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您好。”

工人们打完招呼,根本不管肚子还能不能塞下,又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去打饭了。

维拉克目视工人离去,冲安德烈低声道:“他们长期营养不良,吃不到多少东西,今天猛得这么一吃怕不是会吃出问题来。”

“我考虑到了,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盐水和压舌板,可以帮着催吐。”安德烈看样子是有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你故意这么做的?”维拉克问。

“对。”

“为什么?这不是白白浪费粮食和伤害他们的身体吗?”维拉克感到费解。

安德烈解释起这么安排的缘由:“这肯定对他们身体不好,但必须得来一次,不然饿这么久,他们永远都不会感觉到真正的吃饱,只会觉得我们每次给的饭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让工人们填饱肚子,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可工厂主们就是不愿意。我感觉他们不是为了省那一点钱,单纯就是想让工人们饿着,每天唯一能想就是吃饭,升不起其他不利于他们的念头。”维拉克道。

“或许吧,我们得改变现状。”安德烈已经在他们来之前吃完了饭,现在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没做过多的休息,“你们先吃,我再去看看各个方面的进度。”

“嗯。”维拉克和温斯顿吃起饭,在工人们又打了份饭回来后,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对方注意身体。

工人们果然不出安德烈所料,哪怕肚子很撑了还是因为饿太久了有着强烈的进食欲望,不大吃特吃一顿这种劲儿谁都拦不住。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温斯顿用威尔兰语道,“他们害怕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是一眨眼就没了,所以能吃多少算多少,觉得只有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安全感。”维拉克微微点头。

问题最终都可以归结于‘安全感’上。

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他们知道,他们会把这件事做下去,只要厂子还在,这些工人们的伙食就不是问题。

可工人们不同,他们经历得足够多,拥有得却少之又少。被欺骗了不知多少次后,他们信任的只有眼下。

以后食物都管够?

谁敢百分之百断定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没人。

分到每个工人手中的那仅有一点的权利,只够他们把肚子填饱。下一顿没这么丰盛了,他们赚了。下一顿还是这么丰盛,他们也赚了。

维拉克以前不是没穷过,他最穷的时候四天只吃了一个土豆,最后差一点饿死,是别的吃不饱肚子的工人大发善心给他分了点食物,才帮他熬过了最难的时候。

真正不再担忧吃不饱肚子,还是从他做照相师起才开始的,到现在也不过几年的时间。

“你们慢慢吃。”维拉克和温斯顿默默吃完饭离开,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力争尽早把事情做成,再推广向更多的地方。

晚上时,安德烈、班尼迪克留守在工厂里,维拉克、温斯顿返回仓库站点,与基汀一行人汇合相互了解情况。

听维拉克和温斯顿说明了今天事情的经过与一些接踵而至的挑战,基汀为他们感到高兴:“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是做起来了。有问题,也比没做之前什么都没有好。我相信你们可以成功的,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伯因也是这么说的。”维拉克笑着道。

他感觉平等会的人现在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一些相同的特质,化成了一个牢固的整体。

“他今天还打电话过来了?”

“嗯,问了问我们那边的情况,还让我打起精神,保护好大家。”维拉克道。

“这点也确实只有你最适合去做了,更何况工厂这边一忙完,你差不多就要去国外进行发展,现在能多锻炼就多锻炼锻炼。”基汀很乐于看到维拉克不断被重用不断在磨练下变强。

“嗯……”

伯因早前就规划好了维拉克和基汀以后的方向。

基汀担任会校校长,专注于为平等会培养、输送人才。

维拉克则需要在平等会取得莱泽因、布列西的重大胜利后,做走出去时扛着旗帜的那个人,负责起更广阔世界的革命。

只是维拉克从监狱开始就几乎与基汀形影不离,届时势必分别,一个留在基普市的会校里,一个不知何时回到布列西。

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们各自深耕自己负责的方向,想见一面都很不容易,维拉克有点不舍了。

“我们这边选址结束了,位置就定在基普市旁边的小镇里,交通还算便利,也算是尽可能脱离政府势力的辐射了。”基汀主动说起会校建立的进度,“这几天正在沟通联系,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开始进行修建,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够建好。”

“看来两个月后对我们而言都是关键的节点,到时候会校建立完毕,我们的理论究竟可行不可行也将有个答案。”维拉克迫不及待想看到两个月后的景象。

“另外,还有一件大事估计也会在那个时候发生。”这边的任务都起了个好头,没有太多讨论的余地了,基汀索性把交谈内容放到了更大的视角上。

维拉克、温斯顿、诺德异口同声道:“战争?”

“没错。”基汀点点头,“这件事因为之前我们能力有限难以干涉,所以讨论得也不多,现在控制了驻扎在莱泽因的独立混编师后,我们也不得不去考虑威尔兰、布列西联军与巴什的战争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了。”基汀把分站站长老梅伦准备的地图拿了出来,“对于这场战争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不太有……”诺德摇了摇头。

“我也……”维拉克最近忙着钻研《阶级论》,开办试验工厂,战争的事情先前会里都不怎么讨论,他这么忙更加知之甚少没迸发出什么特别的看法。

温斯顿倒是不同,他一直吸收着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情报,已经有了成熟的见解:“这次的东部局势非常复杂,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国交战。威尔兰是当今第一强国,世界霸主,海军无可匹敌。布列西仅次于威尔兰,在全世界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巴什则地大物博,发展潜力无限,一旦放任其崛起,将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抵抗。除了这三个最少也能左右地区局势的大国将牵涉进来外,还有风暴的中心尼罗,野心勃勃的神奈。最少最少,这场战争将席卷五个国家,动摇稳定了几十年的世界格局。”

“五个国家,其中还包括了三个大国,其绝对会造成世界范围的影响。”维拉克听到会卷入其中的国家,不免心惊。

他在敦曼见过战争后的景象,光是敦曼一场持续几个月的内战,就弄得民不聊生,满目疮痍。接下来这么大规模的战争,范围、强度、持续时间都必然远远超过敦曼内战,到时候造成的伤亡将会有多么巨大?

“这还是最少的情况下。”温斯顿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到时候别的国家说不准也会趁机出手争取利益。比如说普鲁曼,比如说敦曼,比如说斯德尔,巴什一旦显露出颓势,就极有可能遭到一群饿狼撕咬。”

“这些国家不止对巴什虎视眈眈吧?威尔兰、布列西也同样如此。”维拉克盯着地图,“只不过目前来看,巴什是绝对挡不住威尔兰与布列西联军的,单单考虑趁火打劫巴什也不算是片面。”

诺德提出自己疑惑的点:“我听说巴什已经开始向沿海地区、边境线、尼罗调动军队了。可既然是明摆着打不过,他们为什么还要硬打呢?放弃在尼罗的利益,应该可以避免这场战争吧?”

“打不过还硬打,你觉得会因为什么?”基汀像以前问维拉克一样,把问题抛回给诺德,培养他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们只能这样做?”诺德猜测。

“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巴什并非没有胜算。”基汀谈及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第一,巴什的陆军数一数二,又有着无可比拟的战略纵深和得天独厚的环境优势,威尔兰能够封锁海岸线,但还没有直接攻打到巴什首都冬堡的可能性。第二,目前的冲突归根结底是威尔兰作为世界霸主想阻断巴什的崛起,也就是说布列西与巴什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布列西与威尔兰的结盟亦不是不可动摇的。要是巴什能说服布列西共同把威尔兰从世界霸主的位置上拉下来,重塑世界格局,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对。”维拉克脑子很灵活,当即发现说不通的地方,“布列西如果站在了巴什这边,威尔兰就不可能出兵。毕竟布列西就在跟前,他们远征了,正好会给布列西趁虚而入的机会。”

基汀露出笑容:“这就是我今天想特别和你们好好交流的地方,即布列西该如何选择,这场战争又究竟会不会爆发,爆发之后又会对全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

“好久没听您讲课了。”维拉克坐直了身子。

“我只是发表一下自己浅薄的看法,想和你们交流、碰撞,共同分析局势。”基汀摆了摆手,“希望你们持着思考的态度来听我说,而并非对我的结论照单全收。”

“好。”

“我们再好好看一下地图,看看威尔兰周边都是什么国家。”基汀指向地图的西部,“隔海相望的巴什、布列西、卡斯特利亚,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国。而威尔兰想远征巴什,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也是他们选择与布列西联军的原因之一。”

“他们得保证后方安全,不然不会进行远征的。”诺德答道。

“没错,威尔兰远征就得确保布列西和卡斯特利亚不会趁这个时候出手。卡斯特利亚素来与威尔兰交好,所以威尔兰需要稳住的就只有实力仅次于自己,又与自己相邻的布列西。于是,他们抛出了足够多的利益,说服布列西和他们站在一起组成联军共进退,既确保了布列西不会在他们远征时候搞事,也提升了远征的力量,与巴什作战更有胜算。”基汀讲道,“再来看看东部,东部分别是占了世界近三分之一陆地面积的超级帝国巴什,和被借着帮助的名义要掀起战争的尼罗,以及最不引人注意又会在此次战争中担任重要角色的神奈。”

东部三国的实力要远远弱于西部三国。

且威尔兰和布列西、卡斯特利亚达成了共识,可以视为一块铁板。而东部,巴什与神奈都对尼罗这块地方垂涎三尺,乱成了一锅粥。

“目前看上去,布列西只能与威尔兰合作,他们不合作的话威尔兰就不可能远征,威尔兰不远征战争又很难打响。”基汀向众人提问,“那么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布列西与巴什结盟,威尔兰还肯出军远征呢?”

“这不可能。”温斯顿很肯定地摇着头,“布列西与巴什结盟,就代表了与威尔兰敌对。威尔兰又怎么会放着眼前的敌人不打,白给对方留下一个空虚的后方,自己不管不顾地去远征呢?”

“我目前也没什么可以兼得的想法,不过昨天晚上巴什的大使去见了弗朗索瓦,今天敦曼、普鲁曼、卡斯特利亚的大使也排着队求见。所有人都知道布列西会怎么做,但又忍不住前来打探。”基汀理解温斯顿的逻辑,微笑着继续问,“既然这一战只有巴什与布列西结盟才能扭转局面,而这是不可能的,那你们觉得巴什的大使去见弗朗索瓦意义何在?”

维拉克觉得事情没那么死板,无法改变。

“现在看上去他们没有结盟的条件,可万一在不可能之下还存在着一条可行的路呢?能解答出这个问题,就代表着我刚刚说的情况可能实现,我们也就知晓了世界未来的走向。”基汀想通过大家碰撞想法来找出不可能中的可能。

“卡斯特利亚?”安静了许久,维拉克试探性地指向了西面三国中,在此次战争中不曾露脸的卡斯特利亚。