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循着何欢的声音看去,隐约见到沈家的马车在大门外一闪而过,她的心重重往下沉。曹氏自然也看到了,胸中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何欢刚想说话,就听何靖高高兴兴唤了一声“大姐”,大步走出二门。看到邹氏,他愣了一下,对着她行礼,恭敬地称呼她“三婶娘。

何欢对何靖笑了笑,命白芍带他回屋,只说晚些再去找他说话,随即才向邹氏行礼,笑道:“三婶娘保养得真好,三年了,都没怎么变,不然靖弟恐怕认不出您了。”

邹氏表情一窒,义正言辞地命令:“我是回来探望长辈的,你在前面带路吧,不然我也可以自己进去的。

“三婶娘刚才不是说,想在姨奶奶病榻前尽孝吗?怎么又变成探望了?您到底是尽孝呢,还是探望呢?”

“别和我抠字眼!”邹氏嘴上严厉,心里却没底。她必须单独见一见魏氏,可很明显的,魏氏已经被孤立了。她抬高下巴,冷哼:“你好歹称呼我一声三婶娘,怎么,想把我拒之门外不成?”

“我怎么敢把三婶娘拒之门外,您跟我来。”何欢上前给邹氏引路,情不自禁看一眼曹氏,心中暗忖:她昨日还病歪歪的,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精神了?

何欢在魏氏房门口作势敲了敲门,推门就见床榻边一片狼藉,不止有碗碟的碎片,饭菜更是洒了一地。

邹氏怔了一下,正想指控何欢等人照顾不周,何欢已经抢先说道:“姨奶奶,您这是干什么,家里就算再艰难,也不差您一口饭。再说,三叔父和三婶娘一向有孝心,听说您病了,三婶娘立马就赶来了。”

魏氏猛地坐起身,看了看邹氏,又暗示性地看了看何欢。

何欢见状,扬声吩咐:“白芍,还不进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邹氏动了动嘴,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眼见白芍“噼里啪啦”把餐具的碎片扫入簸箕,她复又想开口,何欢再次抢白:“张婶,再拿一份饭菜过来,三婶娘刚才说,她想在姨奶奶病榻前尽孝呢。我想姨奶奶即便胃口不好,饭还是要吃的。”

魏氏怒视何欢。

“姨奶奶,你不是身体不适吗?”何欢关切地问。

邹氏被何欢抢白了几次,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气势。她记挂着正事,顺着何欢的话说:“既然姨老太太尚未用午膳,我来伺候她用膳吧。欢丫头,你去忙你的,这里有我就够了。”

“这怎么能行。”何欢连连摇头,“横竖我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既然姨奶奶和三婶娘怕我粗手粗脚,伺候不周,那我就在边上看着,学学三婶娘是怎么伺候长辈的。”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魏氏怒骂。

“三婶娘见谅。”何欢对着邹氏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姨奶奶脑子有些不清楚,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过会儿她就不记得了。”

“你!”魏氏气得浑身颤抖。

邹氏则惊愕地看着何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眼见张婶低眉顺目走入屋子,放下盘子便躬身退了出去,她沉下脸说:“既然姨老太太病得这么重,我这就带她去医馆。”

“三婶娘,你可想好了再说。”何欢轻笑。

“你什么意思?”邹氏不解。

何欢看一眼魏氏,不紧不慢地说:“就像三婶娘刚才说的,三叔父虽然不是姨奶奶亲生的,但到底一场养育之恩,若是三叔父、三婶娘想把姨奶奶接回去侍奉,大伯母大概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大伯父,将来或许还有人在背后议论靖弟的不是,但我却是赞成的,毕竟三婶娘也看到了,如今家里的情况不好,姨奶奶由三叔父照顾,总比现在过得好……”

“你,你胡说什么!”邹氏立马就急了,“我只是送姨老太太去医馆而已,尽一点孝心罢了。”

邹氏不愿意把魏氏接回自己家,魏氏更加不愿意去三房,她可没忘记,以前的自己是如何对待何柏海的,她心知肚明何柏海有多恨她。因此,邹氏话音未落,魏氏马上接口:“我自然和大郎一家一起过,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看来是我误会了。”何欢从善如流,又问魏氏:“姨奶奶,那您觉得自己的身子,需要去医馆吗?或者,三婶娘,您派人请个大夫,给姨奶奶把把脉?”

“你不要在这里装傻充愣。”魏氏恼羞成怒,摆出长辈的谱,高声命令:“你给我出去,我有话与你三婶娘说。”

何欢摇头道:“姨奶奶,你和三婶娘之间,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

“大人说话,那容你小孩子插嘴!”邹氏冷哼。

“三婶娘,不是我想插嘴,我也是迫不得已。以后,万一大家一起上了公堂,我也得知道,到底因为何事。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受人连累,死后还要变成冤死鬼。”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氏和邹氏异口同声。

“不知道就算了。”何欢摇头,指了指张婶端上的饭菜,问道:“姨奶奶,你是想自己用午膳呢?还是让三婶娘伺候您用膳?”

邹氏一直在背后称呼魏氏“老虔婆”,哪里愿意伺候她。眼见何欢铁了心不让她们单独相处,她扬声说:“既然姨老太太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她对着魏氏行了一礼,意有所指地说:“不管怎么样,一早说好的事,还是不要中途生变的好。”

何欢只当没听懂,默然立在一旁。魏氏瞥了她一眼,对着邹氏回道:“我也不是不守承诺的人。”

何欢随即对着魏氏曲了曲膝盖,说道:“既然姨奶奶把话说完了,三婶娘,我送您出去吧。”

邹氏冷哼一声,拂袖往外走。何欢亦步亦趋跟上。在邹氏临上轿前,何欢不疾不徐地说:“三婶娘走好,您回去之后,好好与三叔父商议,明日上午,侄女恭候你们大驾……”

邹氏气得脸色发青,低声斥责:“我们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随便吧。”何欢无所谓地耸耸肩,“若是明日午时不见三叔父、三婶娘,咱们再见之时,恐怕得在公堂之上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