黑衣人瘫倒在大殿门口。
这时,被时间雾阻隔在后面的众人跑了过来。
派派将昏迷不醒的大竹交给三金抢救,自己和伊尔不顾一切地冲进大殿。
但他们的到来实在不够及时,乔伊已经拿到了功夫宝典。
乔伊试遍十把手指钥匙,还是没能打开护箧金锁。
不过,在把右手小指插进锁孔时,金锁表面有白光流过。
乔伊回头看了看武圣的表情。
武圣的两条长眉刹那间互相缠绕,打成一个心字结。只有曾与武圣并肩作战的乔伊知道,这是武圣极度紧张焦虑的表示。
乔伊忽然从武圣缠绕的双眉得到灵感,他便将左右两把小指钥匙并在一起同时插进锁孔!
护箧金锁一声响亮,豁然开启。
乔伊从箧内取出宝典。
武圣疾如闪电地扑了过来。
他知道会受到三步剑的拦截。但他也知道,只要自己的手触到功夫宝典,就能获得宝典的保护,全身就能成为火烧不化、剑刺不穿的金刚不坏之躯。
但武圣是无法与三步剑比速度的。
那么,比智慧么?三步剑是只有反应没有思考的。正是比智慧,有智慧的武圣决心战胜无智慧的飞剑。
所有的动作虽然可以条分缕析,它们的完成却是间不容瞬——武圣的关键动作是,右脚前进、后退、再前进。
第一次前进是佯攻。右脚跨过那条难以目睹却实际存在的三步线,引诱飞剑出鞘。
当整个剑身刚刚离鞘,武圣的脚不早不迟地撤出线外。
飞剑失去目标,只好飞回剑鞘。
武圣再度前进。这次不是佯攻了,是志在必得的全力争夺。而飞剑由于飞回时的惯性,给重新飞出造成小小的耽搁。
这耽搁正是武圣的可乘之机。
武圣抓住了功夫宝典。重新飞出的三步剑只是抵在武圣的心窝,武圣的衣服被扎了个洞。功夫宝典的强大威力使三步剑的飞行中断,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现在功夫宝典由乔伊和武圣各持一端。
比起内力,武圣由于年迈已比乔伊稍逊一筹。
武圣竭力撑持,但他明白自己难以持久。
这时派派第一个赶到。
武圣喊道:“双叠阵!”
双叠阵、三足阵、四合阵、五连阵、六环阵都是一些通过多人配合或能量相加的克敌组合。
派派应了一声,立刻纵身翻了个跟头,落下时头足倒置,他与武圣两人的头顶贴在了一起。
他俩的能量立即接通。
(武圣爷爷年纪大了,如果他的双叠阵搭档不是身形轻巧的派派而是换了大竹,他会有点吃不消的。)每人头顶正中都有一个百会穴,组成双叠阵必须将穴位一次对准,不容偏差。现在派派体内的如同初升旭日般的纯阳之气汩汩注入武圣的衰老躯壳……但一老一少的能量相加还不足以压倒强大的乔伊,不过至少可以达到势均力敌了。
势均力敌的结果是,功夫宝典被一撕为二。
双方都呆掉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宝典的断裂处冒出淡淡的青烟……青烟渐浓,袅袅地向穹窿汇聚,最后成一朵灵芝状。
阒静片刻。
然后屋顶被炸开了。刹时昏暗的天空中,可以看见一道道金光似流星一般向四方滑落。
武圣在奋力一搏时出现虚脱,他喘了起来,瞳孔中的生命之火明明灭灭。
乔伊一见有机可乘,便欲夺走武圣手中的半本宝典。
这时除派派以外,左护法石猛、右护法飞天猫瑶瑶、兔子伊尔、一气学院大管家右奇也一齐赶到。
武圣紧紧抓着半本功夫宝典,气喘吁吁地吩咐:“五连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